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云锲

27、书房

　　在萧逸他们到达幻情山庄的第二天，连绝的葬礼便在连义的提议下被举行。虽然连绝死于非命，但他的葬礼依旧准备充分，场面宏大。让人不得不在称赞幻情山庄仆人办事速度的同时，也再一次见识到幻情山庄的钱财方面的实力。
　　连义和连柔两人都穿着一身白色的丧衣，头戴丧帽，站在灵堂门口接待各个前来吊唁人的安慰。韩子墨在一边冷眼旁观，估摸着他们必须从早上就一直站到傍晚，期间除去吃饭方便，其余时间都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立。同时还要保持一副悲伤的愁容，更有在宾客到来时应付他们的安慰，这样忙碌到晚上他们也不得休息。作为连绝最亲近的亲人他们还需要熬夜守灵，直到第二天早上继续同前一天一样的事情。以此这么连续度过三天三夜的时间，直到连绝出殡才算正式结束。
　　韩子墨就不由感慨，这葬礼办的好看是好看，但活人也几乎要生生的被累成死人了。
　　相比之下他和韩子墨就显得轻松无比。除去第一天去上柱香，拜见一下连绝的遗容，表达自己对逝者的悲伤和对武林前辈的尊敬，在这之后，竟就没有其他事情了。不过，他们原本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来帮连绝他们举办葬礼，而是调查连绝蹊跷的死因。
　　说是蹊跷，也不过是他和萧逸两人觉得罢了。其他人早就认定是南荒教教主“韩子墨”所为，因此对于萧逸提出要进一步调查幻情山庄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都无法理解。不过好在，有萧逸武林盟主的名头，他们还是没有阻拦。
　　这天下午，萧逸便邀请韩子墨前去连绝死在的书房查看。也多亏之前有武林盟那边及时的传信，幻情山庄一帮办事效率极高的下人才没有立刻将书房清洗干净。
　　于是在管家将书房上的铜锁打开，推开木门后，一间满是鲜血的屋子就映入两人的眼帘。管家站在一边，向他们恭敬的弯腰介绍：“这就是老庄主去前所在的书房了。老仆就不跟两位进去，在此等候。客人有什么吩咐就喊老仆。”无论是打开房门之前，还是说话时，他都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土地，根本不向书房内看一眼。
　　萧逸和韩子墨体谅他对老主人的惨烈死状至今也无法忘怀，也不甚在意他说话时死气平板的语调，当下就迈步走进屋子。

　　屋子里的血液都早已凝结成暗褐色，到处都是。地板上，墙上，桌子上，还有悬挂的字画上。其中一幅大概是最靠近连绝被杀的位置，所以上面的血最多。血液面积之大，浸润之深，已经完全将这幅《岁寒三友》图给彻底掩盖。
　　韩子墨蹲下身，摸了摸地上干涸的血块，喃喃了句：“这出血量真是出奇的大啊……连绝其实是死于失血过多吧。”
　　萧逸在进屋时就将整个房间的摆设一一记在脑中，此时也对血液飞溅的方向感到奇怪。以之前的那副《岁寒三友》图为中心，向周围四溅，可是如果不是人流血时靠在图画上，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试想一下，若是一个人好好的站在地面上，无论是哪个位置，溅血的中心也不会出现在墙面上，而是在半空中，那么至少地面上的血迹应该呈现一个圆形或者弧线。现在看来，连绝简直是被人活活定死在墙面上，但是那副三友图看上去却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萧逸上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那张图，还是没有发现有痕迹，甚至包括褶皱也……
　　“韩子墨，你看这里。”萧逸眉头一皱，手指轻轻的抚摸过原本应该是竹子所画的位置喊道。
　　韩子墨正在房间到处走来走去，随意的打量着这件屋子的边边角角，听到萧逸的声音，边走过来：“怎么？”
　　萧逸转头看着他，指了指那副画：“你看这里，是不是一开始有褶皱但是后来被人按平了？”
　　韩子墨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唔……好像还真是。”他直起身子，有些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萧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觉得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凶手留下的也说不定。”
　　“哈？！”韩子墨更加茫然了，“凶手把一幅画弄皱然后在抚平？这凶手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萧逸，你疑神疑鬼了吧。”
　　萧逸若有所思，又看了眼那处不起眼的痕迹，想了半天后终于放弃了：“大概是我想多了。”
　　韩子墨此时已经背着手在那研究地面上的血迹，他绕着那片血渍转圈，也不觉得头昏，看了半天后抬起头，淡定的告诉正看着他的萧逸：“我觉得吧，破案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请专门人士来。我看半天，还是觉得这就是摊干掉的血。看着屋子再长时间，除了恶心得不出任何结论。”
　　萧逸颇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他看着韩子墨：“我还以为你看出什么了。”
　　韩子墨一脸严肃的回答他：“我的确看出这个杀手不讲究卫生了。你看看他把这里弄得多脏啊。”
　　萧逸想要扶额，但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抬起，只转过身，试图再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韩子墨大概是认为自己不可能再发现什么了，就直接放弃了。百无聊奈，无所事事的翻看书架上的书，边翻还在边劝萧逸：“我说，你别再做无用功了。专业人士的工作我们外行人干不来。这里有没有什么六扇门啊之类的组织，请他们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或者各种侠探侠盗也行，陆小凤啊楚留香啊都可以。”
　　萧逸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之后说的两人是谁。但我可以说，没有六扇门那种东西，那是话本上才有的。”话语里的意思是韩子墨你话本听多了吧，这也当真？！
　　韩子墨翻了半天也没看到古代春宫图那种传说中的东西，便觉得很失望，将手里的书塞回原处，身子一转，在书桌后椅子上坐下。他撑着脸，手肘抵在桌面上，看着萧逸：“那官府的衙门呢？”
　　萧逸道：“他们不会管这件事的。官府向来对武林的事置之不理，准确的说，是巴望不得武林高手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韩子墨笑了笑：“这个我知道，文以儒犯法，侠以武犯禁嘛。对于把握不了的存在，人类都是恨不得他们消失的。”
　　萧逸再次打量一眼这间房子，不得不承认，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见韩子墨还在书桌上挑挑拣拣的翻弄东西，此时正拿着一方砚台在手里把玩，就道：“别玩了，走吧。”
　　两人刚跨出书房，就听到山庄的老管家的急切询问：“客人有发现了什么吗？”
　　萧逸和韩子墨对视一眼，皆纷纷摇头。老管家原本希望的眼神黯淡下去，重重的叹口气，难掩失望的神色。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告诉萧逸：“果然凶手就是韩子墨那个魔头了吧。”
　　韩子墨听了恨不得立刻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晃着向他咆哮：“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凶手案往我头上按！狼来了的故事你造吗？小心我真的哪天杀个人给你们看哟哟哟哟！”
　　萧逸却淡淡的告诉正在重新给书房落锁的管家：“还请转告连庄主，萧某想在葬礼之后拜访他。在此之前，请先不要将凶手是韩子墨的事情告诉其他来吊唁的客人。”
　　正是这句话让韩子墨心中一暖，他近乎感动了看了一眼面色淡漠的萧逸，想到：你们这群鱼唇的凡人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哼哼哼，只要我男神还站在我这边就无所谓了，谁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有本事你们杀上南荒教去砍死我啊，保证你们找不到我！
　　却没想到，就听见老管家满是为难的声音：“呃，可是庄主已经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告知前来吊唁的六大掌门，说明凶手正是韩子墨……听说在场的人听了无比愤怒，崆峒掌门更是说要联合起来，一起灭了南荒教，除去这个武林众人的心头大患。”
　　……不要啊！要不要这么快就遭报应！你们还真要杀上门来找我啊啊啊啊！！！韩子墨嘴角一抽，默默的又和萧逸对视一眼。顿时，连萧逸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个既定的局面，只好回答说：“那就劳烦管家了。我们先走一步。”

　　在向管家告辞之后，萧逸和韩子墨便准备回到他们目前所在的院子里。走在山庄里，他们明显发现路上看到的仆人相比之前看到的数量大大有所减少，大概都是去前面招待来客了。
　　韩子墨见周围无人，便小声的问身边的萧逸：“你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正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不紧不慢走着的萧逸，闻言微微侧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回到两眼直视前方的状态，嘴里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韩子墨笑了起来：“因为我不相信你真什么都没发现。你可是萧逸。”
　　萧逸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说：“别那么相信我。”
　　韩子墨笑嘻嘻的，对他这样的说法显然不以为意：“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啊，那些觉得我是凶手的人吗？说真的，你发现什么了？”
　　说到这里，萧逸却沉默下来。最后在韩子墨的再三催促下，他告诉他：“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但离证据还差得远。而且，一些事我自己也没有想通。”
　　韩子墨眨眨眼：“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讨论讨论？说不定集我们两的智慧一起考虑，互相一交流就想通了。闭门造车是要不得的——”
　　萧逸想了想，觉得说不定他真的能帮自己解决一个问题：“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不出血的？”
　　韩子墨愣了愣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谁。忍着反感，他从脑子里翻出所有原身杀人时候的记忆，现在这些记忆是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只要轻轻一碰触，就会一股脑的灌输进来，而不是像最开始那样他像翻书一样阅读。现在就是如此，排山倒海的记忆一下就涌进韩子墨的大脑，让他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从小到大，从初次杀人到后来满手鲜血，从一开始用刀到后来用铁指甲，再到最终直接用手……
　　萧逸只见韩子墨突然停住，脸色以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像纸一样的惨白，这让他一惊。在意识到之前，手就已经抓住韩子墨的手握在手心，对方的手此刻也冰冷冰冷的。
　　片刻后，韩子墨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睁开眼，看见萧逸关切的眼神，苍白着脸色笑了笑：“没有，他那门掏心的武功大成后，挖人心脏就不出血了。”
　　萧逸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关注这个信息，反而关心的询问韩子墨：“你……没事吧？”语气里也出现了少见的犹豫和几分后悔。
　　韩子墨尽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反手握住他的：“没事，很快就会好的。那个信息有用吗？”
　　“很有用。”萧逸点点头，不等韩子墨高兴却语气一转，声音一沉，“可是……光我知道真正的韩子墨杀人不见血没用。其他人还是不清楚。”
　　韩子墨顿时反应过来，是啊，其他人哪里知道真正的韩子墨杀人才不会像那个不讲卫生的无名凶手一样，弄得到处血。见过韩子墨出手的现在都是死人了。他垂头丧气的说：“那怎么办？”
　　看他一脸沮丧，萧逸忍不住抬手就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还是能找到办法的。”
　　“……”韩子墨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笑了笑：“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是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叫嚣最凶的家伙杀掉好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的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让韩子墨也吓了一跳：自己一定是还没调整过来，怎么会有这样的残暴的念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毫无诚心的在心底默念了几句佛号，韩子墨故意选择性的遗忘掉这个念头，告诉自己，刚才是意外，他还是个三观正直的好青年。
　　而萧逸却在此时纠结的是为什么刚才他的手直接就摸上了韩子墨的头？就算是朋友，这个动作也显得太亲密了些。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觉得手感相当不错？！
　　两人各有心思，顿时，就都安静下来。沉浸在思绪汇中的两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都忘记了他们的手还是交握在一起的，就这么一路在衣袍的掩盖下不知不觉就快到住处院子了。

　　“萧逸？韩公子？”一个女声瞬间将萧逸四散的思绪聚拢拉回，他也直到这时才猛然发现他还没放开韩子墨的手！
　　对方的手此时已经回暖，掌心相贴，在衣料下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萧逸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随即镇定的转身看向来人，眼角余光看也没敢看韩子墨：“……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