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22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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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经过地狱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奏出世间的绝唱。
——泰戈尔
逃、逃、逃。
耶梦加得在雨中拔腿狂奔，雨滴的轨迹在他眼里清晰可见，似乎连时间也慢了下来。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密林里到处乱窜，完全失去了方向，毫无目的。
他只是想逃得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蛇群和鲜红色的梦魇都追不上他，有一个容身之地，哪怕是被诸神避让嫌弃的地狱也好。
海拉躯体被撕裂时爆出的血花溅了他满身，虽然他身上原本就已经沾满死者的血液，凝固成诡异的暗红色，可那些人的血与海拉的血不一样，他们是不一样的。血亲的血嫣红刺目，不断刺激他脆弱的神经，像是把他的脑子剥离出来，放在烈火上焚烧后又用锤子和凿子按在石台上反复敲打，灼热的幻像充斥眼前，在脑海里肆意蔓延。
耶梦加得痛苦的捂住头发出呻*吟，半跪在地上，揪住青色的长发拼命拉扯，痛觉闪电般撕裂神经。
只是几秒钟的停歇，先前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蛇群流水般拂过地面，全身鳞片依次开合，摩擦大地发出“沙沙”的声音，扬起头颅，无数双暗金色的小眼睛在雨中散发出幽光，“嘶嘶”吞吐着血红的信子。
耶梦加得睁大眼睛，看着雨幕中模糊不清的蛇群，忽然想要发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落在地上，是被稀释了的妖异血红。恶魔缠身，他已经……回不去了啊。
遥远雨幕中的遥远欧式纯白建筑，模糊不清，如同被稀释开的水墨。
Cliff in the former wolves in the post，“悬崖在前狼群在后”，这句古语，用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耶梦加得抱住膝盖，呆呆的望向落雨的灰色天空，眼神干净天真得像是孩童。在理天穹很近很近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弧形的透明光圈，那是光线透过结界，穿过雨丝时发生的折射现象，伊甸园隐秘的结界在雨幕之下无所遁形。
那样高远的天空，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力不从心。
他这个被排斥的罪人啊，这样卑微的远望，注定终结于此的宿命。
不反抗，静候死亡的使者前来宣判罪行。
他已放弃一切希望，即将堕入绝望的深渊。
一滴水，唤醒垂死的灵魂。
“你迷路了？离开伊甸园最近的路可不是那个方向啊，小椰子。”
他霍然扭头，看见熟悉的金色君王带着足以刺穿一切黑暗的光降临，撕开阴冷的雨幕，现身于他面前。金色的光雾取代无边无际的黑暗，被包裹在黑色甲胄之中的修长手指温暖而有力，将他从黑暗和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拉了出去。
那只手径直扯住耶梦加得的领子，将他提上半空，然后是绚烂到分不清方向的一道金色电光，周围的景物被飞快的掠过，模糊成一片片大块颜料，雨滴也被甩在身后，时间似乎都因这急速而变慢。耶梦加得被晃的迷迷糊糊的，巨大的风压令他几乎睁不开眼，只隐约感觉到在某一点，那金色的神明静静伫立，而面前半透明的结界在一瞬间分崩析离，碎成几千几万块坠落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昊天才提着耶梦加得落在地上，激起大片的烟尘。耶梦加得被放下来，摸着喉咙猛咳了几声，才想起来环视周围环境，却发现是完全不熟悉的地方，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黑色的星辰，一切都是深沉的黑色，天空被暗紫色的云所覆盖，看不见炽热的太阳，子夜的星辰，后半夜的月光。
“这里是……！”耶梦加得看向昊天，下意识的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却在看清那张绝世的脸时骤然停顿。
如风暴冲击心脏，海浪拍击礁石，巨大的震惊笼罩耶梦加得。震惊过后，却是豁然开朗的清晰明了：除去发色和服饰，面前救过他好几次的昊天……跟那个与芬里厄交谈的银发少年有着一张相同的脸，一样的绝世，一样的美艳，一样的倾国。
“意识到了？”昊天饶有兴致的观察他的脸色，如愿以偿的看到他脸色煞白，“这么多年以来，算上你，能够从面容看出我身份的一共也没几个人。不知道是该说你太聪明，还是他们太笨呢？”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耶梦加得傻傻的盯着昊天，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昊天并不答话，撩起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华美长发，金雾一丝一丝剥离，散去后露出下面的银白底色。黑色的雾气也从甲胄上剥离，贴身的甲胄消散，露出下面松散的黑色长袍，玫红色的眼眸幽远神秘。
“我的名字是阿瑞斯。这里是中庭，被‘初’之罪恶污染的地方，也是黑暗世界的中心。在上古人类还没灭亡的时候，这里也是人类最大帝国马萨达的都城。只可惜，如今已经毁灭了，那辉煌绚烂的文明。”阿瑞斯环视漆黑无光的世界，语气里带了几分叹息，几分感慨，似是千万年之后重回旧地，一切已和记忆里的世界大相庭径，唯有些微残留的痕迹证明，久远的文明曾如繁花般盛放在大地之上，在一个时期内凋零成灰。
遥远的黑暗里，隐约可见雄伟城池残留的轮廓，青铜色的断梁扭曲，带着墨色的铁锈，坍塌的城墙堆积成墓，层层白骨埋葬在下面，扭曲着，挺立着，带着鲜活狰狞的生命气息，焦黑色的一片枯骨，不知其名，亦不知其姓。
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战争，葬送了一个兴盛的帝国，葬送了一个种族，葬送了多少生命？
“中庭……？”耶梦加得怔了怔，这个地名异常的熟悉，好像曾从谁的口中听到过很多次，直到将这个名字烙入骨血。
阿瑞斯瞟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事情，就算想忘也不一定能忘得掉。
“那个……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耶梦加得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茫然地挠了挠头。
“你在伊甸园里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阿瑞斯一挑眉，眉色淡如远山。“按那鬼地方的规矩，你说不定会被一群狂热的天使给送上火刑架，烧死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死法。这里是中庭，黑暗世界的中心，‘无法无天之地’，离伊甸园足有三千里的距离。在这里，只要你拳头硬，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在这里，没有所谓道德、良知、伦理的束缚，这是一片混乱之地。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不是么？”
听起来好大逆不道的样子……耶梦加得如是想。
“好啦，我不能呆太久，不然被这里的几个家伙发现就完蛋了。”又要被疯狂追杀……阿瑞斯叹了口气，默默腹诽。
“你就呆在这里吧，在成长起来以前，不要想复仇什么的。那种事情，没有足够实力打底，只是一场笑话。我走了，你好自为之。”阿瑞斯忽然严肃起来，语气充满教育意味。她转身，轻轻松松的向远方走去，留给耶梦加得一个银白色的背影。
耶梦加得看着那银白色的身影远去，忽然有些茫然无措和惶恐，他意识到，从今天起，他就得自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独自生活下去了。
弱肉强食……耶梦加得看了看自己被血染成暗红色的衣服，脑海中浮现那些被蛇群吞噬的人的残忍死状，血肉模糊成一片，分不清头颅和躯干的尸体，腹中翻涌，他弯下腰，干呕起来。一丝纯黑色雾气在他身边无声漂浮，似乎在寻找进入的机会。天空很暗，他和阿瑞斯都没有发现。
那银白色的身影停顿，无奈的转了过来，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不要自怨自艾，与其埋怨命运不公，不如自己努力，把那所谓的命运踏于足下！每一个新生的王，都要经历血与火，才能登临王座！你的手上终将沾满鲜血，走在荆棘之中，不可以回头。看这天空，虽然被罪恶所掩盖，但银月的光芒不也是透过它照进来了么？”漆黑的穹顶，隐约透出淡银色的光束，如同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
“海拉还活着，你不想活着回去见他了么？”最后一句，阿瑞斯放柔了语气，像是情人的低语。
耶梦加得顿时停止干呕，愣愣的站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敲击大脑，反复重复这三个字：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
他要活下来……回去看看他！
想到这里，耶梦加得挺直了腰，金色的蛇瞳坚定而认真。
阿瑞斯轻轻笑了，回过头去，毫无留恋的离开。
这个孩子，才算是真正长大了。
伊甸园，学生宿舍。
阿瑞斯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伊甸园，红色的眼眸里带着几丝疲倦。三千里的距离对过去的她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如今这幅孱弱的新躯壳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眼白里面隐隐可见腥红的血丝，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几乎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机会。月亮被遮蔽、七魔王中计都与罗睺的现身、奥丁受伤、耶梦加得的堕落，这一连串的事情紧密相连，哪怕是最高贵的神明都疲于奔命，更何况她现在只是拖着虚弱躯壳苟延残喘的生命罢了。
如今这段日子里操的心，好像比过去打入敌军内部被疯狂骚扰提心吊胆时还要多……阿瑞斯悲哀的发现这一真相。
一通折腾，已是接近黎明时分，天空尽头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苍茫而又辽远，几丝火红隐藏在下面，静待最绚烂的新生。
阿瑞斯艰难的踏上三层台阶，推开宿舍门，眼前是一片投下温暖光影的界域，银灰色的少年静静坐着，抬头看见她的归来，露出几许微笑。
像是被那清浅的笑容冲淡了笼罩心头的雾霾，阿瑞斯勾起唇角，回给了他一个笑容，看着从窗外洒下的白色微光，红霞在天边如水墨般晕染开来，美得像是新的未来。
是的呢，学院生活才刚刚开始，已知的一切危险都还留有周旋的余地，就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这在过去与未来都难得的平静生活吧。
在那灾难正式到来，正式宣布开启之前，他们，还来得及拥有一次盛开的黎明。
就只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以后新的困难新的灾难都会降临，但曾有过的平静美好的黎明，总会有人记得，并为之代代相传。
伊甸园，禁地。
撒旦睁开眼睛，看见远空尽头一抹绚丽鲜艳的红色如繁花般盛放，边缘的云朵被染成浅淡的粉色，由红到粉再到白。从最中央的霞光里扩散开来，如风暴如海潮，席卷整个天空。那一抹深红色的中心，隐约可见即将升起的金色朝阳，那一点点神圣夺目的金色似乎化作繁杂美丽的花纹，要把人的整个灵魂都吸进去。
让他下意识的想起了……某个人的眼睛。
也是那样如同晨曦般美丽的颜色，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仿佛金色的凤凰卷裹着赤红色的烈焰升空，在高天尽头舞出最后最美最难忘的舞蹈，然后灵魂在火焰中得到升华，涅槃永生。
千生百世，逐火而死。
它的旧日残躯会微笑着与火焰一起在空中坠落，如同带着尾焰的绚烂流星，灵魂脱离躯壳得以自由，欢叫着飞向云海的尽头，终日痴迷追逐那华丽斑斓的永生不死，不灭、不忘、不留恋、不追念。过去的一切都葬于火焰，新生的一切也开始于火焰，以火始，以火终。
它背叛了自己的过去，换得了永恒的极乐。
那却也是很多人一生向往的境界。
不灭、不忘、不留恋、不追念。撒旦凝望天空，碧绿的眼眸中似乎倒映出那逐火而死的凤凰残影。
背叛过去，换取未来。
这是他将要做的，为了他所爱的，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第22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