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瑞香 ...
-
十二月末，正是S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圣诞节这天，我原本想舒舒服服睡个懒觉，天还没亮就被沈晶吵醒了。她把我从热被窝里拽了出来，几乎把衣服都试了个遍，还一个劲儿的问我她美不美。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敷衍道：“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我一整天都窝在宿舍里，午饭也懒得出去吃，只啃了个苹果。到了晚上肚子实在饿得不行，才不得不出门囤些口粮。我裹着羽绒服，用厚围巾把自己包扎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和校园里打扮俏皮的女生比起来显得略矬。宿舍楼下，三五对情侣在寒风中紧紧相拥，有的甚至公然激吻起来。一想到沈晶不久前也脱了单，我不禁感到有些凄凉。
回到宿舍，我瞬间解决了一碗泡面，抱着热水袋，坐在床上玩电脑。看得正起劲，手机响了。
是陆随熙。他说他今天生日，想请我吃饭。
“就请我一个人？”呸，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不矜持。
“啊。”他愣了两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有我朋友。”
“这样啊。可是，我和他们不熟。” 我推辞着不想去。并不是我矫情，而是我这个人天生有交往障碍，和熟人能够打成一片，遇到陌生人就歇菜。
“小朱也去。”
“小猪？”小猪是谁？
“朱牧之啊。你们认识的。”他！我好像和他也不熟吧。
“大小姐你就赏赏脸吧。我已经在你宿舍楼下了。”
我腾地跳下床，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往楼下一看。他站在路边，笑着朝我招手。
“我没骗你吧。”
“好，我这就下来。”
我窜进宿舍，一头扎进衣橱，把里面翻了个遍，最后挑了一件米白色加绒卫衣和沈晶的一条酒红色迷你裙。我不懂什么搭配，但我知道，走起路来小裙子飘飘的，看上去比较有女人味。
我一换好衣服就匆匆下了楼。他在寒风中等了很久，鼻头冻得红红的，却一个劲儿问我穿这么薄冷不冷。我直摇头说不冷，想说真不好意思让他等这么久。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幽幽的男声。
“摸蛆。”（咱们这儿的方言哈，就是嫌弃别人动作太慢的意思）
回头一看，朱牧之蹲在路边，正慢慢悠悠的站起身，脚下好几根烟头。
“又没人让你等。”我毫不客气的说。
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打开车门，一脚跨进了车里。
“大小姐请进。”陆随熙打开车门，站在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噗的笑出声，心情这才缓和了一点。
一路上，我和陆随熙坐在后面聊天。他开着车，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
车子经过一个弯道，我聊得正开心，只顾着笑，一没坐稳，“砰”的一声，脑袋重重的砸向了车窗。
陆随熙一惊，伸出手把我的脑袋掰了过来，微笑里带着一丝心疼：“撞疼了没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个笑话，揉揉头，咯咯笑个不停。
“咳咳。”后视镜里反射出他冷冷的目光，“注意点影响，没看见有人在呐。”
切，这人还不如不开口。我吐吐舌头，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们进了一个大包厢，里面早就有七八个男生在等着了。加上我们三个人，正好宽宽松松坐一桌子。
男生们觥筹交错聊得很嗨，我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傻笑。陆随熙不断地给我夹菜，直到我面前的碗里装得满满的。
“随熙，你还没跟我们介绍……”对面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挑了挑眉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
“筱禹。”他无比温柔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那男生一脸奸笑，我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肥肉在颤抖。
“有情况……”
“我懂。”
其他男生也跟着起哄。
谁知道他的朋友全是男生，早知道就不来了。我臊得慌，忙把头转向一边，却不幸的与朱牧之对视了。
他眯着眼，下巴微微抬起，身子舒适的朝后倚着抽烟。他的眼神总是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看久了会透不过气。
我躲开他的视线，索性低下头玩手机。
一吃过饭，一群人又钻进了KTV。已经是晚上十点，包厢里劲歌热舞，吵吵闹闹，我蜷在沙发一角，困意袭来，不停地打着哈欠。
陆随熙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话，又被他哥们儿拉过去喝酒。
“随熙，你女朋友不喝点儿。”
“别瞎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那也要喝一杯。”
“别闹，她不会喝酒。”
“现在哪个女生不会喝酒？”
我不想被别人小看了，夺过那人手中的杯子，一口灌下。
“还说她不会喝。”那人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又给他灌了几大杯，一点也没有要饶了他的意思。
陆随熙满脸通红，晕晕乎乎的倚着沙发。
我真没用，平时滴酒不沾，只喝一点便脑袋发晕，脸颊滚烫。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胸口闷得慌，只得先出去吹吹风。
一走出包厢，冷风扑面，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走出大厅，站在走廊上，才发现夜空中飘起了雪。洁白的雪花大团大团的往下落，如春日里的柳絮纷纷洒洒。
我像小时候一样，情不自禁的朝栏杆外伸出手。
一粒雪花落在我温热的掌心，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棱角，却瞬间融化成了一个小水珠。
“筱禹，你穿裙子很漂亮。”熟悉的温柔的男声。
我一转身，陆随熙在我身后两三步远处站着。走廊上灯光昏黄，勾勒出他朦朦胧胧的轮廓。我眼前光影闪烁，连他的五官都辨认的不大清楚，但他的笑却格外明显，如栏杆上覆着的一层薄雪，细腻温润。
我笑笑，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能喝酒？”他像是在问我。
“啊？”我一怔，顿时哑了嗓子。
他走近了，盯着我的脸，笑了笑：“你的脸很红。”
我的脸本来就热热的，被他这么一说，热血全涌了上来。我用手一摸，吓了一跳，像是摸到了刚烤熟的山芋。
我觉得红着脸尴尬极了，眼神闪闪烁烁，低着头傻笑。
“走。”他突然抓着我的衣袖，拉着我就走，“楼下有一家醒酒汤不错。”
我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了好远。
“这么晚了还没关门？”
“他们家开到很晚，特色就是醒酒汤。”
我们所在处是一个大型购物广场，下面几层的店面大都关门了。只有顶层的KTV、台球馆等娱乐场所还没关。
店面很小，店内装潢却很干净雅致。推门而入，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柜台前摆放着盆栽，枝叶茂密，开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五六朵小花簇成一团，每朵有四个花瓣，白里透红，珊珊可爱。
我走近了，凑上前去闻。
“别靠的太近，闻久了头会晕。”他扶着我的肩，轻声说道。
“这是什么花？”我平日里也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自以为懂得很多。
“瑞香。”他的声音里似乎都透着馥郁的花香。
这是我从没有听过的花名。
大概是看出了我对这个名字的困惑，他又补充道：“瑞雪兆丰年的瑞，花香的香。”
真好听的名字啊，我暗自想到，笑笑：“像个人名。”
“谁在叫我啊。”一个穿着淡青色羽绒服的女人笑着走了出来。她眉眼细长，不施粉黛，看上去三十几岁，相比起这个年龄喜欢画浓妆的女人多了一份素净和温婉。
“瑞香姐。”他转身，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瑞香，瑞香姐。我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原来店主人叫瑞香，花也叫瑞香。突然觉得这花和人很配，清新素雅。
“你好。”她身材高挑，手轻轻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笑着说。
“你好。”我点点头，趁着酒兴，人还没问就自报家门了，“我叫筱禹。”
“小女朋友？”她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眼睛却盯着我。
“没有。”他的脸微微泛红，笑着回，“我们是朋友。”
我被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避开他们的目光，四处打量着。
随后，瑞香让我们俩坐着休息一下，她去准备醒酒汤。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对视几眼，只傻乎乎的笑。也许是刚才瑞香的话让我们有些尴尬。
“对了。还有人姓瑞？”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微微一笑：“她姓夏，叫夏瑞香。这家店就叫瑞香小镇。”
“哦。”我点点头。
“你们要听什么歌？”瑞香倚着墙笑着问。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似一汪春水，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随便。”我小声说。
“舒缓一点的吧。”他看看瑞香，又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最好对醒酒有帮助的。”
片刻，小小的店里就响起了轻柔的旋律。
他的手撑着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牧之他人呢？”她拉了身旁的一把椅子，坐下问道。
“还在上面。”他递给我一张面纸。
“他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听说刚去学校车子就被砸了。”
“诶，我也说不清。那人是他前女友，他们在美国谈过一段。”
“就是她！”瑞香微微蹙眉，有些吃惊，“当初说走就走，现在又死皮赖脸的回来干什么。”
当“死皮赖脸”这四个字从瑞香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微微一怔。
刚想为于慧慧说话，却又咽下了。关于他们俩的过去，除了那些美好的部分，其余的我一无所知。我实在没有任何可以插嘴的余地。
“我说那小子怎么尽遇上些不着调的丫头。以前一个张静怡把他伤的还不够，现在又是她。” 瑞香的脸突然没了笑，沉默半晌。
“让他明晚回家吃饭。上次家庭聚会没去，爸爸差点把桌子摔了。”她轻轻叹了一口，又拍拍我的肩，眉头舒展起来，“筱禹，你要吃点什么甜品？”
“不用了，我不饿。”我直摆手。
切，他那么会消遣人的人，还会被别人伤害。我在心里冷哼一声。
瑞香走后，我轻声问：“她和朱牧之什么关系？”
“他姐。同父异母。”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瑞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