《凡间》云出无心

3、第 3 章

　　三．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花开花落，春去春回。

　　江湖易老，人也易老，唯有情难老。

　　因为情在老前，早已断。

　　雪掀开帘子，递来一杯泉水，六月的天空，灼热异常，毕竟长年都呆在雪山里，四季并不分明，依旧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炎热的了。

　　我端起杯子，大大的喝了几口，雪翻身坐过来，为我打扇。

　　老头在三个月前走了，与我的父亲不同，他走的时候已经九十多，按他的话来说，是够本了；与我的父亲相同，他也是一脸安然，最后朝我笑笑，才离开的。而雪的手上握着他留下的一方暖玉，那是我们答应他的最后一件事，送这方暖玉到他的故友家里。

　　本来雪不太同意，因为暖玉向来不离我身，那可是在雪山里必备的上好天然暖炉啊，可惜，他被誓言所困，因此，不得不臭着一张脸陪我下山。

　　习惯了以往的纯恬然微凉环境，才下山就已经开始有了不适，水土的不服还是次要，最麻烦的是身体的隐患一直跳跳欲出，压了良久才有些平服过来。

　　喘口气，凉凉的水扑在脸上，舒服多了。

　　“好些了么？”

　　“嗯，你歇会吧。”回头看了看他鼻尖的薄汗，有些郁闷，武林内排名第三的寒冰掌是这样用的吗？竟然当作是制冰机，真是浪费啊。

　　“没事，再有五日就到了，再忍忍吧。”雪轻轻抚着我的发。

　　“嗯，那我睡会吧。”四周镇着一圈薄冰，即使是我身体也是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是，又苦了他了，嗯，算了，这事我说了也没用，还是眼不见罢了。

　　密林中，江湖人称五方绝地的小屋，其实不过是个伤心人的隐居所，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白发老人，衣着褐色，发色如雪，但精神却很好。知道这里的人不多，才一进阵，他自然就知道出来引接了。

　　“你果然来了。”看了看了我，他似乎有些微怔，脸色一时有些奇异，很快就恢复过来，把我请进了屋内。

　　上茶，落座，他一直看着我，眼神有着一丝缅怀三丝感叹还有三丝的无奈和很多的悉然。“十年不见，七巧越来越象他了，就是这眼神还是什么都入不了啊。”

　　说着，微叹。随即朝我身后的雪定定的看了半日，长叹，“你可要辛苦些了。”雪点点头，我按按太阳穴，由此至终，他们老以为我身旁少个人照顾就动不了一般，累得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隐隐约约中，我知道，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我这身病而担心，还有，更深一层的担忧，只是他们不说而已。

　　不说，我也就不问了，何必呢？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得多了。

　　“莫爷爷，这方玉，是他要我给你的。”直接的说出来意。果不其然，他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沉默片刻，笑了，掏出另一方玉，“以后没有机会见面了，这玉就送了给七巧吧，这两个以后都是你的了。”

　　我点头，其实来之前我就知道了，我要做的不过是报信而已，并非真的送玉。

　　“那些，你要看就看，若不想看就烧了吧。”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叠信札，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似喜似悲似哀似愁似笑似哭——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他仰天大笑而出，“我终是忍不得，你可自便吧。”

　　室内没有任何的光线，自然有些昏暗，随着他的笑声抖下微微的尘土，一扬，一落，一张轻飘飘的黄色纸片落下，在空中打了个转，这轻若鸿毛的薄纸上只有两行字：

　　既生，永不逢面，若死，自当同衾。

　　轻轻一叹，最是轻柔的东西，却是承载着这世上最重的话语。你应该安心了吧，他可守住了这诺言了，我的外公。

　　恩怨情仇，过往是非，我统统不用知道，繁华已过，属于他们的故事在尘世滚滚三千已转了不知多少模样，如今，我记得的是，他们疼我，爱护我，记得这个，已经足够了。

　　——捏着手心的一冷一暖两方玉，定定看着火焰盖天，转身，离开。雪站在一旁的马车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