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之殇》壶笳

6、第 6 章

　　“臣敬陛下和娘娘。”他端着酒走至我们跟前，硬生生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隔着明灭的烛火，我看着他，十几年了他的身子一日不比一日，昔日风神俊朗的男子，如今两鬓已然繁星点点。心底有些酸涩，那双凝视着我的眼眸还是如过去一般清澈、忧伤。十多年了，我们都渐渐苍老。仰首将金樽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从不知道长安城中的酒会有这么烈，热辣辣灼烧着我的咽喉。“咳咳！”他的手有些颤抖，一边饮一边剧烈的咳嗽

　　“只怕这是臣能够最后敬陛下和娘娘的了！”他苦笑，面容清瘦。心中不由一紧，似有什么将我活生生撕裂了一般。“克明……”李世民目光深邃，伸手去扶他，他只是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朝我们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魏府。我痴痴的望着那袭白衣，心中渐渐生出不详的预感。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远！

　　贞观四年三月，兵部尚书杜如晦卒于家中，太宗赠司空，封莱国公，谥曰成。

　　白色的幔帏飘飞，灵堂中他的妻儿苦的泪如雨下。然而，我却惊愕的发现我流不出一滴眼泪，往事化作一把利刃，刺得我体无完肤。跟在李世民身后，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也爬满了血丝，要知道他和克明不仅是君臣，更是朋友！良久他忽然开口：“随朕一起去见克明最后一面么？”我木然的摇摇头，笑得凄然：“于礼不合。臣妾待会儿和杜夫人聊聊，就先回宫了。”不等他答应，我缓缓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漫天的纸钱飞舞，我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娘娘！”绿玉扶住我。喉头一甜，有血缓缓从嘴角溢出。“娘娘！”绿玉吓的脸色苍白。“告诉杜夫人。让她节哀。”我轻轻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上马车，再没有回头看。

　　回到宫中，我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陪伴我的只有一直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克明哥哥，你是在担心这个吗？！你放心，我长大以后要么不嫁，若是要嫁人，我……我只嫁给你！”

　　“克明哥哥，你的名字是不是由此而来呢？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克明哥哥……”

　　……

　　门忽然被推开了，是哥哥！

　　“观音婢！”他看着我，终是明白了什么。良久他走过来，轻轻揽住我，“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哥哥。”我靠在哥哥的怀中，轻声开口，似乎每一个字眼都是在耗竭我的生命，“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观音婢，是哥哥错了！哥哥太迟钝，迟钝到竟然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他神色悲凉，“是哥哥对不起你们！”

　　“不关你的事！”我轻轻站起身，几近歇斯底里，“是我，是我亲手葬送了所有啊！”“观音婢……”他看着我目光悲戚。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首诗，走上前缓缓打开了殿门。殿外的海棠花开到酴醾，漫天残红飞舞，绚烂如人的生命。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云胡不喜？”泪水如雨，在不知不觉间爬满我的脸庞：“克明哥哥……若有来生，就叫我做你的妻子，天涯海角，永不离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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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十年（636）六月，长孙皇后在立政殿去世，时年36岁。同年十一月，葬于昭陵。初谥曰文德。上元元年八月，改尊号曰文德顺圣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