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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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隔壁的禿頂男人晃晃悠悠地下了車。山本覺得自己的腿有些麻了，對座的女學生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他，輕輕說「需要幫忙嗎？」
他笑著說了句「謝謝，沒事的。」對方點點頭，然後伸手把山本快要倒下的拐杖扶正。
18.-38歲
前幾日，澤田綱吉打電話來。在他報告完例行事務等待對方掛機的時候，線路卻意外地連接未斷。軍用衛星向來不給外線多少時間，他覺得有些奇怪，剛想開口詢問，那邊就先他一步出聲了。
「山本……這件事情結束之後，考慮一下回本部吧，我們很久沒有聚一聚了。」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啦。」
「嗯，那你……萬事小心。」
「啊，不用擔心。」
對方發出一聲幾近微不可聞的歎息，然後掛斷了電話。
遠東事務的不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各方以武力為後盾而達成的微妙平衡在持續幾年後又遭到衝擊。也許真的是應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箴言。
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彭格列雖然面上沒有太大表示，但不可能真的無動於衷。十年前密魯菲奧雷的策反已經在許多人心中留下了永恆的疤痕，代價高昂到他們付不起第二次。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澤田綱吉已經打算由十一代目繼任。守護者的人選也已經陸續敲定了，有些已經受訓很長時間。九代任職到相當年齡才卸任，主要是因為後繼無人，唯一的養子又因篡位而被零地點突破監禁數年。作為前輩，傳奇的第十代，沒有理由扔一堆爛攤子給下一任拍拍屁股走人。
明明已經過了站在彭格列大宅前的大理石階梯上互道珍重的年齡了。他想，阿綱是在擔心他，即使隔著幾乎大半片歐亞大陸的遼闊版圖。
山本靠進皮椅，聽著聽筒裡斷線的嘟嘟聲，越來越響，幾乎同步他身上的神經訊號。他想他是知道的，對方的潛臺詞，無非就是「沒關係，這不怪你。」亦或是「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事情發生以後澤田一遍又一遍地對他重複的話。
老實說，這麼多年，他也不知對自己重複了多少次，不是你的錯。
上任之前這些年輕的繼承人們一舉一動無不在長老的眼睛裡，山本武和三浦春的關係當然不是什麽秘密。但黑手黨不是恐怖分子，與社會治安體系的逐漸合作讓他們自成一派體系，戰爭理論上不牽涉平民，所謂“生死不及家人”，更何況三浦與彭格列的雨守在外人看來，並沒有實質性的關係。但他們沒想到，彭格列百年根基，機構冗雜龐大，不可避免由迂腐之勢，澤田綱吉上任後的幾年處處受到元老會和CEDEF的牽制，連護著幾個繼承者都不容易，山本武並不想讓好友為難。所以一旦對方真的確定三浦春的價值，只要有心孤注一擲，得手並不是難事。就算當時他真的在場，在沒有提兵許可的情況下，單槍匹馬也沒法從一群死士裡帶出對方。這些東西，在他獨自進行康復治療的空隙，全都一一想明白了。可是這樣一來，三浦春的死就帶上了宿命的悲劇感，「這整個悲劇從相遇的那一個瞬間就已開始」，這種命運的不可抗性逐漸累積，每次想起來就心裡發沉，最後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閉上眼，那一日淩厲的刀尖就又一次在他面前紮進年輕女人的心臟，對方尖利的叫聲就像瀕死雛鳥的尖嘯，還未真正發出來便軟了下去。而他被死死釘在原地，只能看著鮮紅的花朵在三浦春胸口緩緩盛開，如同夏日最後一朵玫瑰。
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我們的罪。
他無法原諒自己。
隱約地，有類似爆裂的轟鳴傳來。山本轉頭看向窗外，巨大的煙花在絲絨般的藏青夜幕中綻放，猶如星星綴成的冠冕，銀紅色的光點在暮色中閃爍，熄滅，墜落。他想起並高學園祭的篝火，明亮得仿佛年輕首領額間的火炎，他和三浦春在人群中旋轉，邁步，所有人都在高聲大笑，他幸福得忘乎所以，三浦春的面頰被火的熱度燙得酡紅，他悄悄低頭吻她。
ハル、ハル……ハル。
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19.
當日東京時間晚十九點整，以巴勒莫澤田綱吉坐鎮的彭格列總部與以山本武為主導的遠東支部啟動Project L/M，對意圖脫離的現役家族成員和已倒戈的事務部級別以上成員發動奇襲，而L/M——Lealtà o Morte（忠誠或是死亡，是旨在針對Ermione Famiglia等吞併彭格列據點以及離間外務成員，家族盟友的種種舉措，所採用的「溫柔審判」，即澤田綱吉所保留的仁慈底線——給予迷途的羔羊最後一次選擇權：回到教父的懷中，亦或是就在此死去。
次日早晨八點整，以東京為軸心的遠東地區，加上東南亞的大片海域，彭格列失散的據點已經收回八成以上，太平洋東南沿海的貿易霸權一夜易主。
作為保守派而長期以來一直為家族內激進分子詬病的彭格列十世，用他十年磨就的利刃，揮劍斬下。他代表這個在百年前以迅雷之勢震撼整個亞平寧半島的昔日黨魁，在今日，再一次用他的金色子彈打進島國的心臟——
一擊斃命。
教父的腳下，成千上萬的Mafia低下高貴的頭顱，低聲誓誠地說出那句——
「Tutti gloria a Vongola.」（一切榮耀屬於彭格列。）
……
「嗯，嗯，好，已經流出去的貨沒法回來，我不可能讓我的手下騎著鯨魚追到北冰洋去，這點損失無論如何我們也是要承擔的，避免不了，這我知道。」
……
「對，就讓了平兄負責那裡吧，他在撒哈拉也呆夠了，讓他在東南亞吸點水分。」
……
「太好了……歡迎回來，山本呢？」
……
「啊，這樣嗎……好吧。那我們巴勒莫見。」
澤田仍決定回日本定居，所謂落葉歸根，自然常理。他甚至調笑，說終於不用悉心看護本宅的櫻花了，費神費力，日本街巷，隨處便是山櫻雲蒸霞蔚的人間風景。
但在卸任以前，新人首領的就職儀式仍舊需要諸多安排，守護者相繼被召回義大利對繼承人進行針對性培訓。
而作為核心之一的山本武，卻在Project L/M結束後，獨自前往愛知。
20.
搭上愛知的電車，在寒冷的陽春三月。
鐵皮車廂載著他，駛過一站又一站，日頭一點一點地升起，初春的陽光透過雲層，透過樹葉的縫隙，透過敞亮的玻璃，灑進整間車廂，照得他暖烘烘的。溫度升騰起的同時，仿佛時間也像日光中融化的糖果一樣慢了下來。
他在這日頭中，想起了很多事。列車站站停靠，好像一站就是一個故事，從久遠的少年時代開始，直到今天，他已近不惑。
早開的寒櫻溫柔地拂過電車廂頂，公墓在最後一站。車子慢慢地停下，最後一些稀疏的乘客也下了站臺，他呆坐了一會兒，趕在乘務員清空列車之前走出月臺。
公墓在山坡的另一頭，園內被管理人員打理得非常整潔。他拄著拐杖穿過墓碑叢林，手中的一打百合散發清香。他在一塊半舊不新的碑前停下，三浦春的墓前有乾枯的花朵，可能是之前她母親帶來的吧，也有可能是不知名的路人贈予，啊，他想，畢竟那個女孩是那樣可愛。
和煦的氣流卷著青草的氣息撫過他的身側，坡前草長鶯飛，就像他記憶中所有的春天一樣美麗。遠處的長巷深宅中，杏花正開至最好時節，細風鼓動，滿襟滿懷都是怡人芳香。他在恍惚間，又到了十幾歲的年月。每當三月春假時，他總是身著潔白的襯衫，照例不打領帶，站在通往並高和澤田宅的兩街之交，看著那個年輕的女孩子順著滿是香樟和垂枝櫻的林蔭路遠遠地來，腳步一蹦一跳，帶著涉世未深的天真爛漫，是世間最美的花朵。
她是來找阿綱和裡包恩的，他知道。她可能又穿著奇怪的衣服，大概又會和獄寺拌嘴，他也知道。會和一平藍波玩鬧一陣吧，一定還會叫自己山本先生。
他慢慢地哼唱起來。
今は遠い優しい君を/打ち寄せてる穏やかな波がさらう/何もかも思い出を失くしたせいさ/あの日のように輝く夢も/忘れかけてた甘い夏の日も/いつかは二人の胸によみがえる……
正在萬水千山之外的人啊 微波拍打著恍若要載你到遠方
為什麼 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只珍存了那一天
我閃光的夢想那難以忘懷的甜蜜夏日
總有一天它仍回到你我的心裡
總有一天……
山本武摩挲著錢包裡的相片，卒業典禮上，三浦春笑得無慮無憂，刺痛他的雙眼。他單膝跪下，把額頭貼在被午後陽光唔得溫熱的石碑上，女人燦爛的笑顏與他好似只有一睫之隔。
我要走了哦。
要一起嗎。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在三浦春墓前。
全劇終。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