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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王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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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逸游相处了三个月,梅三笑大抵摸清了他的脾性。
这人时而乖张,时而柔情,有时说自己伤心,却只为哄美人开心;有时把人夸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却是变着法子在骂人。嘴上说的话,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总之让人捉摸不透。
而现在他又给自己看这个,这意思仍旧让人摸不透,但梅三笑心里大概是明白的。
梅三笑面无表情道:“二爷,我看不懂。”
逸游本来笑得灿烂,但那笑容在三笑说话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弹筝罢,弹筝。”说完踹开脚凳,又侧身躺在了软榻上,闭眼。
寻欢立刻把脚凳扶到了一边,关上包厢外门,朝着下人们一挥手。一屋子丫头都退了出去,两个小厮端来古筝,放在梅三笑身前的茶几上,也退了出去。
三笑把一双漂亮的手指按在筝弦上:“二爷要听什么?”
逸游闭着眼:“落羽。”
话音刚落,琴声便起。袅袅如烟,时而细柔婉转,如初春细雨;时而铿铿雄伟,如春雷乍起。
如此琴声,听在逸游的耳中却像是悲泣。
屋檐下吊着一双白影,皆摇头叹息。眉心长着一颗牡丹痣的男子道:“你看那穿红衣的小子像谁。”
长着狐狸眼的男子看着逸游,缓缓摇了摇头,叹气:“我看出来了,作孽啊。”接着,狐狸眼又指着梅三笑,道:“那人就是梅三笑,演得可像我?”
牡丹痣道:“一般般吧,勉强像只狐狸。”
“那你可觉得他好看?”
“看得过去。”
“那他可有我好看?”
牡丹痣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你好看。”
狐狸眼眉毛一挑,眼睛一弯,甚是高兴:“娘子,自从为夫对辛儿稍加爱护之后,娘子便整日不给我好脸色,这回终于想通了,为夫着实高兴。娘子刚才所说之话可是真心?”
牡丹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当然是假的。”
“……”
金字间内一曲近了尾声,梅三笑十指压在筝弦上,收了尾。
榻上的纨绔子似乎睡着了。梅三笑食指中指毫无章法地拨动筝弦,低沉单调的琴声传了出来,他漫不经心道:“听说二爷家要来客人。”
逸游隔了很久才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什么时候到?”
“今晚。”
“可是熟人呢?听闻那人大有来头。”
逸游道:“什么熟人,说是表兄,是我那太妃姑姑的儿子,还是个王爷,可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人。”
梅三笑顿了很久,似是在斟酌什么,半晌,他的声音才混着沉沉的单调琴声:“那人可是漪平王?”
逸游终于睁开眼,眼中带着些质问:“世人只知道战平王,你却唤他漪平王。”
梅三笑还没说什么,寻欢赶紧插了话:“二爷,是小的跟梅爷说的。您不是让小的去打听那人的底细么……小的看梅爷是个信得过的,就说了。”
逸游难得没有发火,坐起身:“你打听到了什么?说说。”
梅三笑道:“我还是出去罢。”
“不用,你不是外人。”逸游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对寻欢道,“来,坐着慢慢说。”
“喳!”寻欢一溜烟坐到软榻上,两腿晃啊晃,发挥包打听的职责:
“二爷,咱一直以为您那表兄是个干干净净的美男子,可是这几日小的这么一打听,真真是吓了小的一跳。”
“说重点。”
“是。”寻欢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二爷,梅爷,你们大抵只知道那三王爷是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可你们一定不知道,这三王爷曾经跟先皇有过一腿!”
逸游来了兴致:“怎么说?”
“那三王爷自小便跟先皇一同长大,简直亲如兄弟……额,也确实是兄弟,只不过他们的那种亲可不是一般的亲,二爷,您明白?”
梅三笑用手指关节顶了顶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逸游道:“大概明白了,你继续。”
“两人是太上皇五个皇子中最要好的。不过本来两人的感情也不过是兄弟之情,可三王爷就在十四岁那一年大病了一场。治好之后性情大变,原本只是个温文儒雅、脾性温和之人,一夜之间竟成了争强好武之人。且从那以后,三王爷对先皇的态度也变了,竟从兄弟相亲走向了……”
“走向了什么?”
“走向了……”
逸游不耐道:“快说!”
寻欢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走向了断袖之癖。”
那声音不大,却也传到梅三笑耳中,他只淡淡一笑,没多大反应。逸游了然地撑开折扇,对梅三笑道:“三笑原来也是开明之人,怎么先前却娇羞了?”
“三笑不过猜到了,因此也不觉得惊讶了。”
逸游收了扇子,敲了敲寻欢脑袋:“继续。”
“先皇本是太皇太后的头一胎、太上皇的四皇子,比三王爷小了两岁,因而三王爷一向对先皇细心照顾,心性大变之后更是越发宠爱他。只是那三王爷是否表明真心,世人倒是不知。
“然而在三王爷十七岁时,流落在民间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被人接到了宫中。先皇那时才十五岁,心性还未定,不知怎么就甩了三王爷,跟五皇子跑了。从此三王爷便一直生活在悲痛中,还一度在王爷府中圈养男宠,成日混在男宠堆里,不思朝务。等到先皇将要继承大统,三王爷发起了夺位之争。然而到最后,三王爷还是没有继承皇位。”
逸游道:“为何?”
寻欢不假思索道:“大概心里还是为他想着的。”
逸游沉思着点了点头:“继续。”
“后来三王爷上了战场,救回困在边疆的先皇,立了战功,被封为战平王,世人也只知道些大概。实际上,在先皇御驾亲征之前,三王爷曾和先皇大吵一架,先皇似是赌气,不顾大臣阻挠便上了战场。那一场仗打得很是失落,等到三王爷带着救兵前往边疆,皇帝已经不行了。
逸游皱了皱眉:“果真是殉情,可我那表兄也太不厚道,气走了情人,等情人战死沙场之后,竟还苟且偷生。”
寻欢道:“二爷您可别这么说,其实在寻欢看来,三王爷才是真汉子。皇上驾崩后,三王爷便再未碰过男人,那些被他养在府中的男宠都因他的冷落而伤心。
“太皇太后虽宠爱自己的孩子,但也是个明白人,懂得器重人才。先皇驾崩之后,太皇太后看三王爷如此伤心,便准备将皇位留给三王爷。
“先皇在世时,三王爷与之相争,两人几乎争锋相对,可先皇走了,三王爷却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向太皇太后呈上先皇亲笔手谕,那手谕上的意思便是将皇位传于五皇子,说那是先皇最后的遗愿。
“那手谕确实是先皇的字迹,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先皇的字便是三王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两人的字迹几乎没有差别。”
梅三笑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三王爷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了。”
逸游却道:“若是重情重义,当初就该抢了皇位,囚禁五皇子,再把心爱之人困在身边。”
三笑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我想三王爷大概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三王爷若是真心爱他,便狠不下手去勉强他。”
“那他为何不殉情?”
寻欢道:“先皇驾崩后,三王爷又大病了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抵是看透了人生,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据说王爷病愈之后又跟以往不一样了,成日低垂着眼帘,看一样事物总是一瞥而过,不会超过三次。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三王爷太过高傲,从不正眼看人。不过寻欢觉得,三王爷许是那阵子太过伤心,哭坏了眼睛,又或者是先皇走了之后,再没人能值得他多看一眼。”
逸游道:“这么说来,这三王爷还是个痴情种了?”
寻欢挠了挠头:“小的是这么觉得,不过二爷您才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子,小的什么都不懂,只听信大家的说法,难免看错。二爷说什么是对的,那才是真对。”
逸游又拿扇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倒是机灵得很。”说着,便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雕泼墨紫,扔给寻欢,“看你尽心尽力,爷高兴,赏了。”
寻欢赶紧接着玉佩,笑得一脸灿烂:“二爷万世无疆!”
梅三笑在一边看着,摇头道:“你倒是宠着下人。”
逸游摸了摸寻欢的脑袋,笑道:“寻欢可不是下人,他是我家包打听,有用的很,自然要宠着。”说着,又朝着寻欢问道:“你这消息应是宫中密闻,都是哪里打听来的?”
寻欢未加思索,脱口而出:“都是门口那疯乞丐告诉我的!”
“什么?!”
寻欢面带惧色,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