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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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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痛,毫不夸张地可以用销魂蚀骨来反映,反正唐澈是体验到了,这个词不仅仅可以用来形容风花雪月的事儿,还能表达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其实她不太确定是什么部位疼到这种地步,总之大概就是……肚子疼,但是这会儿也没来葵水,所以之能是……那老家伙给她下的毒,唐撤就该知道,这货不是什么善茬。
本来她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方,等到她一刀插进那个金吾卫的大动脉时,那种感觉突然就出现了。
疼到她立刻冷汗直冒,翻滚到一边,除了抱着肚子抽搐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时候混乱一片,指不定给哪个不长眼的踩死都有可能吧,她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的时候,一双胳膊把她拖了起来,可是疼痛让她大脑发麻,一时之间她只闻到那股淡淡的药味儿,这也足以让她安心了。
“我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那人一边呆着她飞奔一边清晰地说,她除了忍受痛苦连回话都做不到。
于是她被放置在一个四面凉风飕飕的地方,只是被放下来,她就松了口气,虽然还是疼的要命。
甄殓什么也没说,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她太疼了,分不出余力去分辨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到疼痛减轻一些了,虽然只是好了些许,但比起刚才已经让她舒服多了。
他温厚的手掌耐心地替她擦去脸上一层叠一层的冷汗,粘稠的睫毛终于能够张开视物了。
“目前我只能这样了。”甄殓的声音有些落寞,“其它的交给我吧。”
“嗯……”她咬着牙回复,总之还是很痛,接着他就离开了,留她一人在屋檐的阴影下吹风。
依旧是不晓得流逝过了多少时间,她感觉之前的那种疼痛似乎又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更加难忍,她似乎感觉到身体在哗哗的失血,似乎从哪个敏感又令她害怕的部位不停的流血,她想喊甄殓来,但且不说她疼得咬牙都难,现在甄殓在哪她根本就没有主意,凉风吹进裙子的感觉太糟了,那里在她的意识中已经血流成河,她只得撑着一口气盲目地往前摸索,然后脚下一空就直接摔倒地上,疼?这个字已经无法表达她现在的感受了,就像全身上下的部件都散了,不是自己的一般,她不确定自己身上又断了哪块,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逼着她拼了命地挪向阴影笼罩的区域,终于把脚跟缩进去之后,她彻底丧失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国。
倒不是现场的待遇有多么好,只是温暖的床铺被褥,宁静的环境,还有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药味儿,让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有杯盏碰撞的声响,虽然她全身还是毫无力气,但至少那种要人命的疼痛消失了,她抬起脑袋望了一望,那个漆黑的背影真是再熟悉不过,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脸埋进他那头柔顺温油的黑发里。
甄殓似乎刚拾掇好汤药,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罐子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上了。
呯的一声,甄殓手中的汤碗砸碎在了地上,汤药都溅在他一层不染的下摆上。
可是唐澈再没有力气支撑头部了,于是她喘了口气,脑袋又落回枕头上。
“你怎么样?”甄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焦躁又尽量小心地将她扶起来,唐澈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虚弱的呼吸着。
“你说呢……”她往他胸口蹭了蹭,为了自己靠得更舒服点。
甄殓叹了口气,干巴巴地说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杀的吧?”唐澈轻描淡写地问。
“是。”
“……太好了。”
甄殓没有答话,只是将胳膊圈得更紧了些,感觉到这紧紧围绕着自己的温暖,唐澈心中总有些同样柔软的东西不可遏制的蔓延开来,根本控制不住。
“你知道吗。”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你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我想这跟你的妖怪血统无关。”
这大概是头一次吧,唐澈心想,她的话居然让甄殓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好好休息吧。”甄殓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小心将她放倒,给她垫了垫枕头。
唐澈睁圆了眼睛躺在床上,大概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想休息的样子太明显了,本来打算离开的甄殓顿了一顿,又说:“我们现在是在苍山,暂时安全,但我不敢说能保持这种状态很久。”
“不如……你也别治我了吧?”唐澈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这又是怎么了?”
唐澈缴了缴双手,抽了抽鼻子。
“你不认为这样很累吗?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而一切似乎都是冲我而来,如果我死了……也许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说完,唐澈揪起一个浅笑,含泪的眸子望向甄殓。
“自由自在?”甄殓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撑着膝盖在唐澈身边坐下来,“自由是从来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他盯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脸说道,“即使你死了也不能得到。”
“那总有一种相对的说法。”唐澈局促地喘了口气,“至少你不用四处被人追踪,别跟我说什么你已经扯不掉关系了,一旦我消失了,你都懂得。”
“你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甄殓眨了眨眼,垂下了眼睑,“很认真地在考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
犹如一把尖刀突然扎进唐澈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尖上一般,甄殓说完这句话,唐澈感到自己的眼眶酸涩地湿了。
“谁也不想孤零零的。”唐澈抽了抽鼻子,“我也不想。”
“听着。”甄殓坐到唐澈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像我这样活了千百年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一个人?好吧,你这么想似乎没错,但是……”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但是……不想让你去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你能解此蛊吗?”唐澈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确定……这是蛊?”
“因为我看见塔舒了。”唐澈嘲讽的勾勾嘴角,“他就坐在那个老混蛋身边,虽然跑得快,可我眼更快,再说……我痛的那种感觉……就像千万小虫在嗜血啖肉一般……我想……恐怕这里面真的有一个天大的误会。”
甄殓沉默了很久。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隔壁的房间几乎被药渣子堆满了。”甄殓疲惫地摇摇头,“我……”
“没关系。”唐澈垂下眼睛,勾了勾嘴角,“你直说就是。”
甄殓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片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特别小的陶土罐子,他重新再唐澈身边坐下后,打开了罐子放到唐澈眼皮子底下。
一只细小雪白肉眼几乎很难捕捉的小生物在罐底蠕动着,唐澈低声叹了口气,然后甄殓将罐子重新密封好了。
“这是我在检查你的伤口时取出来的……其中之一,虽然被我清出来了一部分,但是绝大多数虫子恐怕还躲在你的体内,当时你的下身血肉模糊,我……”甄殓咬着牙低下头说道,“太……根本清不干净,它们是活的,我总不能把你刨开,最该死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些虫子到底什么玩意,所以无法采用有效的措施抑制它们的活力,我只是……封了你的几个穴道,减轻疼痛而已……所以……”
“所以此刻它们又在破坏我的什么部分,我只是不知道,感觉不到而已?”
“对不起,我……我曾经花了很多时间钻研南疆的蛊毒,只有一种,一种蛊虫是外人永远参不透的,而其他蛊虫多多少少都有流传方式存于时间,若是没有,那就是只为一个人所用,除此人之外旁人绝对无法了解。”
“那是……”
“本命蛊。”甄殓似乎是咽了口唾沫,说话有些艰难,“在苗疆,每个人的本命蛊都是不一样的,因为那是独属于一人的绝杀技,蛊的主人宁死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本命蛊的秘密,所以……本命蛊这东西,理论上来说没有破解的可能……除非给你下蛊的人自愿来解……”
唐澈听罢,呆了一阵,然后无力地笑了笑。
“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见识浅薄,你也不要太盲目信我了,”甄殓扯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我并非无所不知,我再去寻破解之法……也许,也许还会有办法的。”
唐澈依然是呆滞着双眼,没什么反应。
“你不信我?”甄殓拽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提高了声调问道,“我一定会救你!”
“我信。”这么说着,两行清泪从唐澈面庞上滑落,甄殓呆了一呆,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唐澈一头钻进他怀里,枯瘦的双手如同钩爪一般狠狠拽住了他的衣领,揪在掌心里,然后抽搐着肩膀哭泣起来,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我信……”
甄殓将胳膊一圈,顺势将她拥进怀里,唐澈自然不会看到,用下巴抵着她头顶的甄殓少见的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渐渐积蓄起来的迷茫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