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经[圣魔之血相关]》琉璃蓝泽

3、里经之三：最终审判

　　人们印象中的天使，总是温柔圣洁的象征。它们飞翔在教堂的壁画上，有着完美的容颜。人们常常描绘它们为纯真的小孩子，带着甜美宁静的笑容，周围环绕着金色的云与祥和的天国之光。那里充满着幸福、美丽，飘洒着奶与蜜的香气。它们都是些洒玫瑰花瓣，弹奏竖琴，宛如母亲或者幼童般优雅温柔的使者。

　　然而，事实上，圣经里的天使却从来不是如此。
　　他们是战争之刃，是击杀埃及人所有长子的剑，是一夜屠城的权杖；他们叫瘟疫降落，放出蝗虫噬咬庄稼和血肉，使人苦痛。

　　他们是最终审判的裁决，把上帝大怒的苦杯递给世人，使流血如葡萄榨汁收割，叫水变为血，死三分之一又三分之一的人。瘟疫、饥饿、战争，死亡。用火焰更新世界。
　　乃是真真正正，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

　　再次遇到亚伯时的情景，亚伯的反应，该隐都毫不意外。
　　他只是微笑，说你深爱我，所以杀不了我。

　　拙劣的谎言或借口，彼此都知道，只是因为自己手里抱着艾丝缇。
　　让我说出这句话罢。因为你深爱我，所以杀不了我。
　　虚妄的言语，逝去的记忆，被抛在遥远过去的影像。言不由衷，然而话语说出口成为真实。既然现实已经如此冰冷，干涸的血迹，死去的尸体，那么暂且用这话语掩盖和反讽，就让它坚定你的心。

　　他们说，该隐早就已经死了。那个该隐已经不在了，只有十字杆菌还操纵着他的情感意志与记忆。
　　这是真的。

　　他们总说，那是因为亚伯在他身上看到了毁灭一切的可怕阴影，因为他要使这个世界化为虚无。

　　高空的风拂过他耳畔，漫天星光璀璨，一望无际的深蓝宇宙。
　　我知道十字杆菌来自何方，它们的故乡在极其遥远的世界。
　　这具躯体，不过是外表维持着该隐的形状、音容笑貌。只要你划开皮肤，就会惊愕地发现，内里早已连血肉之躯都不是。也许连灵魂和记忆，都已经被十字杆菌侵蚀殆尽。
　　也许你们认为我早就疯狂，或者已经死去，被十字杆菌夺取了意志和精神，只余下毁灭一切的欲望。那个该隐。
　　然而我在这里，还在这里。
　　清楚我所做的一切。

　　在最初的时候，人已犯下原罪。
　　在最初的时候，一切罪恶已经成形。大灾难，此后只有不断繁衍的堕落，一直绵延到现在。
　　因爱之名，因守护之名，人们高举它的旗帜相互杀戮，在罪孽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已然无力拥有纯洁和幸福。世界和命运的黑暗漩涡转啊转，带着重力加速度不断深陷，再无人能纯白无暇。
　　而救赎的弥赛亚已经在九百年前就被人钉死在十字架上。归来者和幸存者之战的开端，那时故事已经走到结尾。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腐朽的行尸走肉挣扎在地狱中。光明和希望早已死在开始时分。
　　人们还徒劳地试图寻觅它们，无望地追逐它们的幻影。为它们奉献出自己的心和灵魂，用鲜血献祭，浑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世界更加增加黑暗和混乱的养料，将自己和他人更进一步推进地狱。
　　带冠冕的女人举起手中的金杯，里面满是悲哀和罪恶。
　　此时已无人配解开那卷上的七印。
　　我极怜悯。

　　那时，你将我放逐焚烧，我从虚空中往大地坠落。
　　火焰环绕我，我看见辉煌光芒，铺天盖地，是天国的光辉。
　　那是审判的烈火，众云环绕，在我眼前铺开救赎之路。
　　那时，我即得重生。而你记忆中的该隐，确实已被你亲手杀死。
　　那个与芸芸众生同陷于爱憎立场之中的该隐，领导归来者战斗的该隐，深爱着亚伯和塞斯的该隐，属于人世的、血肉的该隐。
　　世界公敌，世界公敌。
　　原来命运早已注定。此刻要发生，我要成为不再是该隐的该隐。
　　莉莉丝，你们一直热切地呼喊着这名字。这还未成形之物，为的就是把它从死荫之地的阴影与沉睡中唤醒，来到这个世界，履行它的职责。
　　来毁灭这腐朽罪恶的一切。

　　来吧，在这末日之时。
　　必定有众多假先知、假弥赛亚，要来迷惑众人。用温柔美丽的预言，用虚妄的光明，用不可能实现的天堂承诺，使你们陷地狱更深。
　　说，早已死去尘封焚毁的真相会又一次在日光之下显明。归来者和幸存者会握手言和，不再彼此敌视和污蔑。隔阂的高墙要倒塌，他们要发现彼此是如此相似，知道对方和自己是同出一源的手足，正像残杀的该隐和亚伯是双生的兄弟。而误会造成的血仇和罪恶将如雪般融化。他们将正视和笑对彼此的差异，并以此来相互扶持前进。
　　说，世界将会变美好。死去的废墟和土地将获重生，一如最初时分流淌奶与蜜般甜美。人们将再也不用为生存苦苦斗争，靠吞噬彼此的血肉而活。弥赛亚将用一条鱼和面包将众人喂养饱足还有余，神听从人们的祈祷落下玛哪。稀缺贫乏的资源将在神迹中变为无限。这斗争的源头和敌人也就消灭了。
　　说，人们必相互友爱，彼此理解，拥抱憎恨的敌人。曾笼罩世界的阴影必退散溃败。国界必消融，人们必放下手中的武器，不再只为自己而活。
　　说，这世界等待拯救。无论怎样，它永远有着爱与希望。

　　藉着这些言语，人们如耕牛，套上不堪重负的罪轭，反复耕犁着世界的尸体，指望它还能复活，从污秽中生出全然无罪的纯洁。

　　——亚伯，你知道么。我和艾丽莎打了一个赌，在你们之中，唯有你还留着近似人类的心。——

　　圣女莉莉丝悲悯地望着九百年之后的亚伯。
　　唯有你，亚伯。你并不恨这个世界，只是因为太爱它所以才失望，才去恨。

　　而塞斯，我，以及归来者们。都是已经失去人心、被欲望与力量吞噬的怪物。
　　杀戮人类是可怕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而杀戮怪物则是保护世界的正义之举。
　　世界当然是属于人类的，而不是怪物。

　　圣女落下重锤，判定尔等已遭绝弃。
　　她的威令有大能，人们将以此为旗，相互如此认知直至永远。

　　这被反复毁灭的世界摇摇欲坠，已不堪重负。人性被逼至最黑暗的悬崖边，无人可逃离。若要相信自己所为正确，使良心安静，只能说，与我为敌的，并非同类。我并未犯下罪孽。

　　是谁将有资格审判，指那众族群说道，你是我所认同的，值得救赎的；而你使我的心蒙阴影，故你当跌入永劫，在地狱和深渊中被捆绑，沉沦黑暗至永远。
　　真相是，所有的罪，正因此而起。
　　圣经里说，神喜悦亚伯的献祭，不喜悦该隐的献祭。该隐便嫉妒且愤怒，杀了兄弟。
　　那就是流下的第一滴血，土地因此荒芜，长出荆棘。
　　如今，血海发恶臭，土地不再有出产给人糊口。

　　我见众人徒劳追逐光明，将自己陷在罪里，又以其生更多罪。不知这一切全是捕风。
　　基督在十字架上呼喊，神啊，神啊，你为何离我而去。
　　世界早已死去，无有复活。

　　我必引领你们脱离这一切。
　　而我来这里，不是要带来和平，乃是要引起战争和刀兵。
　　当所有腐朽的焚烧殆尽，世界将获新生。而灰烬中诞生的凤凰雏鸟，将是如此纯洁无暇，无有罪孽。

　　亚伯。我说我深爱着你，那是真的。
　　也许你想，该隐已经死了，又或者，做下这一切的是十字杆菌，如果它们消失，你曾经深爱过的该隐还会回来。
　　我必因爱杀你。
　　而你必因恨杀我。
　　然而我们所想的，已无有交集。我们所见的世界面目全非。

　　我将以火焰更新世界，使它得宁静，疲乏人在阴间得止息。而你必以人间之爱阻拦我。
　　无论结果如何，命运必使我们相互纠缠，直至终结。
　　那时，一切都不再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