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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琉璃雨,杏花天,阡陌之径有幽客独行。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鹅黄色的公子衫沾染了薄薄的雨露,袍角绣着的花纹深浅有序,微微卷曲的青丝贴在背上,手中执着一柄素雅的白底墨梅伞款步行走在山涧的青石板路上,雪白的墨梅短靴沾了些泥土,如同蝶翼一般纤长
      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一树山花在天地身侧悄然绽放,好似那九天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虽然在塞外呆了两载的时光,那里的风沙早就把张良的性子给磨得模棱两可了,尖锐得好像一把尖刀可以把人杀死一般,不过对于张良来说他更喜欢的是桑海这样温润的气候,抬头,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小圣贤庄
      中流杯亭高高翘起宛如鸟翼的檐角,一串六角青铜风铃高高挂起,在塞外也有檐角挂风铃的习俗,为的就是为夜晚回家的丈夫引路,可是到了这里却成了一种装饰。在海风之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看
      着小圣贤庄的朱红大门和那灿金的匾额不禁的微笑,转身走向后门,这大门哪里是他可以涉足的呢?
      站在宽阔的青石广场上呼吸着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腥咸海风,屋檐下的一只金丝雀才巢中飞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张良微笑着摸了摸那只雀儿柔顺的羽毛,雀儿站在他的肩头很是享受。
      “回来了?”沉稳的声音从张良的身后传来。
      伏念身着着一袭深紫色的罗服站在庭院当中,袍角下绣着的旭日,海水,祥云优雅的连成一片,两年不见这个男人越发的沉稳起来,不怒自威,仿佛天生就是最高的统治者一样,张良转过身肩头的雀
      儿似乎受到惊吓扑棱扑棱的飞走,他对着伏念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叫了一声‘师兄’,不敢说话,伏念看了他一眼拂袖转身便往屋里走去:“进来再说吧。”
      “诺。”
      跟着伏念进了大厅,一张案几边已经配了席子,桌子上摆着一盏茶,还冒着丝丝的热气,仿佛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要回来了特意准备的,可令张良想不到的是一回来,来接待自己的就是这个不爱笑的
      掌门师兄。伏念走到他的首席上坐下后张良依旧站在大堂中央不敢动作,伏念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少年,温润如玉,沉静内敛,和两年前那个鲁莽冲动的少年派若两人,不过他着实不喜欢他这个师弟。
      伏念呷了一口茶悠然道:“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张良拱手作揖,微笑:“托掌门师兄的福,一切都好。”
      站在铺设这菱花羊绒毯上,鎏金九头兽首香炉中焚着上好的檀香,大厅之内青烟袅袅,两侧的浅色纱帘随着微风忽上忽下的鼓起,静谧,水滴铜龙的声音一声声映入耳中听得一清二楚,张良几乎可以
      听见自己那微弱的呼吸声。
      “塞外清苦,风沙凌厉,想来也是把你这桀骜不驯的性子给磨得缓和了。”伏念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下倒还是吃了一剂定心丸,点头说道:“把你送去塞外,你可怨我?”
      “不怨,子房倒是还要感谢师兄,给了我两年的时间把很多事情都想清楚了,那时候是年少无知。”张良抿唇一笑,湖蓝色的凤眸弯成了两弯月牙,拱手作揖,礼数周到,丝毫没有了两年前的莽撞。
      伏念对于张良的变化还是大吃一惊,记得初见时,张良是刚刚从韩国而来的贵族少年,少年封侯,官拜相国,性格桀骜不驯,整个小圣贤庄根本没有人敢去管这个少年,摔杯子,砸东西都是常有的事
      情,荀师叔又极其疼爱张良,甚至张良私自下山错手杀人也无人敢说,所有人都一味的纵容着他,包括那个人。
      “但愿这话不是违心的——你又长高了,漂亮了。”伏念话锋一转评价起张良这些年的变化来。
      张良道:“师兄过誉了。”
      “回来了便好好呆着吧,你的屋子还未收拾出来便暂且住在琴楼吧,只是莫要任性,日后好自为之,这是我,也是荀师叔的意思,你明白吗?”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好自为之!.........这是打张良自出生以来说听到的最多的话,父亲在世的时候告诉他要好自为之,伏念要他好自为之,荀子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要他好自为之,
      看了这句训诫注定了要跟随他张良一辈子。
      伏念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累了便去休息吧。”
      “师兄。”张良拉住伏念的袖子。
      伏念并未转身只是任张良拉着,他知道张良想问什么,便道:“我希望这一次,你真的知道错了——有些事情,错了一次也就作罢,若是自甘堕落的错下去那就是自找苦吃。”说完拂开张良的手款步
      走出门去。
      偌大的一根大堂之中富丽堂皇,他抬起头看着正中央墙壁上的孔子画像突然笑了出来,伏念,真正的天之骄子,小圣贤庄的掌门人,日后名留青史永垂史书,可他张良却只能永远生活在伏念那耀眼的
      光辉之下,这算什么啊?他张良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少甫,父亲去世他荣登相国之位,一手遮天,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真是给张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他摸了摸自己长长的斜刘海下的额角,那里有一道丑陋的伤疤,那是当年伏念打的,说是教训他玩弄人命,甚至叫他给人家偿命,要不是荀夫子护着他恐怕他早就下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这道丑
      陋的伤疤是伏念的杰作,他怎会不知道?大夫说那一刀是在太深了,即使痊愈也会留下伤疤只能淡化不能根除,就好像是被施以‘黥刑’的囚犯一样,一辈子也甩不掉的耻辱。
      “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他捂着额角看着孔子的画像仰天长笑。
      转出门口,一抬眼,他真的没想到在白玉九曲桥上站在一个人,那个叫人朝思暮想的人!
      雪白的衫子在海风之中翻飞,三千青丝未加束缚随风飘飞,微风鼓起他的衣袍,宛如蝶翼,眉若远山,星眸璀璨,一双秋水般温和的冰灰色凤眸似乎能包含下很多,手中握着一卷竹简怅然回眸,他
      下意识的避开那人的目光走过去,看着桌上留下的残杯就晓得伏念方才与他在此洽谈。
      他闭了闭眼,拱手正要行礼却被那人拉住了,清冷如玉的声音在张良的耳边蓦然响起;“做什么?自家兄弟这般生分了。”
      两年了,整整两年未曾见到他了,这个声音他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不敢去触碰,那是他已经溃烂如骨髓的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张良只得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人,良久,幽幽的开口:“还好
      吗,无繇?”
      突然意识道不对张良立刻改口:“二师兄。”
      颜路怔了一怔,尽管方才伏念对他说张良依旧变了很多,可当他亲眼看见这个变化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这真的是当年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吗?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相国吗?颜路真的
      不敢相信这两年的塞外放逐真的能改变他这么多。
      “都好,倒是你,荀师叔很是惦记。”
      “嗯,我知道。”张良微微一笑甩开手中握着的一把十二骨绡麋玉骨扇,描金的扇子在胸前徐徐摇晃,故作风流:“等会就去拜访师叔。”
      “哦。”颜路淡淡的回答,他不是很会聊天,以前都是靠着他这个巧舌如簧又性子活泼的师弟来缓和场面,到他自己一开口就冷场了。
      张良看他局促的样子心脏就好像被人重重一捶,不过两年就叫他们这样生分了起来,他从一旁的花圃中折下一枝娇艳欲滴的白海棠放在颜路的手中,指尖沾染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海棠代表着
      游子归家,这是你同我说的。”
      “是吗?”颜路轻轻握着那多海棠,垂下眼帘:“我——记不得了。”
      “没关系,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忘了就忘了,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啊?只是你和掌门师兄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望。”张良的笑意越发的深沉起来,有一丝笑里藏刀。
      【终是我对不起他。】
      【与你无关,那是他一厢情愿.......】
      “是啊,都是我一厢情愿,与两位师兄无关。”张良啪的合上扇子侧身而过,指尖的露珠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面形成一团小小的水渍,好像泪痕,颜路徒然轻握海棠与他背对着:“琴楼没有人打扫
      过,我叫人重新给你挪个地方吧。”
      他还是这般的乖张,话语泼辣,这是他唯一没有改变的一点。
      张良回绝道:“算了吧,不然到时候掌门师兄就要说我太矫情了,我还是好自为之些吧,再惹了你们不痛快我去的就不会是塞外了。”
      他这话里有话颜路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当时张良被送走的时候没有来和他道别,他以为张良还在闹别扭,最后他才知道张良是被伏念急促的送走的,连道别都来不及,伏念说只是去塞外待一段时间
      很快就回来,可他哪里知道这一去就是两年。
      “师弟,我........”
      张良连脚步都没顿一下,连一点点的犹豫也没有,走过蜿蜒曲折的九曲桥那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花圃之中。

      云霄琴楼是小圣贤庄里面废弃的琴楼,原来是给弟子们上琴课用的,自从六艺馆落成以后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弟子们都嫌弃这里狭小不如六艺馆宽敞舒适久而久之这云霄琴楼也就成了一座
      空楼。
      张良站在琴楼下抬头扫视了一会这破旧的三层小木楼,斑驳凄凄朱门,鎏金的门环早已脱落,伏念啊伏念,你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少爷!”
      一声稚嫩声音从身后传来,张良转身一瞧,嗬,居然是他那个忠心不二的兄弟沁阳,他们家是世代为张家的家奴,沁阳与张良一起长大算张良的半个弟弟,当年走到时候没带他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沁阳看见张良眼眶立刻红了,包一包眼泪,鼻子一算就扑过去紧紧抱住张良哭道:“少爷少爷!你可算回来啦!奴才担心死你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张良把他推开用丝绢拭去沁阳的眼泪:“这些年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沁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说道:“有,他们都欺负我!叫我干好重好多的粗活,还抢我的吃的。”
      “他们.......怎么敢?!”张良咬牙。
      “庆幸颜二先生多多少少在帮衬这奴才,这日子也不算难过,只是他们把少爷的东西都清理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张良说道:“没事,家里还有银子,明儿个你那银子下山去买些用品,把丢失的全都补上。”
      “奴才晓得了——少爷,他们怎么叫你住这样的地方啊?原来在家里少爷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若是一顿不吃夫人都要急死了,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家里富贵时我自然是被宠着,如今我哪里还是什么少爷啊,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来!”张良拉着沁阳的手推门走进琴楼,一边走一边说道:“帮我打扫打扫,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沁阳赶忙拦下张良走进挽起袖子走进去说道:“这等子的粗活哪里能叫少爷来做?交给奴才就是了,少爷您请好吧!”
      说完就开始搬弄起里面杂乱的东西来,张良原来在家里就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到了小圣贤庄也有沁阳照顾,在塞外没人照顾,除了辛苦学习医术念书,不时上山采药外,那破屋子里就只
      有他一个人和一个年过七旬的哑仆,一些生活琐碎的劳务总不能劳烦这个又聋又哑的老人,从砍柴生火,到做饭洗衣,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相国不得不将家务劳作一样一样学个通透,这家里家外
      一把罩的模样,被他那去世的娘亲晓得了好不气得从棺材里面跳出来心疼死他。
      到塞外不到一年和他一起生活的哑仆就因为瘟疫而去世,他自掏腰包给置办了一副巴掌大的薄棺安放哑仆的骨灰,隔壁街上医馆的老大夫曾经问他觉不觉得苦,说实话,十几岁的年纪,又是富贵人家
      出来的,从前的张良都没想过自己要过这样的日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被粗粝的柴木弄伤,冬天时在凉彻骨髓的山泉里浆洗衣裳,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样样亲力亲为,张良说不觉得苦都是骗人的。
      只是每次想到自己的国仇家恨,和小圣贤庄内的那个人,他就觉得自己可以坚持得下来,只要他努力他相信那个人就会接受自己——他可以狠下心来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这点苦头不算什么!
      张良挽起袖子把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根木梁推开,那腐朽的木梁上不满了尖锐的木刺,一根根刺入张良的手中,木梁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沁阳惊了赶紧跑过去拉起张良的手发现原本那白皙的手掌布满
      了老茧,粗糙不堪,还有不少浅色的伤疤,沁阳心疼道:“少爷,您这是.......您何苦呢?奴才记得家里还有不少的钱财,宗亲那头也很乐意帮助少爷,以少爷你的才能不需要靠什么人,何苦在这里
      遭人白眼活受罪呢?!”
      宗亲?现在天下动荡不安,四处硝烟弥漫,现在还能依靠那些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宗亲族人吗?要是他们真的靠得住,当然韩国灭亡之时他们也就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张良推开那扇破旧的木窗
      望着那湛蓝的,波涛汹涌的大海,凝眸远眺,沁阳真的是心疼他这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少爷,继续进言:“少爷,咱们走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子伤有什么的?”张良拍拍沁阳的手:“我们要复国靠我们的力量真的够吗?小圣贤庄虽然是读书人,可儒家却是当今诸子百家中人数弟子最为庞大的,我们的复国大计
      没有儒家在这乱世推波助澜是不行的——我绝不离开小圣贤庄!”
      “少爷.......”
      在他成为相国的那一日,族里的族长爷爷就对他说:“子房,你是我们张氏一族的希望,你的身上寄托了列祖列宗的希翼,可不能数典忘祖啊!你要将家族发扬光大让家族以你而骄傲!”
      是啊,他是张氏一族唯一的希望,他要让家族乃至全天下的人为他骄傲,所有人都倒下了他也不能倒下,他要是不行了,那就完了!
      伏念,我张良既然可以活着回来就不怕再与你这个老狐狸斗上一斗,我且是要瞧瞧,是你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咱们就慢慢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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