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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卸首——庆春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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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下扬州啊,不错不错!”坐在画舫船头,孙茂才来了雅兴,随口念出一句唱戏时学过的诗文。杨柳吐了新芽,在运河两畔随春风招展。
“下你个头!”金凤凰可毫不怜惜孙茂才制造的小气氛,眼睛一眨巴,随手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捣了一拳。“哎哟……”孙茂才故意夸张地弓着身子讨饶,“凤凰啊,你这是谋杀亲夫啊……”“滚你妈的谁答应嫁给你了!”金凤凰脸颊飞红,立刻用粉拳乱打掩饰娇羞。“哎呀凤凰姐姐何必呢?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要不是包小涵使出捏脸大法,刘小杉怕是得把肚子里的关于婚嫁的俗语全念叨一遍。葛红娇依然满脸笑意,看着四个半大孩子疯闹,手指偶尔掠过隼头环,指尖带上了金黄的光泽。
这一次去扬州,殷穆屏反倒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坐在船舱里悠闲地望着岸上风光。
人多就是热闹,除了原来的四人,算上古笑誉,还有葛红娇他们五个,一共十人了,等等……殷穆屏想起自己落了一个人没算——郑毓霖。
其实北平的海捕文书——这次可是魏俞通受命发的,货真价实地要逮捕葛红娇他们——发下来之前,葛红娇早就悄没声地溜出了北平地界,她带着几个孩子到了河南地界,离洛阳不远,和殷穆屏他们会合了。殷穆屏出了牢狱,也没耽搁,谢过了王瑾就马不停蹄地往南奔扬州而去,估计他们走得比被罢了官回籍“休养”的宋星展还快。偏偏临走前,湖陵公主郑毓霖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她的小粉团出现了,死活要跟着他们一同走,好像这次不是去准备最后摊牌决战,而是去游玩。按郑毓霖的说法,她哥哥——皇上郑毓安——对他们这次闹的事情很有意见,虽然罢了宋星展的官职,但实际上对殷穆屏他们也没什么好气,甚至对这个妹妹从旁掺合也很有意见,打算给她择个驸马爷嫁出去管教,她不愿意嫁人,干脆就再出去再玩玩,散散心,等她哥哥消了气再回去。
“殷哨头你是好人,跟着你我肯定很安全,嘿嘿……”郑毓霖又换回了她“琳琳”的装扮,抱着绒绒的小粉团咯咯直笑,不带半分天潢贵胄的傲气和架子。这时她还在船舱里逗她的小粉团玩,“哇啊你太可爱了……”天真无邪就像个孩童,其实她也有二十岁了。
“殷穆屏,我们现在到哪里?”赫洛苏亚也在望着窗外。“啊,已经入境了。”殷穆屏回应道,“看,那边!”他手指河岸上一处高塔,“扬州城郊庆春踏青的地方,听说那里有花灯戏台,挺热闹的。”金凤凰他们闹累了进船舱歇息,一听有热闹,缠着葛红娇去看看。“喂,我们不是来玩的。”林应坐在角落里冷冰冰地朝孩子们泼冷水,这次她是发了狠非杀了宋星展不可,可没时间浪费在玩乐上。
“要我说,玩玩也没妨碍。”殷穆屏站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顺手抄起青锋剑佩上。姜亦抒跟着站了起来,他向来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见。孩子们自然欣喜,郑毓霖更是开心,“太好了,我还没去南方玩过呢。”林应跟着站起来,她脸上掠过一丝伤感,被赫洛苏亚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了?”“没啥!”林应硬邦邦地回了句,“扬州里金陵不远。”
上了岸,进了那临时搭起来的庆春塔,里面果然热闹非凡,底层大厅搭台唱戏,四周还有庖厨现场烹制淮阳应季菜品,游人嬉笑往来不绝。金凤凰看了看台上唱戏的小花旦,嘴巴一撇,“还没孙旺财唱得好。”看小武生翻跟头更是面露不屑,这是她的看家本事嘛。等几个戏子谢幕下台,她不由分说扯住孙茂才就蹦上了戏台,大大咧咧地冲着台下鞠躬一番道,“我们北调也给大家献个丑!”台上准备唱戏的几个南调戏子愣了不说,台下观众也没个准备,两人也不要什么奏乐,空口开场,台下居然也叫好,毕竟听惯了咿咿呀呀的南调,北面唱腔的干净利落,泼辣刚劲倒别有一番滋味。葛红娇自然不干涉他俩耍闹,笑呵呵地搂着包小涵刘小杉坐下,准备尝尝那边先烹制的淮阳名菜。
只见一个个子瘦小的厨子把手中菜刀抡了个花儿,啪嚓一声立在菜板上,“有没有敢比试的?”“这是干什么?”赫洛苏亚忍不住问殷穆屏。“好像是较量刀功,看谁切菜厉害吧。”殷穆屏笑了声,“我看跟练家子打擂台比拳脚也差不多。”这时一条壮汉子拈起把菜刀站起身,粗声大气地迎战。一块嫩软的豆腐,被他轻描淡写地用刀锋抹了几下,随即分开成十多个大小均匀的小方块码在案上。小个子抿嘴一笑,也抄起一块鲜嫩豆腐,漫不经心地横刀嚓嚓几下,捻起一片豆腐片,薄如宣纸透光透亮,几十片豆腐片片片完整如一,台下一片叫好。壮汉讪讪一笑,收刀下台。
“这刀法,有几下子。”殷穆屏摸着下巴点点头。这时,那小个子忽地把目光移到殷穆屏身上,“这位大侠敢不敢与在下一试?”“我?”殷穆屏愣了下,随即笑道,“在下行走江湖之人,会些糊弄人的剑术,却不通庖厨之道,如何比试?”“大侠不妨就用剑法和在下的刀比量比量。”“用剑切豆腐?”“不,对打。”
台下忽的安静了。
孙茂才和金凤凰那边也不唱了,跳下台子和葛红娇站在了一起。殷穆屏站起身,小个厨子横执一把菜刀站在案板前,两个无声地对峙着。还是殷穆屏最后一笑破了沉默,“师傅是庖厨,练的功夫与在下不同,这怕是比不起来。”“大侠若是担心误伤了在下,大可不必。”小个子忽地从案板后腾跃而起,菜刀灵活地抵到殷穆屏面前,仿佛殷穆屏变成了他案板下的一截胡萝卜。殷穆屏反应倒快,青锋出鞘相抵,没成想菜刀刀刃忽地侧转,像是给鱿鱼片花的刀法,从他肘下削了过去,还好闪避得及时没伤着,可殷穆屏瞬间觉得冷汗涔涔从背后渗出——这哪里是切菜的刀法,就是杀人的刀法,也没见过这般灵活机动甚至有几分诡异的。
变故出得太突然,殷穆屏身边的众人谁也没料到来游玩也能和人以比试的名义打起来,看客无知还以为是预先安排的好戏,纷纷鼓掌叫好,可他们看出门路了,对方使出的分明是格斗杀招,此人来者不善啊。但是现在尴尬就尴尬在大伙把他俩的打斗看成了表演,几个人想出手还不合适。殷穆屏急转身子,菜刀贴着他手腕旋了过去,殷穆屏感觉小个子是在剜鲜蛤的浆肉。他本来自恃剑法还不赖,就是和宋星展这样的练家高手对打,也没吃过剑招上的亏,今天反倒被一个切菜的庖厨给闹得狼狈不堪。眼见得这厨子的招式越来越狠,瞄着自己的躯干胸腹横冲直撞,殷穆屏一个抵挡不利,上臂登时被划开一条血口,紧接着厨子把刀身一侧,一片指头宽的皮肉连带衣服被生生削了下来!
殷穆屏一受伤,脑子也乱了,下意识运气使出了紫巅经内功,剑柄直直向厨子胸前撞过来,那厨子凭的是招式巧劲,论力道哪里是殷穆屏的对手,登时菜刀脱手,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案板后的一坛坛江米酒上,稀里哗啦一片声响,酒浆四溢酒香飘散,厨子浑身湿透,头上还顶着一片碎陶片,很是狼狈。四周哗然一片,旁边几个刷刀功烹菜肴的厨子都停了手。殷穆屏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查看臂上伤口,幸好自己躲闪了些,只是被削掉了一层油皮,刀口倒挺深,不过上些金疮药也无大碍。“不要紧吧?”赫洛苏亚起身一把攥住殷穆屏胳膊。“没事没事……”殷穆屏撕了块衣角裹伤。
“喂!你个江湖无赖,说好的比试刀法,你用蛮力制胜算是哪一出?”台下有看客不满,大声嚷叫。“就是,就是!伤了吴师傅,你给我们烹菜?”“哪来的冒牌大侠?!耍赖皮!”哄叫声此起彼伏,殷穆屏对这个侠士的名称比以往看淡了不少,此时也没心和他们这些闲汉计较,快步上前扶起了那个吴师傅,赔礼道,“在下学艺不精,远非师傅对手,一时慌了手脚错用内力,师傅莫怪。”吴师傅翻了翻眼皮,擦了把脸上酒水勉强承应,“我吴一柏今日得教。”站起来扭身就走,殷穆屏站在案板后,险些被一个看客扔来的烂菜叶砸中,“滚下去,你个冒牌货!”
林应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反手亮出匕首来,“还望众人注意些个言语,莫怪刀剑不长眼睛!”那些人哪管她警告,“呸,少吓唬人,你们连……”话音未落,林应腾地抽身,脚步轻盈凌厉,踩着众人肩膀直奔说话看客面前,匕首寒光一道,那人怪叫一声,头上发髻被林应一刀割下,满头乱发披散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再胡言乱语,就卸了你狗头!”林应目光冷冷地扫视四周,周围骂声是没有了,但私下嘀咕的,怕是比刚刚骂出来的更加难听。
又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留步!”姜亦抒忽地站起身。之前吴一柏耍刀法打擂台也好,殷穆屏和吴一柏酣斗也好,甚至台下哄闹他都没抬头多看一眼,这时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向吴一柏拦住了他。
“何事?”吴一柏看着眼前这个穿连帽衫戴耳机的短发怪人,没好气反问。
“阁下与黄员外家,怎么称呼?”姜亦抒直通通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