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光的彼岸》Jean悠然

35、宋辰逸说：“你还是和当年一般……不堪一击”

　　那一天，宋辰逸协同他一众宋家班子来到SET。谭修文处理好手头上的文件来到会客厅时便看到的是宋辰逸饶有兴致打量会客厅中的一幅壁画。见他出现，宋辰逸用英文笑着说道，“Eric，你还和以前一样有收藏壁画的习惯吗？”
　　宋辰逸年龄与谭修文差不多大，但是眼睛中带着商人天生的狡黠。他的身材是中国人中少见的高大，略显瘦削的一张面孔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略微带着鹰钩，看面容很年轻，可他的眉宇之间却又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镇定气质，在一向号称气势逼人、气场强大的谭修文面前，他却没有输一分气势，唯一不同的则是他似乎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这是秘书布置的，与我无关。”谭修文耸耸肩，接着也不如同一般的谈生意程序，自顾自坐下，而后扫了扫他带来的人，笑着说道，“William，我记得昨天宴会上我们说的只是好友重聚，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与朋友相聚的方式也有所改变。刚才我秘书跟我说有6人前来，我还以为SET的股份已经被宋氏稀释了呢。”
　　宋辰逸自然听出谭修文语气中的不满，但是他也似乎无所谓，说道：“没准我就是作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来的呢。”
　　“其实我很好奇，宋氏向来均是从事化工行业，怎么到你手头倒是对酒店有了兴趣。”
　　“准确来说，我只是对赚钱感兴趣”宋辰逸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Eric，你是在装疯卖傻吗？还是在中国的几年已经削弱了你的敏感度？SET近年的战略是扩展中国市场，对此，我很感兴趣。”
　　谭修文沉吟了半晌，方说道：“恩，我很理解，毕竟从你接手宋氏以后便逐渐将资产从重工业转移，转而投资到服务性行业。”
　　“修文，你用这样公事公办的口吻来跟我说话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无聊，这样吧，今晚六点，我们一起吃顿饭，你也可以带上你太太，如同朋友谈天，你看如何？”
　　“我想不必了。”谭修文一口回绝，“如今整个媒体都在盯着SET招标会的动向，我若是私下与你见面，倒不知道谁还敢参加这个招标会。况且……”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最近应酬太多了，我太太不太高兴。”
　　“Eric，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更加考虑周全了。不过……”宋辰逸狡黠一笑，“你还是和当年一般……不堪一击。”

　　谭修文自然知道宋辰逸口中‘不堪一击’的含义，但是他也知道，七年后的他已经不能如同当年一般。他想起七年前，当他被董事会扫地出门之后，曾经消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总是流连于纽约中心的各地酒吧，每次都是喝的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有一次，当他又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之时，倒是在纽约巷口经历了一次抢劫。当他酒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口袋被扫劫一空，自己果真变得一文不值。
　　他靠着背后的垃圾桶，第一次从如此泥泞的巷口醒来。那时候还是初秋，纽约贫民窟仍旧是蚊子的聚集地，地上仍旧是前日大雨残留下来的泥泞，而他如此落魄地坐在这样的巷口，全然没有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姿态。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狼狈，但是那又如何呢？他靠着背后的垃圾桶，空气中飘荡着恶臭，而他只能闭着眼睛不由苦笑。
　　自从他离开SET，纽约各大媒体就把这件事情当做头条报道，而他，非常 ‘荣幸’，一夜之内，人人均知当初SET的继承人如今已变成过街老鼠。他没有如同他人所说的那样转而继续去完成自己在H大的硕士学位，在之前谭家已经帮他向H大递交了缓修申请。
　　他，第一次，顺理成章地放纵了自己。
　　也恰恰是那一天，在他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开这纽约著名的贫民窟之时，他却在街道的拐角处看到了开着跑车等待着绿灯的宋辰逸。很明显，宋辰逸很意外看到这样的谭修文，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将车停在路边，向谭修文走来。
　　谭修文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模样。谭修文的衣衫褴褛和宋辰逸的西装革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发行人频频相顾。宋辰逸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许久才笑着说道，“久仰大名，Eric。”
　　这时候的问候明显是一种讽刺，而他也理所应当的厌恶起宋辰逸这时常带在嘴角边的笑意，那笑意中似乎带着无尽的色彩，似乎将这样的笑意浸到水中还可以沉淀出几层颜色。
　　但是谭修文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迫使他就算在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与微笑，“William，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谭修文突然问他。在这里的相遇未免太过巧合太过戏剧化了一点，可是他一看宋辰逸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果然，谭修文丢开了这个问题，“当然，我猜肯定不会是收到风声故意在这里等着看我的狼狈模样。你放心，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如同你期望般被扫地出门了，所以现在……” 他站定，正正对着宋辰逸，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英俊的面孔在灯光下有一种颓废而炫目的美感，“我有权利放纵自己。”
　　宋辰逸想，就算是现在如此落魄的谭修文仍旧可以维持着富家子弟一贯的教养，这着实是个有趣的对手。他向来习惯于接受挑战，而这也成为了一种爱好。在知道谭修文之前，他着实觉得生活无趣的很，家族庞大的化工企业已经激不起他的兴趣，而他也无心寻求除却事业以外的激情。见到谭修文之后，他才突然觉得，培养一个对手来说无疑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就算宋氏老臣一致决定将谭修文在美国的职业生涯封杀，他仍旧投了反对票。而面对现在这样一个谭修文，他觉得满意以外又有一种可惜，好不容易找到的竞争对手就这么容易打败真的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而这也是为什么他放着奢靡的豪华之地不去却偏偏开着跑车来到这些不入流的贫民窟的原因之一，他不过是又一次感到无趣了。
　　一路上他都认为谭修文可能就会如此失败下去，但是方才看到谭修文的神情，他倒觉得这一次的交战只是一次开始而不是结束。他渴望这个对手继续与他竞争，但是现在由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劝说一个萧条者不要放纵，显得没有说服力。他只能移开目光，说道，“如果你的放纵能让你快乐，我没什么可说的。”
　　“在你眼中，我当然是个失败者。不过谁都没权利要求一定得到胜利，就像是谁都没权利要求一定能得到快乐一样。”
　　宋辰逸蓦地盯住他，仍旧是带着标准的笑意，“原来你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我还以为把你从那个位置拉下来，其实是拱手给了你一个更好的机会。”
　　谭修文淡淡地说，“是吗？”
　　宋辰逸哑然，谭修文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不是有某种成为小型上帝的恶趣味，那就别为别人操心了，好好操心一下你自己的事情吧。”
　　宋辰逸问道：“你似乎已经预料到宋家现在的情况了。”
　　谭修文回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是预料，我是肯定。平白无故出来一个私生女，你认为宋太太会那么容易罢休吗。”
　　宋辰逸知道谭修文说的没错。宋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平静湖面下的波涛汹涌倒是旁人无法理解。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私生女足以让宋家乱作一团，宋母多次到宋知乐家，在羞辱别人的同时也在羞辱自己。而这，宋辰逸早已厌恶至深。他着实想过利用宋知乐来为自己前途铺路，但是一想到母亲的悲伤他就不由犹豫了。
　　前几日，宋父曾找他商谈宋知乐的去留，他从父亲的谈话中意识到父亲对这个女儿的愧疚与不舍，而此时宋母却破门而入，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私生女的存在。宋辰逸向来不屑把生活戏剧化，但是却没有想到生活本身就是戏剧的一种表现形式。在父母双方的争执中他只好举手投降说道，“好好好，关于宋知乐去留问题你们自己商量，我不干涉。”
　　他其实对于宋知乐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他承认，对宋知乐的照顾一部分是击垮谭修文的必须所为，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宋父的施压。宋家的争执在近日已如一日三餐般寻常，而他则在今日寻了个契机逃离而去，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意志消沉的谭修文。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