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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的儿子尚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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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逃回家的李尚英一进门就把妈妈弟弟吓了一跳。来不及询问抱怨,李贤淑利落地帮忙脱下他的上衣和裤子,这才发现儿子全身都是红色的划痕。脱下来的衣服混合着酒味泥土味和下水道的腐臭味,十分刺鼻。她把衣服都扔进盆子里,浇上水和洗衣服,得泡一晚上去去味道才能开始洗。
被惊醒的弟弟李尚宇找出爸爸喝剩下的小半瓶烧酒和一块旧手帕。李尚英先用温水擦了擦全身,再用手帕蘸酒均匀涂抹在伤口上。每涂一下就会忍不住刺痛倒抽一口凉气。
“那些人又打你了?”李尚宇边了解情况,边夺过手帕涂抹哥哥的后背。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明明没关系偏偏受委屈,“那些有钱人吃饱了撑的!”
“嗯。”
“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警?警察不会管的。再说,我们也请不起律师。”
“不是说会有援助律师?”
“不能跟财阀的律师相比。”李尚英亲眼见识过财阀二代撞了人之后如何逃脱的。酒后驾车撞死人,扔下钱就可以了结得干净利落。
黄金法则:拥有黄金的人制定法则。
只要受害者家属不追究,司法部门判个几年便了事。农村户口赔得多点,城市户口赔得多点。孕妇两条命赔得多,小孩子是家人的宝贝赔得多。有些人为了得钱,拐来小孩儿往车上扔。人肉论斤称,也不过如此。
李尚宇抹完最后一个伤痕,大功告成般轻拍了一下,惹得哥哥怒目而视。他转移话题,“哥,以后素英当律师我当医生,有了病痛就找我,有了官司就找素英。”
“就你这本事?还是我当医生吧。”李尚英找出背心短裤穿上。
李尚宇顽皮道,“不行!哥哥做了医生会让病人们为了看病顺序打起来的。”
李贤淑做了一碗泡菜汤给儿子,她听了大致经过越发放不下心来,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主意:“你去躲一阵子吧。”
李尚英早就饿得发昏,三口两口喝完汤,听到妈妈的话差点噎到,哭笑不得:“去哪躲?”
“我的老家。”自结婚后就跟老家断了联系,但李贤淑自信还能找到一两个收留儿子的亲戚。至于丈夫那边的亲戚,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
“妈,没那么夸张。”李尚英有自己的考量,在大城市能打工赚钱,回了乡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弟弟李尚宇跟哥哥一向心有灵犀,也帮着劝,“他们那些混混,知道不好惹就不会来了。”
但现实,总会迎面给人一个痛击。
第二天一早,李尚英一出家门就被本区警察请去说话。李贤淑陪着儿子去了警察局。李尚宇也想去说明情况,被妈妈哥哥同时镇压,只好忐忑不安地去上学。
李尚英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借弟弟的),脸上好几块青青紫紫的斑块,还有玻璃渣划过留下的红痕,显得十分可怜。再加上对周围居民的调查,都得到交口一致的答复“尚英是个好孩子”。随行警员心生怜悯,轻声道:“不要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这种跟未成年人之间的矛盾,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本地警察局一般懒得处理或者调解了事。昨晚关押的不良少年们,一早就有律师来保释。但其中一个叫“郑在民”的很是嚣张,嚷着“一切都是李尚英的错”,甚至要求起诉。
到了警局,红发被墙土染得半黄的郑在民一见到李尚英就要扑过来打斗,幸好被旁边的警察及时阻止。李尚英冷冷地注视那个不断叫嚣的男孩儿,一会儿就移开视线。对于这样的人,他没什么好说的。厕所被毁的大妈跟李贤淑认识,一见李尚英就叹道:“这么好的孩子被打成这样!”
大致了解事件经过的张律师看着小小年纪就知道很多脏话的暴躁客户和周围警员嘲弄的表情,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自从做了这家的律师,三天两头地总是被派来处理小儿子的烂事。社长夫人心疼儿子,一味相信自己的孩子“纯洁无辜”,但事实明显就是她这个“天真的”小草包儿子多对一打不过,恼羞成怒。他致电社长,社长只说了一句指示——“不要闹大,你看着办”。看着纯良(?)瘦弱(?)的受害者和他的母亲,张律师难得的良心小小发作。好吧,那他就看着办了。
李尚英和母亲被带到独立的询问室。一位严肃的中年男警员和另一位年轻女警员负责询问。援助律师一直没有出现。李尚英急着上班,只能先接受讯问。
男警员详细地了解了事件的经过。当听到品学兼优的李尚英为了供养家庭不得不休学打工时,旁边的女警员忍不住说道:“太可惜了。”
男警员看了同事一眼,继续追问:“那关于郑在民说的你跟一位女士的不正当关系的问题?”
李尚英无奈:“有一次,我给一家来来回回送了二十多碗炸酱面,就是那位女士点名要我去的。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女士。我每天送的炸酱面很多,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这一点,您可以去问我的老板。”
李贤淑跟警员求情:“我的儿子我了解,如果不是别人打他,他绝对不会还手的。拜托你们一定相信我。”
男警员严肃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动摇。
隔壁询问室。
被暴躁的郑在民不停骚扰的张律师终于祭出杀手锏——“社长不希望事情闹大。”
生活在父亲权威下的郑在民不得不乖乖听话:“好吧。那我要赔偿。我的衣服坏了,发型也毁了,要赔偿。”至于身体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拿几个小弟顶着勉强躲过了狂化大妈的扫帚攻击。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生龙活虎。
张律师摆事实讲道理:“我看那个受害者——”
郑在民叫嚷道:“我才是受害者!”害的他这么丢脸,还没办法跟苔丽姐交差。被海城甩掉后,可怜的苔丽姐又被那个臭小子羞辱(送了二十多次炸酱面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作为大丈夫,怎么能让心爱的苔丽姐哭泣!
张律师板正道:“总之,会赔偿受害者一笔钱,然后就此了事。”
郑在民不可置信道:“还要陪他钱!”
张律师清清嗓子,再次祭出杀威棒:“要不然就告诉社长,让他来判断。对了,还要叫你说的那位台历小姐来警察局说明情况。”
郑在民只好答应。这么丢脸的事情绝对不能让苔丽姐知道!
一旁早已吐槽技能全开的警员总结:“那就跟受害者们商量赔偿事宜。”
“受害者们?哦,”张律师醒悟,“还有失去厕所的那位女士。”他扭头问郑在民:“要一起赔吗?”
想起那头发狂的母狮子,郑在民忍气吞声:“嗯。”
张律师行动迅速,开出两张面值各一百万的支票。失去厕所的女士拿了钱眉开眼笑地走了。但跟李尚英沟通时发生了障碍。他不要钱,只要求郑在民道歉。
“道歉?!”郑在民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我道歉?”
张律师小声劝阻。
听到消息匆忙赶过来的李三才一进门就撞见这样的“大好事”,他灵活地凑上去从张律师手中拿过支票,小心翼翼放回口袋:“哎呀,小孩子不懂事,给钱就表示道歉了。”
“爸,我们不要这个钱。”李尚英坚持不走,执拗道。
李三才生气道:“说什么气话!你受伤治病不要钱!这个,律师,我们尚英要去看医生,估计还得——”
张律师自诩见多识广,但今时今日才知道“歪藤结好果”是什么意思,冷淡道:“社长的儿子也受伤了。不如一起去医院看看你们要给多少钱。”
李三才这才瞅见那个奇怪打扮的受伤少年,脸上带出一些惶恐:“来之前并不知道您也受伤了。尚英,还不跟人家道歉。”
这样的反转,让现场的人都惊呆了。郑在民也表示很惊讶,随即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在旁一直沉默的李贤淑坚定地拉起儿子的手:“走吧。”
李尚英双眼通红,不知是被父亲的一席话激怒,还是受不了众人的眼光。母亲强拉着他:“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我们走吧。”
李三才在一众警察和上流人物面前被妻儿弄得好生没脸,他大声道:“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婆!尚英!”
两母子头也没回,默默地走了出去。
李三才深深鞠躬:“家里孩子小还不懂事,谁知道当妈的也不懂事。你们慢慢聊,我回去教训他。”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看他的方向,跟妻儿并不同路。
郑在民嗤笑道:“切!还以为是硬骨头,结果啧啧啧。”
周围警员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郑在民身上,个个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张律师察言观色,强硬地拉着郑在民走了。
坐在豪华进口车后座的郑在民在路过李尚英母子时让司机停车。他打开车窗嘴角上歪,耻笑道:“喂!软骨头狗!看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脏兮兮的5万面额的纸币扔在地上。
“这叫什么,扔钱打狗?哈哈哈哈”
坐在副驾驶的张律师示意司机立即开车离开,提示道:“夫人在家等你呢。”
郑在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放松地倒在后座上,道:“知道了。告诉妈妈,我要买个水晶驱驱邪。”其实是买给苔丽姐的礼物。她上次见面说看上了一个辟邪的水晶挂件,挺贵的。虽然有信用卡,但那么贵的礼物会引起妈妈的注意。幸好有这件事当借口。
张律师:“好的。”照着这样的素质,郑家实在不是好的客户。
李尚英看着母亲吃力地蹲下去捡起地上的5万,不由得喊道:“妈妈!”
把脸埋在双膝间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尚英啊,我的儿子,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她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没眼光,看上了李三才那个男人;恨自己没本事,不能为尚且年幼的孩子们支撑起家庭,反而变成了孩子们的拖累。
“别这么说。”李尚英搀扶起妈妈,“妈妈,我没什么。有了这钱,我能少干不少活。”
强作开朗的模样逗得母亲心酸一笑。
“走吧,我今天跟老板没请假,一会还得去上班。”
李贤淑勉强支撑起身子,“那你快去吧。”
李尚英小跑几步扭头叫道:“买块肉吧!妈妈!”
“好!”李贤淑拂开被风吹起的乱发,看着儿子消失了才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她紧紧地攥着那一张钞票,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能再被丈夫拿走。
跑开没多远的李尚英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就是这样,李三才!就这么执迷不悔地一条道走到黑!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自己的家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消磨。在懂事的子女和逐渐离心的丈夫之间,只要是明眼人,一定会选择子女吧。一向柔弱顺从的母亲,发起飙来会是怎样?妹妹善英已经会为哥哥打抱不平,弟弟尚宇也心疼哥哥的遭遇,母亲倒戈之后,家里再没人支持爸爸。那时候,一心想做大事的爸爸会做什么?
他不是救世主,不能拯救经济危机、两国争端,只能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家人身上,用自己的力量让家人生活条件好转。
妈妈,可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