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回到琴楼已经是日暮时分,荀子叫人给张良割了一撮韭菜给他带走,韭蒜之类的食物张良是从来不食的,不过是师叔的一番心意也就泰然收下了。
刚走进屋就瞧见一般弟子在屋子里面聚集着,围成一圈,个头最高的那个一眼就瞧见张良了急忙喊众人收声,张良把韭菜丢给沁阳后走进去发现他们是围着自己今日从阁楼里面翻出来的那把箜篌,
含笑道:“诸位师兄,你们这是要来做什么?跟抄家似的。”
“你还还意思笑!”一个膀大腰圆的泥褐色衣服弟子走出来叉腰指着张良说道:“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一回来就偷东西,真是我们小圣贤庄的耻辱!”
沁阳上前一步护住张良说道:“你们说什么?我们家少爷何时偷东西了?少爷才不稀罕你们那些破玩意呢!”
“你说什么?!”
那弟子大怒,扬手正要给沁阳一个教训是手腕却被张良稳稳当当的给握住了,手上的力道逐渐增加,旁边的弟子附和着大吼大叫:“张良!你不就是仗着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啊?你
以为你自己还是什么贵族子弟啊?不过是个丧家之犬,我呸!你拽个屁!”
张良听着这话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问:“你们说我偷东西,我偷什么了?”
“这个!”
顺着那人的手指处看去,正是那架箜篌,被自己今早弄断的那根琴弦还耷拉在地上,沁阳道:“那才不是我家少爷偷的!”
“我跟你主子说话,你一个狗奴才插什么嘴?滚一边去!”弟子里面的带头大哥子昂走出来老气横秋的看着张良,一脸的鄙夷,这个臭小子,出生好,师叔还那么护着他,不服气啊!子昂扬起下巴
点了点那箜篌说道:“你可知这玩意的来历么?”
“不知,还请子昂师兄赐教。”
子昂道:“此乃‘凤首箜篌’,乃是小圣贤庄前任当家人的持有之物,一直放在六艺馆内,数日前却不慎遗失,张良,这你要如何解释?”
张良放开那弟子的手腕拍拍手走过去将箜篌抱起来丢给子昂,说:“你见过偷来的赃物还敢大张旗鼓的放在门口叫人晓得的吗?”
“这.......这........”子昂被他这一问便涨红了脸。
“还有,你那只眼睛看见是我偷的了?”张良继续追问下去。
子昂不语。
“你想要去邀功就赶紧去,哦对了,我告诉你哦,掌门师兄在二当家哪儿,你敢去吗?”张良步步紧逼。
旁边的另一个弟子拉了拉子昂的袖子说道:“算了吧,这个怪物说不定待会就去荀夫子那里告我们了,你别招惹这个杀人犯。”
当年张良面不改色的杀了人还一身鲜血走回小圣贤庄,理直气壮的,当时的样子所有的弟子都记忆犹新。
子昂涨红了脸气鼓鼓的看着张良,丢下箜篌哼了一声转身带着他的一群小弟怒气冲冲的走出琴楼,张良看着地上的箜篌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渐渐的越发的狰狞了,他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箜篌上
精致的花纹,笑得意为深沉。
栽赃嫁祸啊,这种把戏他五岁就不玩了,沁阳看着那些离开的人啐了一口说道:“这些狗东西,一天到晚就晓得找我们麻烦,少爷为何不出手教训他们?”
张良摸索着箜篌道:“何必再为我那罪痕累累的人生再刻上一道伤疤呢?”站起来转身上楼:“把这个东西给我丢出去,砸碎了,记得丢在最显眼的地方,要让那群蹄子都看见!”
沁阳不明所以可还是答应下来抱着箜篌走出去丢在花园的空地上,找了一把斧子把那箜篌砍得稀巴烂,这里是要去学堂的必经之路,应该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回头看见云霄琴楼那高高翘起的檐角,
想着那楼中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发脾气了吧?
记得他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对他说,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张良,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原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到后来,他终于知道了。沁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湖蓝色的,像
蓝宝石一样,很漂亮。
果然不出张良所料,第二天一起早伏念就打发了身边的心腹来传唤自己,张良也理所当然的跟着去了。
伏念坐在位子上看着那架被斧子看得碎烂的箜篌脸色阴沉的比那冬日的天空还有黑,那是前任当家掌门的东西也是小圣贤庄祖上一路传下来的东西,连他都要敬若神明的供着,没想到这张良竟然
叫人堂而皇之的砸碎丢出来,刚回来不过几天就开始惹祸,真是死性不改!
“说说吧,你想要怎么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东西都在你的眼前了。”张良站在伏念的面前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愧疚。
“放肆!”伏念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此等贵重之物你也敢损害?真是越发的大胆了!”
张良走过去弯着腰看着伏念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嘿嘿的笑了出来,纤细的手指在那碎裂的箜篌上抚摸着,那红宝石都掉了,露出一对空洞的眼睛,手指拂过那眼睛处说:“那这东西,又是谁放在
琴楼里面的呢?”
闻言伏念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张良继续道:“听子昂说这是收藏在六艺馆中的,可这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我初住的琴楼阁楼之中呢?师兄要不要解释一下?”
“胡言乱语!”伏念站起来转过身不去看张良。
张良也直起身子来在屋子里面走了一圈后,在重重纱帘后面挂着一幅画,张良撩起帘子走进去伏念看见连忙大喝一声可已经为时已晚了,那墙壁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一幅早春桃花题字图,用色清淡,
方璞归真,画上杏花天影,落英缤纷,数片花瓣飘飞于空中,活灵活现,美得叫人惊心动魄。那画作在左下角提着几行小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经.淇奥》。
题字画卷的左下角表示这个人有极其严重的疑心病,这画看上去是新做的,墨迹崭新,《淇奥》——张良转眼看了看追进来的伏念,是《淇奥》啊,他有了心上人了,
伏念款步走进来抢过那墙上的画卷卷起来收进一旁的匣子里面,张良看他如此紧张兮兮的也不禁失笑起来:“呵呵,掌门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师兄的雅作怎么不叫我这个做师弟的欣赏一下?”
“这与你无关!”伏念尴尬的把匣子锁起来。
张良信步走出纱帘说道:“人之常情,这有什么的?”
张良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匣子,那画上的人,那人,分明就是.......伏念道:“不过是一幅画,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张良缓缓念出诗句,那句‘有匪君子’语气极重:“我是什么意思,师兄你自己心知肚
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师弟我一定谨记师兄的教诲,恪守本分,如若是有人像杀我,我也不会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纱帘后的黑影略微的动了一动。
“你少说几句吧!”纱帘突然被人撩开,藏在纱帘后的颜路是在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挣得你死我活的,只好撩开帘子走出来拉了拉张良的袖子。
伏念回头怒视了张良一眼,但看着颜路的脸色心中的怒气也消下去了一些,不过始终没有说话,良久才吐出一句:“你知道就好,我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
张良退了两步,弓着身子拱手作揖:“是,师弟谨记。若是师兄没有别的事那师弟就告辞了。”
“滚!”伏念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是,师弟这就滚。”说完拍拍身上的袍子转身出门。
看着悠闲出门的张良,颜路深深叹了一口气,伏念走过去拦住颜路的肩膀轻轻拍拍说,“不是叫你莫要出来的吗?”
“我要是还不出来他还不得被你训斥死?”颜路无奈的看了伏念一眼,反手拉住伏念的手柔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别动不动就说他,这次你过分了,不该这般陷害他,还叫子昂他们去奚落人家,
一个出身贵族的少爷哪里是受得闲气的?”
伏念微笑着道歉:“好了好了,这回是我的不是,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画也是你要故意气他的吧?小心眼一个!”
“叫他死心也好。”
颜路看了一样伏念,只得无奈的摇头,聪慧如张良,他怎么会看不出那是陷阱呢?
沁阳一直守在门口看见这里出来就赶忙跑上前去扶住张良,张良的脚下有些软一个趔趄就超前甩去,要不是沁阳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张良就要甩个狗吃屎了,沁阳担心道:“少爷,你这么怎么了啊?
要不要奴才请个大夫来啊?”
张良被辅导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沁阳在身后为他轻轻捶着肩膀:“少爷.......”
“你知道《淇奥》是什么意思吗?”那纱帘根本遮不住什么,画卷是伏念故意让他发现的,这激将法用得可真好啊!
“啊?”沁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嘿嘿,少爷你有什么心上人了?”
张良回头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沁阳的眉心,笑他:“想什么呢?莫非是想讨个媳妇了?”
看见张良笑了沁阳也慧心一笑,他的少爷又恢复正常了,他把张良扶起来往琴楼走去,边走边说:“奴才给少爷熬了热酥酪,热热的吃下去对少爷的身子好。”
“不了,我先不回去。”
“少爷还要去哪?”
“我们下山,去采菱堂。”
桑海城位于齐鲁之地,繁华匆忙,这里靠着大海,百姓们都以渔业水运为生,在这里的集市上随处可见的是各类的海鲜,因为小圣贤庄的缘故这里也能看见不少的读书人在酒肆之中讨论学问,张良
转入桑海城最繁华的闹市区,踱过几条长街站在一家专卖布料香料的店铺前,门口的牌匾上刻着的字是楚国的文字,张良走进铺子看见里面有几位客人在挑选布料,店铺的老板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穿着楚国的服饰,看上去温文尔雅,像是一个读书人。
送进客人后老板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良,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热情的迎上去道:“子房?真的是你?”
张良有礼的欠了欠身子,道:“李师兄别来无恙吧?”
李斯看着张良很久,这个少年时自己师傅最疼爱的孩子,在小圣贤庄里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登门造访,李斯赶紧叫伙计端茶过来拉着张良坐下道:“你回来了?老师不是说你还要
好几日吗?”
“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回来自然是快,又不是皇帝出巡,几天的功夫。”张良呷了一口茶,扫视了一下李斯笑:“师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好了,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成为桑海城的首富了。”
李斯呵呵一笑,“子房言重了,李斯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比得上子房家财万贯!”
张良听到家财万贯也不由得苦笑了一番,原来说他家财万贯还可以,可是现在........张良道:“下个月的会试会选出最后一位当家人,不知师兄.......”
“子房,”李斯打断张良的话,看着他的店铺说:“我能求学与小圣贤庄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这位子必定是从几位年长的师兄里面选出了。”
“难道师兄就真的一点抱负也没有吗?”
李斯为之一怔:“子房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师兄聪慧又岂能不知。”张良坐直了身体弹了弹自己袍子上的灰尘,小指有一下每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轻声道:“以师兄的才华不能大展拳脚真是可惜了,正所谓的好鞍配好马,像师兄
这样的好马怎么能没有好鞍来匹配呢?”
欲望,就是一个无底洞,权利,财富,酒色财气,哪一样不是世人所爱的呢?他以前也贪恋那无上的荣誉与权利,也曾经是只手遮天,站在权利巅峰的感觉是人人都向往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了。张良从发间取下一只九鸾步摇放到桌上,缓缓的推到李斯的面前,那步摇是用纯金打造的,上面点缀的都是拇指大小的宝石,奢侈华丽,这是当年韩王给他的彩礼,虽
算不上精致可要是万金之数,抵李斯几年的进账收入,张良抚摸着九鸾步摇上的宝石一字一顿:“师兄,伏念的掌门地位难以撼动,不过若是师兄能做上小圣贤庄的第三把交椅,岂不是能大展拳脚一番?
何苦被人压在脚下呢?”
李斯看了看那步摇伸手抚摸,抬眼,与张良四目相对:“师弟的话.......恕愚兄愚昧。”
张良咯咯咯的笑起来,一双湖蓝色的凤眸顾盼生辉:“子房曾做过官,也是权臣,知道那一手遮天,带天行令是什么滋味;我也知道被人奚落侮辱,踩着脚下不得翻身是什么滋味,师兄,你想尝尝
什么样的滋味呢?”
“子房啊子房,老师对你如此疼爱看来你确实是受得起。”李斯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伙计,一手支着额角,压低声音道:“师弟,要造反?”
“造反?子房哪里敢造次啊?塞外两年的放逐叫子房明白了太多,这权啊,还是得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踏实,你说是不?”
“我若是成了三当家,未必会对你手下留情,说不定还会将你赶尽杀绝。”
“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跑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叫天下人知道师兄是篡权夺位的话,这泱泱众口怎么能挡得住呢?”
沉默,一片沉默,李斯思虑良久后微微一笑说道:“你啊你啊,心眼比以前还多,若是伏念知道你这个看似温顺纯良的师弟实则睚眦必报,而且还心狠手辣的想着要与他分庭抗礼,不知道他要怎么
想咯。”
张良扬唇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怎么想的我没兴趣知道,人生就是一盘棋,千里江山,不过指上风云,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那我还不如将他逼入死路,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能
取上将首级,八百兵士算什么?”
桑海城的早春依旧是春寒陡峭,冰凉刺骨,沁阳将手中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给张良披上,又拿了鎏金玉荷暖炉给张良抱着,张良站起来走到门边,李斯道:“这九鸾钗贵重,子房收回吧。”
“便给师兄吧,这玩意算不上精巧直不了几个钱,只当是我这个做师弟的一番心意了。”
李斯踱道门边看见渐行渐远的张良,这个少年的心机城府不亚于伏念,李斯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滴水不漏够心狠的了,没想到张良比他还要恨,与其叫伏念打垮自己倒不如先让张良去做前锋,要是
他败了自己也好明哲保身。
他叫了店里的伙计把那九鸾步摇上的宝石全都取下来,剩下的就丢了,那些看似纯金的东西不过是一团黑铁在上面刷了一层金水罢了,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