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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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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大堂里,虽然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顶头的高阶上立着一个广袖儒巾的白衣男子,一派文雅安定,脸色稍微苍白。
“今天是秦楼的一个重要的日子,”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因为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将会和我一起领导秦楼。”
话语间,男子的目光看向大堂门口,灼热而温情。众人转眼看去,一个绯色的身影孤单却骄傲的站在那里。女子神情凛冽,似是并不愿承下男子的盛情。轻移脚步,竟是悄无声息,众人皆惊,这个未见有何出众之处的女子武功竟如此诡异。
女子行至高阶前,却并不上去与男子比肩,凉凉开口:“从此后,大家叫我凤姑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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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一灯如豆,方桌上的茶已凉。儒衫男子在一边翻阅竹简,时不时轻轻掩口微咳。绯衣女子推门而入,径自问道:“何以向他讨要我这条贱命?”
男子从容不迫,淡定如水:“凤姑娘这等拔擢人物,何必自我轻贱?既然知道求死无用,又何苦不放了这执念,反而自我沦陷。”
女子脸有怒色,却仍强自压下:“以公子的谨慎,想必是把我查了个清楚吧?这样你仍要把秦楼的一半交付给我?”
男子抬头,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若我说我从未查过,凤姑娘可信?对秦某来说,只要姑娘在这里,便是一生所求。”
面有讶色,却笑得狡黠而邪恶,女子突然撕下脸上面具,促狭地问道:“公子可是爱上了我?因了这张脸么?”
男子仍是波澜不惊,咳嗽却突然急了些。喝了口凉掉的茶水,始才回答:“秦某对姑娘的眷恋,无须隐瞒。”
女子似有触动,却怒气四扬:“你这个傻子,他在利用我绑着你,何苦往这陷阱里跳?”
“前方纵是刀山火海,只要姑娘在,秦某是不介意去闯一闯。”
轻叹一口气,绯衣女子放弃了谈话。临走前,淡漠的说了一句:“我不会跟你有任何交集,可也不会害你。还有,你这从娘胎里带出的疾患,若再不找到挂剑草,你怕是没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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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何没跟你们一起回?”儒衫男子此时一身劲装,面色凝重。
“楼主,凤姑娘和我们一道做了任务后便打发属下先行离去,自己往纳海福地去了。”
“走!”男子不发一词,翻身上马,如一道轻烟疾驰而去。
“楼主!您的伤!等等属下!”
“楼主,您歇一下吧!怎么也要处理下您的伤啊!”
“楼主,马已经死了三匹了,您……”
“楼主,看!”
男子近乎麻木的抬眼往前看去,如血的夕阳下,一道绯色的身影疾驰而来,行至面前,女子浑身浴血,踉跄下马,把手中一个小布包往他手里一扔,便与他擦身而过,风里传来她近乎虚脱却仍清冷的声音:“谢你救我一命……”
男子看着女子倔强的背影终于在行至十步后往下软倒,苦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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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做了什么?!”
绯衣女子愤怒的声音随着清脆的瓷碗破裂声一同响起,男子看着地上横流的药液,摇了摇头:“瞑儿,幸亏这不是挂剑草,若是真就这么被你打翻了,那不得心疼死。”
“谁让你叫我名字的?”女子面颊赤红,一把扯住男子衣领:“为什么把挂剑草给我用?那是给你治病用的!”
男子费力地挣开女子牵制,脸苍白得透明,语气满是无辜:“我看瞑儿很痛苦……”
“那你也不用把挂剑草给我用啊!你知不知道世上就那一株?”女子脸上终于泪水滂沱:“你真要我眼睁睁看你死么!你真要我欠你一辈子么?”
男子满眼心疼,轻轻揽过女子肩膀:“瞑儿无须介怀,你都不知道我做这一切有多心甘情愿。”
女子在男子温柔的怀里低声啜泣:“我不想你死的……”
“即便没有挂剑草,秦楼主的疾患也是可以被稳定下来的。”清越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屋内两人看去,一个清简得如天上浮云般的年轻人背着一个木箱,微笑着站在那里。
以屋内两人的身手,居然没有察觉这个人靠近,男子沉声问道:“你是谁?”
年轻人微微屈身,扬声答道:“医者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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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瞑儿,醒醒,该喝药了。”
青瞑忽的睁开眼,看到长歌端着药碗在一边轻轻唤她。
又是梦,那样清晰得不似梦境的梦,她甚至能感受到梦中人的悲喜,看到他们如罂粟花般令人迷醉的感情。可一但睁开眼,除了空留下满怀的悲凉惆怅,梦里的情景便如同夜空中的烟火,闪亮的在天空招摇而过,却瞬间消逝,踪迹莫辨。
见青瞑仍昏昏沉沉,似是在努力追忆一些什么,长歌敲了敲她的头:“做梦了吗?本来想你再多睡一会,可不能耽搁了吃药的时间,所以只好把你叫起来了。”
青瞑揉了揉脑袋,觉得通体舒适,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态,有些抱歉的看长歌。他仍是一副眉目舒朗的样子,只是眼睛下有一道掩饰不住的青痕,那是一夜未眠的印子。
渐渐的,碗里的药已凉,两人却都未动,彼此凝望间,忘了时光流逝。青瞑有些失神的抚上那道淡青的痕迹,仿若无暇白璧上的裂纹。心疼这样的一张脸为了自己染上瑕疵,低着头,默默出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长歌执起青瞑的手,有些沙哑的答她:“因为我这一生,存在的意义便只是因为瞑儿。瞑儿若是欢喜,堕入地狱,我也是可以的。”
青瞑听他话语如不祥的誓愿,心中泛寒,突地升起眼前男子会因自己而真的不得轮回的可怕感受,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急急的说:“人都要为自己而活着,长歌不要为了瞑儿而失去了自己,过得如此的辛苦。”
“我不辛苦……”长歌眼神有些空泛,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不肯定的否认:“这么多年都过了,早该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青瞑第一次看到长歌如此表情,有些慌。
“习惯了瞑儿永远不再看向有我的方向……而我,则跟在瞑儿身后,亦步亦趋,生死不相依。”
“长歌……”青瞑搂住他,拍他的背,想要安抚他,却不知从何下手。突然为他心疼。照顾一个人,一定很辛苦,何况还怀抱着如此绝望的情绪。可是这么多年了,他都一如往昔,似乎永远都那么如沐春风,波澜不惊。现如今,情绪如被禁锢的洪水,冲破溃烂的堤防奔涌而出,在这个一直誓言要守护一生的女子面前脆弱不堪。
“长歌……以前……你欺负过瞑儿吗?”青瞑小心地问:“以前为什么我会不理你,你是那么好的人。”其实还有一点想知道,凤姑娘为何会去漠视这样的人,甚至于如长歌所说,恨他。
长歌抬头,目光是水,如同他温暖的手,有包容一切的力量:“瞑儿生气不理我,是因为我放开了瞑儿的手。”
见青瞑似乎还想再问,长歌俯身轻轻抱住青瞑肩膀,安静的一字一句:“瞑儿,我不会再负你。”
我不会再负你。
青瞑看着长歌端着冷掉的药出了屋子,心里的罪恶感排山倒海。如果长歌知道眼前人已经不是他所心心念念的瞑儿,不知该是什么表情?更何况,不管从前的凤姑娘和长歌之间有过什么,现在的她亦是无法回应这份深情。
想起了另一个人。自从断崖一别,只是数日,却漫长如送走了春夏,又捱过了秋冬。想念他,想念他沉稳从容的神态,想念他偶尔的可爱怒气和纯真的害羞样子。想念他,想得心里如同有裂开的莲子,苦涩不堪。
从不觉得有何不同,却在他为她而举剑自刎那一刻开始,从这些日的分离开始,不知何时狡猾的钻进心底,生根发芽,开出爱情的花。他的手一直冰凉,可自己却愿意去执起这没有温度的手。如果可以,就让她来温暖他。
长歌换了热的药回到屋里,递给青瞑喝。捧着碗,把眼睛藏在腾腾的热气里,青瞑说:“长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看着想要躲在药碗后的青瞑,长歌说:“好。”
青瞑诧异的抬头,看到长歌的眼,那眼氤氲不已,光芒闪耀。
一滴水掉进药碗,弄得药汁苦涩得无法入口。青瞑闷极,索性抱着碗直接把药当水咽,却被呛得眼泪奔流,怎么擦都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