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红尘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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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年的某个深夜，大将营帐中的烛火深夜也未平息，摇曳的烛火映照在营帐的布壁上隐约照出几个高高矮矮的身影。
七八个江湖人士和一位沉默垂首的将军隔着桌案对峙着，一时间皆无言语。看那群江湖人士的穿着，万花弟子最多，还有一个藏剑，七秀，甚至一位少林的武僧。
良久，哥舒翰长叹一声抬头道：“上头的调令，想必各位侠士都有所耳闻了吧？”
“是。”众人拱手应答，哥舒翰环视一圈这几个来自不同门派的年轻人，摇头笑了笑说：“陛下自斩首高仙芝、封常清两位大将以来，我心中就一日未曾安心，终于有一日，我也落到这个地步，潼关将成为我和十三万唐军的埋骨之地，不是我长他人威风，明日一战，必败。”
必败两个字哥舒翰语气尤为沉重，话音落下犹如两块巨石落下压在在场众人心头。
“将军……将军神勇盖世，用兵如神，我等正是因为久仰大名，所以自愿赶赴潼关与将军共赴国难，不管明日一站是胜是败，我等毫无怨言！”那位来自藏剑的眉清目秀的公子哥上前一步说道，几个人连声称是。哥舒翰叹口气又摇摇头，笑的很无奈。
“这位叶公子毕竟年轻气盛，而我哥舒翰已经年过半百，再无如此意气冲动，且不说方才赞同的几位你们家中尚有父母姐妹兄弟健在，在场的几位侠士有好几位已经身为人父人母，上有老下有小，新妇稚儿望眼欲穿，是也不是？”
此话说完，现场又是一阵寂静，哥舒翰温和地笑了笑望向站在中间的一位个子穿着定国套个头瘦高的万花男弟子问：“田大夫，我记得你家中有一幼女立志随父行医，父女俩同是万花门下，对吧？”
“正是。”田恒赶忙应答，“小女今年八岁，如今与其母居于长安。”
然后哥舒翰又转向另一个万花女弟子：
“方姑娘，你家中有位兄长还重病在床，由父母整日看护吧？”
“是……”那花姐磕磕巴巴地应了，并未抬头。
“其他人我虽不甚了解，但哪位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再者，你们几位都是江湖人士，行侠仗义古道热肠为国分忧自是佳话，可你们不熟兵法，不通阵列，不懂行伍，武功再高在两军对垒时也起不到决定的作用，这是军队，不是名剑大会。”
哥舒翰一番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就是那位叶家公子也未再答声，于是哥舒翰继续说下去：
“由此可见，你们的使命到此已经彻底结束了。连日来众位侠士助我良多，我与手下兵士无不感念恩情，至死不忘。明日出关九死一生，各位在不在场都没有太大差别，不如今晚由我遣散，各自回家，好生照料家中妻儿老小吧。”
几个姑娘鼻子已经红了，那个一身粉衣的七秀弟子吸了吸鼻子轻声跪了下来拱手道：“将军仁厚，忠义千古，小女今日拜别，望将军保重身体，凯旋班师！”
接着她身边几位侠士也都接连跪下，拜伏作别，哥舒翰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凝重得仿佛永远化不开的眉头下一双已然苍老的眼睛望着西边不言不语。几个江湖人士轻声退出营帐，来到外面星光璀璨的夜空下，都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师兄，哥舒将军今日，难得的温吞和蔼啊。”那个叫红芽的花姐拽了田恒的袖子说，田恒摇摇头压低嗓子回道：“他身体不行了，长期好女色酒肉，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回本。”
“反正他明日……”红芽说到这里赶紧打住话头，又说，“师兄你还是开心的吧？小冉和嫂子肯定特别想你！”
田恒莞尔一笑，虽未直接作答，不过答案早已跃然脸上，不消多言。
几个愿意立刻离开潼关的侠士相约结伴而行，趁夜离开前线。他们和长安之间可谓路途迢迢，隔着华阴，华县，渭南等县城，一路上满眼皆是流民乞丐，偷盗抢劫，平民流离失所，贵人举家出逃，好在他们几个一眼看上去就不是能随便欺负的对象，一路倒也还平安。
直到他们到达渭南城外二十里地树林里扎营时被一声女人的尖叫惊醒。
田恒冲出跳起来冲到事发现场时，正看见红芽脖子上架着把刀，被一个看上去瘦弱不堪现在表情凶神恶煞的流民劫持着，几个同伴正在和他对峙，红芽吓得面无血色，嘴唇不住地颤。
“你要多少钱都行，先放人！”叶公子掏出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子大喊，“给多少都好说！”
“愚蠢啊愚蠢，老子要的不是钱！”那个劫持红芽的男人又拽着红芽后退几步恶狠狠地大喊，“你们几个是从哥舒翰老儿的营地里来的吧？”
“你是什么人？”田恒大声问，那男人立刻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老子是什么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放下兵器！不然这小妞小命不保！”
众人只得依他所言一个个把武器放下，就在这时那男人嗤一声把刀一抹，红芽脖子上立刻被割出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只听那男人喊道：“包围他们！”接着林子里瞬间从暗处跃出十来个身强力壮手持大刀的大汉，二话不说就举刀向他们砍来。“狼牙兵的探子！”有人失声叫喊，田恒脚下一勾将笔高高踢起再伸手牢牢接住，一个太阴躲开敌人朝他鼻子削过来的刀，小轻功翻身上了一个低矮的树杈子开始运功。总之自从乱洒青荷莫名其妙变成万花谷禁用武学后他一直觉得十分介怀。
敌人自然不会让他蹲在树上尽情地读条，他还没在树上蹲多久四面八方就有箭矢嗖嗖射来，逼得他不得不纵身一跃跳下接了个小轻功落地。方才落地时敌人一刀削来正好被他小轻功躲过，现在又气急败坏地扑了上来，刀锋从上之下瞄准他脑袋劈了下来，而他甚至还没起身。
躲不过了，他心想，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劈了下来。
哐当一声火星四溅，那人的刀背另一股力量横着挡开掀飞出去，一阵马蹄声如雷鸣般掠过耳际，田恒定了定心神抬头一看，那救了他的骑手手持苗刀杀入营地，骑手身着一身胡服短打，头上的钗环和窈窕的身形一看便是女子。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子，无论她伪装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出来。
自那骑手半路杀出，她出刀迅如雷霆收势干净利落，仗着骑马优势仿佛砍瓜切菜般把营地里剩下的几个余孽以一刀一个的效率统统杀了个干净，待得营地里贼子尽皆伏诛后，田恒甩了甩毛笔上的血嘴上不由得浮上了笑容，不紧不慢走向那带着斗笠的骑手。
骑手摘下斗笠，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精致的长眉，勾起嘴角笑了。
“夫人刀法精妙不逊当年啊，为夫汗颜。”田恒边说着边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把人从马上扶了下来。
“夫君爬树的本事倒是差了许多，我放心不下，还是很有道理的。”女人下了马收了刀冲着他嫣然一笑，髻边孔雀蓝的簪子在火光映照下摇曳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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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口水快流到她绣着金线的衣服上了，她赶忙掏出绢帕擦了擦小姑娘肉嘟嘟的小脸，松了口气。
纯阳好久没下雪了，田冉这小丫头说她非要看雪景吵着闹着要出门，于是叶文海把她架在肩上，阿离给他俩打着伞，两人亦步亦趋逛了几圈田冉就累了，他俩只好在宫门口台阶上坐下，叶文海和阿离两个人紧挨着坐一起把田冉放在腿上，阿离还打着伞遮雪，看着叶文海给田冉小心翼翼地给小姑娘擦嘴，阿离一脸微妙的神情说：“依我看，你该嫁人自个生个孩子了，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呢！”
“就擦个嘴就母性光辉啦？你这不还打着伞呢吗？我该说什么，父性光辉？”叶文海瞪了阿离一眼说。
“可惜我不带把儿不能让你给我生孩子，我只知道你在人间又逗留了十余年，还不是为了等战事结束，问那个姓杨的统领一句话嘛？”阿离嗤笑起来，“这是天女羽衣落在狗窝里咯。”
“你个道姑说话能悠着点吗？啥叫狗窝？啥叫把儿？不要以为你穿了破军胸大你就可以任性胡来！”叶文海拿手捶了阿离的脑袋怒道。
“轻点儿别捶歪了我的道冠！”阿离大惊小怪地扶了扶她的恨天高。
“嘘——”叶文海把手指压在唇上做噤声状，然后凑近了看了看田冉问，“你说她是更像小澈澈还是更像小田田？依我看娘亲的美貌没遗传几分，老爹的傻气倒全身都是。”
“又不是你的孩儿，你操心个啥？”阿离白她一眼道，“说来真是有趣，我听说唐澈年轻的时候可讨厌花哥了。”
“是啊，唐澈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因为花哥抢走了她最好的朋友害的亲友反目所以讨厌花哥，后来怵花哥是因为在瞿塘峡中了邪错手杀了个花哥，我听小田田说啊，当年他刚换好一身崭新的破军去给她师父看时委实把唐澈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死人复活了！就为这个小田田追师父的路上不知多了多少波折啊嘻嘻嘻嘻嘻~”
叶文海分明笑的一脸幸灾乐祸，阿离看的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打岔说：“现在唐澈还坚持给那个死了十年的花哥扫墓吗？”
“是啊，她说她不扫的话生怕冤鬼找上门来！”
“都十年了，我看，这件事应该尘埃落定了，你莫不是还担心这孩子能闹出啥幺蛾子吧？”
“我想也是，不会再有幺蛾子了。罗刹恶鬼早在十年前就被自己的刀斩首身亡，死了个彻底。”叶文海的嗓子低了下去，“从此永绝轮回，魂飞魄散了。”
“如今唐澈也只是个普通女子啦，咱们把刀魂毁了吧。”阿离笑得有些落寞，“她的命运也会随着□□死亡走到终点，最后一世就让她活的自在些吧。”
“可以呀，有何难。”叶文海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可是世事哪是我等所能左右，你看现在战火纷飞，安史作乱，小澈澈说要去潼关把呆子领回来我都不太放心。'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呗。”阿离撇撇嘴说，“这些事我们不能插手。”
“我知道，哎，你那徒弟当山神当的如何呀？习惯不习惯？”叶文海戳了戳阿离的胸问。
“他根本放不下执念啊。”阿离长叹一声说，“居然跟我说，要在这华山上永远守着她的坟，这样当神仙可是不行的。”
“对了，司徒仇怎么死的来着？”
“假扮成她弟弟一人力战围剿官兵，力竭而死。”阿离面无表情地念道，仿佛捧读一般，“我那脑子不开窍的徒弟半路劫走尸体带上华山埋了，从此纯阳就多了座无名之坟咯。”
“无名之坟？”叶文海嗤笑一声说，“如今山下才是死尸遍野孤坟遍地，唐澈不就是为的这个才特地把孩子托付给我送上华山才走的吗？”
“潼关有哥舒翰镇守，你看失守的可能有几成？”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今圣上真真是糊涂得很，我对他可没报几分希望。若是潼关失守，长安不日就会沦陷，到时候……唉……”
忽而一身鹤唳窜上云霄，阿离抬头一看喜道：“雪停了。”阿离收了伞往台阶下望去，下过雪后的山岭间山泉冰晶剔透，雾凇千奇百怪，台阶上的厚厚积雪被风一吹雪屑飞扬翻卷成雾扫过跟前，隔着这道轻透如纱的冰屑尘雪山底下就是那从古至今恩怨不休纠缠成痴的红尘万丈，而今狼烟四起哀鸿遍野，但人这种存在总是至强至韧生生不息，无论缺了谁还是多了谁，注定要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因果缘由一线之间，毫厘之差也许就是生离死别，陌路不识。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红尘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