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莫无言

15、诗会

　　转眼过去了四年，终于将小偏屋的上万册书籍装进脑袋之后，才得到两天的休息时间。
　　爹爹娘亲一大早就出了门，哥哥姐姐也不知忙什么去了，只剩自己百无聊赖的躺在桂树上，没有出府游玩的心情。
　　自从去年的剑术小有成就时，爹爹便解除了自己出府的禁令，但是必须得有侍卫随从。
　　跟就跟吧，只要能出府，无言心想。
　　当走到大门口时，无言就傻眼了。
　　黑压压的一片，各个神色兴奋，看到无言到来，齐声喝到：“言小姐请！”
　　声势惊人，震得无言愣是倒退几步。
　　忙拉着无剑问道：“哥哥，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不会都要跟着我出府吧？可是这也太多了吧？”仔细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都可以编制成一个排。
　　无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道：“多吗？今天是休息时间，大家一听你要出府，纷纷涌到门口要陪着你去呢，夜叔见人太多，便编成五组轮流。”
　　还轮流？！
　　无言怀疑的看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众位，我看不是为了保护我吧？各个脸上分明写着乐子来了，乐子来了。
　　我有那么倒霉吗，每次出门都会出状况。
　　“哥哥，人太多，我不要。”无言祈求的望着无剑，开玩笑，一个七岁女孩领着三十个少年，这哪叫逛街啊，分明就是唯我独尊的招摇过市。
　　“你自己说去，哥哥还有事，先走一步。”将烂摊子留给无言，无剑闷笑着离开。
　　无言无奈的走上前，“众位哥哥，早上好！”
　　“早啊，小言儿。”一名少年拉起无言的小手，“小言儿，今天想上哪玩去？”
　　“尚祖哥哥，听说今天有赛诗会，尚祖哥哥不去参加？”这三十个少年，是无家尚字辈一代，都是被捡回来的孤儿。
　　说到孤儿，不得不提无家人戒不掉的坏毛病——捡人。
　　众所周知，富家都喜欢做些乐善好施的举动，既救济了穷人，又博得了好名声，无家也喜欢做类似的举动。例如发大水或闹饥荒时，无家都会在受灾地建个药棚，免费提供药材免费医治，当然以无家众位懒散淡泊名利的性格，此举决不是为了所谓的名声，而是因为遍地哀嚎的凄凄惨景会影响人的心情，其次就是众多的病患正好是学堂弟子免费练手的对象，所以就勉为其难的施些药材当作补偿。
　　至于捡人这个毛病，追究起来是有历史原因的。
　　据说是某位先辈喜欢探险，某次路过一个荒山小径时，发现悬崖上吊着一个小孩子，如耷拉在石缝中的枯草一般毫无生机，浸入石壁三寸厚的斑斑黑色血迹，说明生命受过严重创伤，而瘦骨嶙峋的双手却如枯藤一般紧紧扣在凸起的石岩上，彰显伤者的强烈求生欲望。先辈佩服之余将小孩子带回无家精心治疗，随后无家就多了位赶也赶不走的一分子，名天蓝，谐音添乱，麻烦之意。换为无姓，倒也真是无赖，形象贴切。就是这位无赖先生，誓死效忠先祖、紧随先祖身影游历大陆时碰到类似经历的都会捡回家，如此以细胞分裂成几何级增长的速度，百年之余，无家就由简简单单的十来口之家变为目前接近千口人家。
　　唉，幸亏大家品味较高，捡人时都会挑挑拣拣，顺眼的才带回家，要不然，现在无家怕是一个小型王国了。
　　一想到被成千上万个人捏脸蛋，无言心中顿时恶寒不已。
　　“小言儿去哪，哥哥就去哪？”无尚祖干脆弯腰在小脸蛋上啵了一个，心里颇为舒爽。
　　无言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家在哥哥姐姐面前都恭恭敬敬的态度，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唉！不过看到少年们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尚祖哥哥，言儿对城内不熟悉，一切由哥哥做主了。”无家课业繁重，想来哥哥们也没多少机会出去游玩。
　　好啊，无尚祖欣然同意，干脆抱起无言，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山庄，涌进繁华的街道内。
　　自古以来，江南尽是文人墨客，杭州自然不例外，赛诗会、聆音阁、赏画苑比比皆是。其中静华院举办的文人轩聚最为出名.
　　静华院是方朝颇负盛名的百年书院，书院学术研究要求夫子注重个别指导,因材施教,开启学生智慧，鼓励学生质疑,夫子要把握时机,随人随事进行指导，朝中的半数官员皆出于此,当然，学费不是一般的贵。说来惭愧，无家勤学阁的几位夫子是这里的特聘夫子，偶尔过来指导一下，嘿嘿，所以说，无家人厉害的原因之一就是接受教育的程度比普通人略微好了那么点。
　　文人轩聚，集琴棋书画于一体的活动，每月末举办一次，相当于现代的学术交流，天下才子名流尽可参加。当然，相对于丰厚的奖品，才子们希望在这里一举成名，从此仕途坦荡，含羞带怯的佳人们自然渴望碰到意中人，效仿传说中的好姻缘，自然是我家爹爹娘亲了。
　　随着尚祖哥哥来到书院大门，镂刻对联上赫然横批着“静华书院”四个大字，笔力雄浑沉劲，气势磅礴，四周院墙高三丈有余，威严气派。进入大门，是被参天古木簇拥的笔直的青石大道，琅琅的读书声从树中传来，寻声走去，几座学堂错落有致的嵌在常青树木间，苍木翠绿，古风朴素，传递出浓厚的学院风，不愧是当今第一大书院。
　　“言儿，这里这里。”远在岔道上的无尚岚轻声呼唤，唯恐惊扰了书声。
　　无言转身凝笑，朝岔道走去，踏上青苔小道，绕过遍山的古松古柏，进入绿树遮掩的庭院里，青草如毯，山石散置，极富清雅、优美、自然韵味。远处一座手雕石亭依傍在古木旁，可谓亭树偎依庭院生色，置身亭中，顺着青藤搭建的长廊来到一座优雅布局的院落，里面人声嘈杂，文人轩到了。
　　“无公子请！”一名花白胡子的老夫子热情的迎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位年轻学生。
　　“莫夫子，尚祖有礼了。”领头的无尚祖恭敬的行礼，其余众位也施然行礼。
　　原来是莫蔚莫夫子，此人的山水人物画或气势磅礴，或清隽洒脱，题材丰富多变，如今有六十岁有余，算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竟然会对无家小辈如此客气。
　　“言言，他曾受过离老的指点画技才得以突飞猛进。”无尚青在一旁提醒道。
　　噢，原来如此，爱屋及乌的心理，古人也有啊，怪不得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从书院正门一路行来，藏在队伍里的无言了然慨叹。
　　跟着莫夫子来到二楼雅座，无尚祖客气几句，就借理由打发了去。
　　“言儿，过来，坐这里。”无尚祖一把抱起被众人掩藏的无言，坐在前座。
　　无言趴在栏杆上，探头看向庭院，中间赛诗台上坐着几位夫子模样人物，刚才的莫夫子也坐于其中，旁边被红绸遮挡的木架，台子正中摆着大型方桌，桌上笔墨纸砚，琴萧乐器俱全；百张八仙桌围着诗台摆放，每桌都坐着四五个人，轻声交谈着；远在围墙的几处凉亭，竹帘剪影，怕是富贵小姐了。
　　“言儿，来吃点松子糕，这所书院就松子糕出名。”无尚岚端着一盘子糕点走了过来。
　　“谢谢岚哥哥。”无言欢快的迎上果盘，靠在无尚岚身边大口品尝着美味糕点。
　　“言儿，今日文人轩聚的题目是命，不管是诗、画还是乐声，只要让在场的各位评委认可，就可获胜。”身后的无尚希看到无言无动于衷的表情，就知道小家伙没兴趣参加，“言儿，今日的奖品可是百年难求的九霄环佩哦！”
　　九霄环佩？！
　　“哥哥，可是雷氏家族制作的九霄环佩？”如果是，那赠琴之人也太大方了吧。
　　“是啊！”无尚希看着无言，小家伙好像有干劲了。
　　真的？！无言双目星光闪闪的看向被红绸布遮挡的木架。
　　九霄环佩耶！
　　相传中的名琴，据记载这张琴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形制极浑厚古朴，被视为“仙品”。因为它在传世琴中最为独特，最为古老，声音更是完美尽善，是举朝知名的瑰宝。
　　要是送给爱琴如痴的乾爷爷，哇！无言仿佛看到了乾老小心翼翼捧着名琴的惊喜神态，那感觉，那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尚希哥哥，确定是那把琴？”
　　啊，无尚希一时被无言的热情目光烫的双颊发红，木楞楞的点点头。
　　“那太好啦，尚希哥哥帮忙去报名，就写无家二字就好。”无言兴奋得盯着绸布，琴啊，琴，乾爷爷定不会将你如收藏品一般束之高阁，孤寂无终，定会整日与你为伴，仙音飘绕。所以啊，你一定要稳稳躺在那，等着我去拿哦。
　　“言儿，要比试诗？画？还是琴萧？”无尚祖好笑的看着无言，刚才莫夫子已经宣布比赛开始了，小家伙还在发呆。
　　“言儿要弹琴，尚祖哥哥，名琴自然需琴音来打动。”前世比较喜欢中西方古典音乐，中国音乐柔和着传统文化的中和之兴、天人合一，而西方音乐激情澎湃，作为世家子女，也学过钢琴、小提琴，演绎一些经典名曲应应景。
　　望着摆在眼前的琴，无言沉思，还是先看看众人表现再说吧。
　　只见大多数人也选择了琴，首先是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台上，静然抚琴，波动的音乐消弭嘈杂，琴声淙淙，如小儿戏水，清新欢快，温馨美好，随着溪水流动，琴声渐强，仿若奔腾到悬崖的溪流，飞激而下，砸落敲击石壁，骤风骤雨般急切，嘣嘣的震撼灵魂，落入深潭，与水草缠绵，逐渐恢复宁静。
　　还不错，无言点头。
　　如此陆陆续续演绎了不同风格的琴声，丝丝扣耳，绵延不断。其间夹杂着几首诗句，无非是描述征战别离，战乱纷争的满目仓夷的场景；一幅悬崖古松图，只见古松耸立于悬崖之上，泰然自若，傲然撑起了生命象征。
　　不错，无言看到莫夫子不断的点头，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下一位，无家。”莫夫子朗然念出最后一个出场的人物，众人闻言，皆转头看向二楼，只见楼上立着众位少年，个个容貌俊雅，神态不俗，是谁呢？
　　忽然一声轻叹，琴音缓缓流出，无波涛汹涌之感，亦无深潭清幽之静，只若缥缈烟雾徐徐升起，舒缓柔美，充满了思忆，迷惑了人心，不经意流漏出些许忧愁，让人仿若迷失在黑暗的山林中，看不到星辰，找不见出口，在这样的黑色中，仿若漂浮在大海里的一叶孤舟，看着水中来来往往的鱼群，热闹非凡，却不曾在意你的存在，内心的忧伤，心底的孤独，一并而发，令人恐惧，却无法挣脱，原来我们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众人潸然泪下，神色寂灭。
　　无言看着庭院中的各位，不忍心，伸指挑起一弦，噌的弦断声破空而出，斩断一潭死水。
　　“言儿没事。”无言轻声安慰着正手忙脚乱地替自己包扎的尚祖哥哥，那只是对前世的感叹而已，如今无言只是无言，为你们存在的无言。
　　无尚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嗓音哽咽着却道不出所以然。只是轻轻抱起无言，放进怀里，缓步走下楼梯，带着无家少年离开了文人轩，独留怅然无声的众人。
　　当晚，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无家尚字辈的少年，琴艺天下无敌，自此又为无家添了一抹传奇色彩。
　　而制造事端的源头，正笑嘻嘻的躺在无疑琮怀里，听着九霄环佩的缭绕仙音。

　　时隔不久，无言再次随着另几批少年侍卫出府游玩，只见庙会上抛却娇羞蜂拥而至的少女们，擂台下崇拜的一塌糊涂的壮士们，树林里哭爹喊娘的小流氓，沐浴在夕阳中嬉笑的少年们，单纯幸福。
　　唉，好是好，但是承受少女们羡慕嫉妒的眼光，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无言无聊的望着天空，难得的休息时间，大家都上哪去啦？
　　“言言，小言言。”桂林丛中闪进一道身影，正是别家两个月的无疑椋。
　　无言飞身跳下金桂树，落入无疑椋的怀抱，“椋爹爹，回来啦！”
　　“哇，小言言，你房间借椋爹爹用一下。”无疑椋抱起无言就往殷阁方向跑，现在无家就只有乐言阁是最佳藏身地点，可是自己对阵法是一塌糊涂，每次独自一人入内，必是被人抬着出来。
　　“椋爹爹，出什么事了。”无言好奇的看着无疑椋匆忙神色，像是逃难般。
　　“没事，没事。”无疑椋神色闪烁的看向后方，“言儿，待会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椋爹爹噢。”
　　哦，无言点头，到底是什么人，会让椋爹爹躲避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