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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死同在情意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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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夜浮生已经揽住我,从半支的轩窗跃了出去。他抱着我,就地一滚,来到后院早已备妥的马儿前。
一个纵身,跃上马后,一把拉紧缰绳,扬起马鞭,狠抽几下,“啪!啪!啪!”
“嘶”马儿仰首举蹄,长嘶一声后,立即如离弦的剑般,向别舍后的大山狂奔而去!
“追啊!快追!”马儿惊叫的声音,引动了前院的追兵。
夜浮生环着我,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扬鞭,策马疾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由于前几日的连绵细雨,不过数尺宽的狭径上,尽是泥泞。无数凹陷内,仍蓄满了一洼洼的浊水。急速奔驰的马儿,在一次次腾空飞踏间,溅起无数淡灰色的水花。点点污泥,顺势而起。
“追啊!快追!抓住他们!”遥呼远叫的声音,在耳侧“呼呼呼”的风声和清亮的马蹄声中,若隐若现。
在夜浮生双腿的夹击下,在马鞭地不停抽笞下,马儿在越发陡峭的山路上继续风驰电掣般狂奔。
素无骑马经历的我,刚开始不由有些晕乎。待清醒过来,马儿已经行至了半山腰。方才未来得及细望四周情势的我,此刻,侧目,探望两侧。
只是一瞥,我不由心惊肉跳,方才萦绕脑中的怨、恨,顿时一扫而空。数尺宽的山道,依山而开。其一侧,是直耸云霄、笔直如刀劈般的峭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惊怯之余,我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坐下的前鞍。
阖目,努力深吸几口气,心稍稍恢复了些许镇静。
夜浮生似也察觉了我的胆怯般。他俯首,至我耳畔,柔声轻语道,“别怕!有我!”
他不说尚好,一说反而又将别舍时积存于心的怨、恼,一骨脑地全都牵引而出。
将一切前思后想一番,方蓦然醒悟:方才夜浮生执意携我同行,恐怕是另有缘由。
“停下!”不顾一切地历喝,宣泄着郁积已久的愤懑。
正专心驭马的夜浮生蓦地一愣,稍适,他有些不悦地沉声说道,“情势危急,切莫胡闹!”
我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危急?”稍适,侧首,凝望着夜浮生此刻,肃穆非常的脸庞,继续道,“方才,你执意拉我走,怕只是担忧曹子恒的人看到我至今安在,以泄你未让我服下‘贪恋’的秘密吧?”
夜浮生微微收紧圈着我的手臂,微带愠怒地叱道,“你胡说什么?!”
我云淡风轻地一笑,“时至此刻,难道你还想否认?”
“既如此,我之前为何不直接迫你服下‘贪恋’,反而费劲心机,苦想对策?”夜浮生一面扬鞭笞马,一面冷声反问。
我将头撇向一边,满面寒霜地继续道,“那是因为那时你以为我对秦如风尚有用。”
“你……”夜浮生被噎得无语相驳。稍适,他微微放缓马速,侧首问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说话间,他那双深澈如碧潭般的眼眸,攸地掠过一丝摄人消骨的哀伤?
蓦然间,一丝彻入肺腑的疼,攸地划过心田。但转瞬,它们便被夜浮生在别舍时的那些狠历无情所湮没殆尽。
就在这时,余光瞄见前方有一小小的三叉路口。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有人!”故意侧首望向岔口。
夜浮生蓦地侧眸,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趁其不意,我蓦地抬臂,运足十成功力,出其不意地向后一击。
“砰”一声,夜浮生的身子已经重重地撞在了光滑、挺立的峭壁上。
我忙紧紧抓住缰绳,夹紧马腹,催其继续向前奔驰。
“云昔!云昔!”焦灼的呼唤,声声而起。
一直渴望逃离的我,听着这掠人神思、充满关切和担忧喊声,心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沉重。原以为,离开他,我应该会很开心的,可如今为何……
怔想间,马儿已经来到了山路的尽头。
十数步远的距离外,便是峭壁悬崖。
素无骑马经验的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僵硬地握着那缰绳,双目圆瞪,紧盯着那云海浮腾的蔚蓝山颠。细细的汗珠,已经悄然盈满掌心。阵阵濡湿、寒薄之感,自掌心、后背而起。
“快跳马!”夜浮生那熟悉的声音,蓦地又闪现耳旁。不过,话音里,再也没有曾经的狠历,有的尽是深深的关切。
猛然醒悟,忙松开缰绳,意欲跳马。可,一切为时已晚。早已奔至崖边的马儿,四蹄一扬,足下踏空,一头栽了下去。
尚未来得及跳下马背的我,随之一起坠入了悬崖。
耳边“呼呼”作响,眼前淡云缥缈,本有些怯然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平静了下来。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童年、极其孤独的人。在每一个佳节好日,在别的孤儿缅怀他们早逝的亲人、回忆他们的童年时,我,只能月影相伴。有时,甚或月影也不来相陪,只留下孤单的我茕茕孑立。所以,死亡,于我并不可惧。因为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缓缓阖上眼帘,静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嘣”一声巨响,身体好像被崖壁上的什么东西挂襻了一下。咬牙,忍受着背部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身体急剧加速下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手牢牢握住了我的手臂,那分坚定,那份不舍,震惊了我!
谁?是谁?忙睁开双眼,却不由错愕不已。
夜浮生!竟然是夜浮生!
他一个飞旋,将我紧紧搂在怀中,那双温润似墨玉般的眼眸,脉脉深情地注视着我!
“嘭”一声,四周顿时掀起丈高的水花。
肆虐的河水惊涛拍浪,朝下游呼啸而去,时而卷起阵阵漩涡。
夜浮生抱着我,在河水中沉浮。本就不喑水性的我,几口水喝下去,便很快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树林里。熊熊篝火,熠熠燃烧。
深邃的夜空,点点繁星,忽闪忽闪。
换了别人,我此时或许会感激涕零,可是他,却让我的心矛盾不已。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他救我,只是只是他不忍见我死去?因为夜浮生绝非良善之辈。那他为何如此呢?
想着,不由淡淡地问他,“为何救我?”
“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夜浮生嘴角一扯,一抹苦笑浮现在脸上。
“后悔了?”我侧眸,冷冷地望着他。
夜浮生轻叹口气,对我说:“随你怎么想!”略微顿一顿,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秦如风实话?”
怎么说是我的事情,和他有关系吗?这番问话,莫不是恨我和秦如风断了关系,坏了他的计划?
怔想间,不由侧目,冷厉如风霜地望着他!
“因为长生?”夜浮生低垂着头,望着明黄的火焰,轻声问道。
我冷冷地蔑视他一眼,不置一辞!
夜浮生深叹一息,缓缓抬眸,那双晶亮似黑耀石般的眼眸满是沉重。
“知道秦如风和芳婷的关系吗?”莫测高深地话语,暗隐玄机。
疑惑间,不禁用微抬眼角,瞄了瞄他。
夜浮生捕捉到我的那尾余光,料我有兴趣,于是便继续说道,“芳婷是先皇的义女,和秦如风是名义上的兄妹,可是他们两情相悦!不过,芳婷最后嫁给了赵彬!”
淡然一笑,“这和我有关系吗?”
夜浮生探究地凝望我半晌,方笑了笑,另起话题,“我要为你清理伤口!”
“伤口?”这时,才觉背部异常疼痛。
“你被峭壁上的枯树枝给挂伤了!”
“不用!”我一口回绝他。兔死狐悲--假慈悲!
“伤口会感染!”夜浮生关切的对我说。
“折磨我,不是你最大的乐趣吗?”我冷眼瞧着夜浮生,讥讽他。
“折磨你?”夜浮生眼波掠过一丝嘲讽,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那是折磨我自己!”
我莫名地望着夜浮生,他的话语让我琢磨不透!
我和他一路翻山越岭,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一处山青水秀之处。
为了躲避曹子恒,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目的,隐居于此,我不得而知,也从不过问。因为,那些于我无关。至于曹子恒为何要谋害于我,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一点,我明白,那就是,自坠崖之后,在一定时间内,我不会再有危险。因为曹子恒必以为我已经死了。
于往日的一切,我们都尽量回避过去,绝口不提。然,我的心里对他曾经对我做下的一切,仍难以真正释然,依然存有一丝戒备。可是,他待我却一直温存体贴,倒弄得我好像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每日晨起,他便认真教我武学,我也潜心修习。尤其是剑法,竟然有些醉心其中了。不过,数月光景,在夜浮生倾囊而授下,我的剑术有了飞速的提高。习剑之余,我们有时也一起喝喝茶。交谈不多,但也不至于相对无语。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树头红叶偏偏,疏林如画。
泛着银光的剑在空中舞动着,朵朵银花在周围绽放,凛冽的剑气划过的每一处,片片红叶飘落!一个回转,红叶漫天飞舞,一个纵身,银亮的长剑在空中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寒冽耀眼的光影破空而出。
“啪!啪!”几个响亮的掌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云昔,进步不小!”
徐徐收剑,回眸一瞥。
不知何时,夜浮生已经来到了近旁。
此刻,一身白衣的他,正斜倚着红色的枫树站着,温雅绝伦地冲我微笑!
不管他救我出于什么目的,反正自那事后,我对他的反感和厌恶已经渐渐淡化!
微微一笑,调促道,“这得多谢师傅教导有方!”说罢,收剑朝他轻快地走去!
“师傅?你好像还没有敬师徒之礼哦?”夜浮生哂笑道。
“那我现在就给你行礼,可好?”我嫣然一笑,对夜浮生说道。
说话间,夜浮生已经走到近前,轻声唤我,“云昔!”
我仰头望着他犹如夜空下沉静湖水般的幽深眸子,脸庞似发烧般滚烫,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
“云昔!我……”说罢,竟一把将我拥进怀中,宽阔的胸膛、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裹住我!
他低倾着头,在我耳畔温柔低语,“云昔,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我……”我轻轻推开他,眼波闪过一丝慌乱,一丝彷徨。其实,这两个多月来他对我的好,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由于以前的过往,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吧?”他失望地说道,脸上掠过一缕惊异、一缕难过。
错愕不已地望着夜浮生,不知如何做答。秦如风,从未在我心中有过一席之地。夜浮生怎么会这样想?
就在这时,夜浮生缓缓转过身,微叹一口气,低沉地说道,“准备一下吧,过几日我们要去见他!”言毕,踏着满地的红色枫叶独自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竟有一丝痛彻心扉之感,几欲冲上去释明一切,但终于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