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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安月白,素衣凝香(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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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刚才的事,众人都疲惫不堪,薛素凝也不好逼着他们赶路,只得就地休息。伙夫与厨娘已在一旁起火搭灶,做的是煎饺与蔬菜汤,山谷之中,尽是飘散着的食物香气。
众人零零散散地坐在篝火边上,和尚们念着翁翁的经文,工匠们倒头大睡,潘珥夫妇仍是躲在马车中不露面,护卫们三五成群,占据山谷高处,俯瞰四方情况。
夏至、默笙、谷雨围坐成一个圆,将小旭护在中间。夏至正用清水擦拭长剑,默笙的膝上枕着熟睡的小旭,他目光很涣散,只盯着小旭不动,而谷雨则在编穗,膝上的竹篓里铺满了各色的水晶珠子。谷雨拿起珠子一颗颗与玉骨比拟着,仿佛都不满意,玉穗还未起头,夏至就用长剑一挑,将穗子割了粉碎,她说:“弄这么好看做什么,一会儿又惹得山贼来抢。”谷雨觉得她说的也对,便干脆只用红丝绳绑了个流苏。
薛素凝与李临坐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冯元一在他们背后不远处闭目养神。
薛素凝夹着琵琶,懒懒歪石头上,不弹琵琶,而是用手指勾着酒坛,喝酒。李临看出她是个嗜酒的人,连着两个晚上都喝到酒气上头才罢,嘴下一馋,便也想讨点来喝,她倒是十分大方,喝到一半的酒坛子就那么往他怀里一送,嘴里嚷着:“你们汉人喝酒总是扭扭捏捏,看得我着实恼火,想要喝我的酒就不能像个娘们,全都给我喝完!”说完她却绯着脸急忙摇头,急忙纠正:“哦,不对,你看起也不完全是汉人。”
李临哈哈大笑,一仰头,如牛饮水般喝了把酒精光,薛素凝笑得花枝乱颤,两人的笑声惹来他人探究的目光。
她人已微醺,借着酒气抱起了琵琶,猛地站起在了青石之上,脚上的鞋子已经飞甩了出去,她赤足胡旋,白衣连同长发,在夜风中翩飞。一曲轻快的塞外小曲,怀中的琵琶光洁如玉,三十二朵骨质梅花镶嵌其上,月色照耀,如三十二颗璀璨星子。
李临眯眼看着眼前之人,又抿了一口唇边的酒,似是意犹未尽。
一曲罢,薛素凝就那样站在石头上,双眼迷离地望着远处,从她的方向,仍是能看见长安的夜景。朱门万户,醉生梦死。一座城市,竟可以如此繁华,本该的黑夜也变成了白昼。
她笑道:“以前我住在那里面,总想要站在高处,一眼望尽长安,却发现长安城之大,哪是一眼可以望尽的。如今我站在这里,才发现长安城不过是方寸之间的地界,看来是我以前的方法不对,是我没有真正走出来看过它。”
李临一个箭步,与她并肩而立,长安城果然渺小在方寸,他说:“只要站得足够高,所有的一切自然都变得渺小了。”
薛素凝推他一记,“小心站得太高,摔下来死了。”
李临眨着眼睛,用肩膀捣了捣她,“看来你还真担心小爷的生死,莫不是已芳心暗许。”
薛素凝“呸”了一声,跳下石头,斥道:“你死了谁付我那十二万缗?”
李临大骂一声:“你这个死要钱的贪财鬼!”
薛素凝回敬:“你这个死赖账的赖皮鬼!说好的十二万缗,结果身上加起来总共不出一百文!”
李临耸了耸肩,回道:“等家里老头子死了,小爷继承了家业,十二万缗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混蛋!谁信你的!我睡觉去了”
薛素凝此时已走远了,她清脆的嗓音忽然又传来:“只当是你欠着我,有朝一日我必定会来讨还,这十二万缗的债,你千万别想欠我一辈子。”话音一落地,恰逢清风流涧,万籁无声,她的每一字都如同烙进了李临心里一般,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偶然路过此地,仿佛仍能见到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扬着双手,警告他千万不要欠她一辈子。
“哒哒...哒哒...”漆黑的山道上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护卫口哨一鸣,众人惊觉,皆屏息而待。待那人马自黑暗之中显露真容,李临笑眯眯对众人道:“没关系,是小爷的人。”
李守德踏夜而来,衣袍之上尽染风尘,一下马,便将李临与冯元一拉到一旁说话。
李守德压着嗓音回禀:“属下已查明,十枚门符皆在原来主人的手中,薛素凝手中那一枚该是假造。”
冯元一却道:“不可能,那鱼形符节是宫中巧匠花了半年的时间打造,怎可能区区几个时辰便有人可以仿造出一模一样的一枚。”
听李守德这样一说,李临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问:“李守德,小爷的那一枚符节在哪里?”
“尚在属下怀中,白日里领万骑兵出城,拿的是兵符。”李守德说着,便将手探进衣襟,一摸,脸色竟是苍白,鱼形兵符不见了!
李守德随即跪地,“属下失职!”
李临踢了他一脚,低声呵斥:“起来!”
李守德起来后,李临问他:“昨夜暗伏在云中居附近,可曾与人交手?”
李守德恍然大悟:“昨夜眼见木箱入云中居,属下本欲入内一探,却忽然遭逢十数名面带苍狼面具的高手围攻,属下只与之盘桓了几招,便抽身离开,符节该是在那时候遗失。”
“狼面人?,可是近日山谷所见之人?”冯元一问。
“正是!”
李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喝汤的薛素凝,他在想一个理由,为她在他面前演了如此一场好戏的理由。薛素凝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歪头,就与李临四目相对,她晃了晃手中的碗,爽朗笑着,示意他是否要吃上一点。
李临嘴角划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李守德:“可查明她的来历?”
李守德回答:“她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商薛浩之女,尚有一弟薛卓,两人在薛浩失踪后接手家业,一言蔽之,此女可谓是......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李临双眉轻扬,嘴边一丝狡黠的笑,看向薛素凝,他忽然气急败坏地嚷着:“你这个女人别把小爷的那份也吃了!”说着手中的扇子已经飞了出去,薛素凝双指一夹,别过头来,口中叼着煎饺,冲他挤眉瞪眼。
两人依旧谈笑风生,仿佛,谁都不知道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