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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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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体摇摇晃晃要倒下去之前,夏离墨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像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但是深灰色的外衣上淡淡的药草香却比消毒水的味道温和多了。
那像是什么味道呢,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夏离墨脑海里终于辨识了这种味道,那是温衡经常给她拿的补药的味道。
夏离墨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挂在中间的精致典雅的水晶吊灯正静静的释放着紫色光辉,她转了转眼珠,这个房间大而宽敞,显然不是自己租的那个小黑屋地下室。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温衡曾经为了她在市中心找的房子。
她记得有一次,他俩吃完饭,温衡执意送她回家,把她送到了她家门口,他偏要进去坐坐。那温和的人倔强固执起来更是不可理喻。
夏离墨最后还是没办法拒绝他,便随他跟上来了。
温衡在车上看着周围脏乱的环境已经开始皱眉,等下了车看到夏离墨走到一间地下室门前,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惊。
按道理说夏离墨在的那家杂志社的工资不低,租一间好一点的房子的钱应该是有的。
不仅住在这样的地方,她的身体也格外不好。
夏离墨很难不让他心疼挂心。如果她很好,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介入她平淡如水的生活。
医院中药部总会在月初的时候进一些大补的药材,遇到夏离墨后,温衡总是在医院进名贵的药材的时候总要拿自己的工资给她买很多适合她的补品。甚至他还在每种药品上详细注明了该怎么吃。
“你确定要进来吗?”夏离墨拉开破皮包的铁门,铁门划在地的声音很尖锐,在夜空下格外刺耳。夏离墨看着身后的温衡问道。
“嗯。”温衡轻不可微的点了点头。
屋里狭窄的像是房子的压缩模型,什么东西都摆在了一块,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的把屋子所有空间都占满了。让人觉得窒息,长期在这种环境生活容易得心理疾病。
“你可以坐床上。”夏离墨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连招待他的地方都没有。夏离墨在床头的柜子里翻着上次同事去五台山玩给她带回来的茶叶,刚拿起茶叶的时候想到自己没有烧水。她尴尬的立在那儿,问温衡:“你要喝什么?”
“不,我只是坐坐,你别忙了。”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温衡笑了笑。
温衡左右打量了一下,床上还放着他前几天拿给她的补药,袋子被撕开过,但是很明显分量却没少。
“这些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别怕苦,你的身体从小就没调养好,所以现在不好好养养”温衡的语气有些严厉。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别老是给我拿那么多药,可以自己留着。”夏离墨落在温衡身上的目光很犹豫。
她想说,别老是对我那么好。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每次让你别吃那么多辣椒,你都说下次就不吃了,下次你不照样吃的喉咙都肿了?”满是宠溺的责备。
夏离墨沉默了一会。她听过话,不吃那么多辣椒。
长大的厉竹昕总是在她吃辣椒的时候骂她,小的时候的厉竹昕却只是会把她的辣椒扔掉。
长大后人偶尔也会变得很凶,比如她不能多吃辣椒却拼命加辣椒时就会被厉竹昕骂,越骂越狠,骂过好几次她终于不敢再吃了。
她喜欢吃辣椒只是因为自己不能吃,一吃辣椒身体就各种不舒服。这样她就不用再为心里的事情,生活中那么无奈而难过了。
而现在每一刻,她心里都觉得真的好难受。她不想心里那么难受,那么惦记着一个人。
这一切,本身都是她自找的。本来与温衡无关,却无辜牵连到他。她过意不去的就只有这个了。
温衡以为夏离墨突然的沉默是忏悔了,便耐着好脾气的和她说,“多吃点营养的,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可养不起。”夏离墨眼睛眨了眨,试图遮掩住眼里的水光。
她确实养不起自己。
他们说,那是最后一次找她了。
正如高中开始之前,他们说,你也大了,从此我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们也没义务照顾你了,你自己走吧。
夏离墨离开那所谓的家的时候带走的东西只有几件衣服,这些衣服还都是夏家亲戚不要的给他们家的。
她不想要,但是她不得不要。
夏离墨离开的时候,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永别。
而他们在她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过来求她,为了他们那个宝贝女儿。
夏离墨天真的真的以为那是和他们联系的最后一次了。
她在毕业之前就被苏城的杂志社录取了。
那时候夏离墨想没有了厉竹昕,没有了一切,但是她还可以好好工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算带着再多的伤,她也能活得比以前更好。
可是她才拿到第一个月薪水的时候,他们又来了。
还跪在她面前求她给他们钱,他们那个宝贝女儿病了,医院的高额医疗费他们负担不起,所以他们又想起来自己这个养女了。
夏离墨想这就是自己活该,你对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忍让同情换来的就是一次一次的索要。
她丢了自己最爱的,这是她的报应。所以她把每个月工资一大半给了他们,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作践自己多久。
可能会有忘了一个人那么久,可是她觉得这一辈子她都忘不掉他了。
“我”温衡留在心里的话是,养你可好。
可是他看着夏离墨看着他全是歉意与愧疚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走不进她的世界。
温衡学西医的时候学过心理学,他记得有这样一段话,女性都是容易感动的动物,如果她对你的行为没有一丝感动的话,那你还是放弃她吧,这样的女子你是不能和她接触的。
但是他还是爱了。爱的还是那么义无反顾。许是医生的天性吧,对于那样一个需要人心疼的女子,温衡宁愿当一个朋友的角色,有时候连朋友的角色都难当他也不在乎。
温衡最终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
周末温衡来找夏离墨,带她去了市中心看了一处房子。
那个房子温衡已经付完钱了,只是他告诉夏离墨这是他租的,想让她安心的住里面,可是夏离墨还是满脸过意不去,没有肯搬来。
温衡把钥匙给了她,她把钥匙一直放在这个房子里的抽屉里,没有带走。
闻到浓浓的香味,夏离墨起身走出房间。
温衡在厨房里熬着野山参炖鸡粥,他看着电磁炉上的锅,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夏离墨看着温衡那样专注的模样,又陷入了回忆。
小的时候他们不给她吃饭的时候,她就喜欢去隔壁厉爷爷家。
厉爷爷是部队退休的老干部,但是厉爷爷不和他们说部队打仗的事,他总喜欢教厉竹昕下棋,和厉竹昕一边下棋一边和夏离墨说他们那时候打仗休息时候的趣事。
厉爷爷说,那时候啊,大雪一下就好多天,他们没有食物,都快饿的不行了,经过人家的田地的时候,看着雪下埋着的红薯藤子,就猜到由于下雪,农人们都还没把红薯挖回去。很多士兵看着看着就不肯走了。厉爷爷当时是那个小分队的队长,他也饿到没力气走路了,况且天又冷,厉爷爷还在道德线上艰难挣扎的时候,一个士兵没等他的命令就开始刨雪刨土的,等他把藤子的根拿出来,发现上面哪有什么红薯,全是断根。厉爷爷准备骂他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拿的红薯根,也就不忍心了。
最后他们把被人扔的红薯藤子架着火煮成几锅汤分了喝了。
那味道厉爷爷说他到现在还记得。
淡淡的苦甚至有些腥味的味道。草腥味的味道夏离墨是知道的。
那样的苦,苦到心里了。
厉爷爷每次说故事说到结尾都会若有所思的望着棋盘说一句,“将军。”
听着故事的厉竹昕那时候才反应过来,满脸懊悔的望着棋盘。
他们下棋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厉爷爷讲完故事的那一秒,厉竹昕的棋就死了。
厉竹昕后来下棋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认真,夏离墨听着故事的时候看着厉竹昕认真的侧脸,有时候都不知道厉爷爷到底在说什么了。
她看着少年越发坚毅的脸庞和盯着棋盘执着认真的眼睛心情就平复下来了,没有自己的悲伤没有那些让自己难过的事。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在少年的身边。
夏离墨知道厉爷爷最终的目的达到了,当她看到他们才开始下了一会,厉爷爷的棋就死的时候,厉爷爷就笑的颇有战场上的豪情万丈,夏离墨就知道他心目中的孙子就该是厉竹昕那样。
那样心无旁骛,那样优秀的一个男子。
而后来夏离墨的优秀更多时候不是为了向夏氏夫妇证明自己,而是为了向厉竹昕看齐。就算当初一开始确实是为了让夏氏夫妇关注她,但是之后她再热的心也会被南极冰川般的冷漠冻住。
遇到了邻家的小男孩厉竹昕后,夏离墨没有觉得自己曾经为了一个出众的自己,一个优秀的自己吃过什么苦。
她想只要她能有一点配的上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夏离墨觉得厉竹昕是她值得用一生去仰望的人。
“你那样眼巴巴的看着我是干嘛,就是煮给你喝的。”温衡的表情在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柔和。
夏离墨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温衡开,她别扭的别开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她刚刚一直在放空。
温衡的目光沉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又迫使自己亮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盅,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抹布揭开了盅盖,接着放下抹布,拿起桌上的勺子给夏离墨盛汤。
他边盛,边温柔的说:“一定是和你很在乎的人有关的吧。”
温衡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过,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夏离墨轻不可微的点了点头,最后像是叹息又像是真的放开了一样眼神里黯淡无比,她说:“温衡,谢谢你。”
“你也知道我不要你的谢谢。我想过或许有一天你会让我进入你的世界,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替我心疼一下你自己好吗?离墨啊。”
温衡把手里的盛着鸡粥的碗放到一边,把勺子放在了碗里,他无奈的用那些话回应了夏离墨,让她过来喝粥。
温衡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不再期待什么了吗,她真的很难让人放手。那一句离墨啊,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叹息。
“你的厨艺也不错,你医生不想当得时候还可以转行做个厨师。”夏离墨喝着那熬得不知道有多好喝的粥,评论着。试图缓和这客厅里一下子凝固的气氛。
“这个房子的钥匙。”温衡从墨色西服口袋里掏出那曾经被夏离墨藏在抽屉里的钥匙,他直视着夏离墨说:“夏离墨,你觉得你不接受我的对你的好是在为谁考虑,我不盼你接受我,让我看着你好好的,可以吗,不要让我担心可以吗,让我能放手可以吗?如果你不要住过来的话,那你就租出去吧。夏离墨,我真的也会无可奈何,没有一点办法,你知道吗?”
温衡顿了顿,目光炽热而绝望,“我真的想知道,你这样折磨你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你心里究竟住了一个什么人?”
夏离墨抬起头对着温衡的目光,缓缓的说:“温衡,我是先遇上了他,还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遇到了他。而现在我什么都不需要,所以对不起。但是从现在起我会好好的,你要放心。”夏离墨淡淡的笑了笑,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透明却又耀眼。
她从温衡紧握的手里接过钥匙,“温衡,你值得更好的女子陪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