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第76章 潘多拉之匣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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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爸爸……在世界面前，生命价值几何？”
【“……在世界面前，生命价值几何？”】
湮半跪在潘多拉面前，在小女孩畏惧又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像被固定住形态的风，像经年风沙中风化的石像。
冥冥中传来西比尔沙哑的嗓音，和面前小女孩轻柔稚嫩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虚幻的女声在空气中扩散开看不见的波纹，泯灭了清浅的余音，如山谷鸣钟的回响。
湮缓缓低下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慢慢地抬起手臂向前伸出，像是要用肢体感受潘多拉脸颊上的温度，以此来判断她究竟是不是活人……可就在指尖将要触及到的那个瞬间，她又在小姑娘茫然的目光里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力道之大像是要拧断自己的胳膊。
潘多拉歪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神色诡秘的湮。
小孩子大多是很单纯的，不了解大人心底的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懂得大人世界里的那些复杂和勾心斗角，潘多拉迈着小短腿向前走了一步，举起手来几乎要把手里的毛绒兔子按在湮的脸上，用小女孩特有的那种稚嫩嗓音，细声细气地又问了一遍：
“湮爸爸……在世界面前，生命价值几何？”
这句话简直有如魔咒，惊得湮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
事实上她也确实蹦起来了，脚尖落地的时候腿不住地颤抖着，几乎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低下头望着潘多拉，试图从那张完全不同的脸上找到一丁点儿与西比尔相似的神色来。
然而她很快就失败了。
小姑娘长得和西比尔完全不像，说话时的神色也和那个死去多时的女预言家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只除了说那句话时的语气。
那语气和西比尔真是该死的相似！有那么一个瞬间湮甚至都觉得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抱着绒毛兔子的小萝莉潘多拉，而是那个早就死在教堂里的女预言家！赤红与苍白的两种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跨越了时间的长河，直到此刻仍然生生不息！
湮觉得自己简直不是站在溟的宫殿前而是站在时间的岔路口上，左边站着抱着绒毛兔子的潘多拉，那条道路通往未来；右边的道路通往过去，路口上站着被火焰席卷全身的西比尔，那双颜色浅淡的近乎于透明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湮的大脑里仿佛有惊雷炸响，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贴身的衣服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站在冰冷的汪洋中。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湮在脑海里一连声地咒骂着，她想赶快逃离这个古怪的地方扔下那个古怪的问题，一直以来西比尔的死都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那样梗在她的心头，让她恐慌让她畏惧让她颤抖……要是让她的“老朋友”们——无论七魔王还是八荣耀乃至于阿胡拉那个叛徒——直到八荣耀的队长、武力值高到上天的湮居然因为一个人类的死亡而畏惧、颤抖、恐慌，他们大概会笑掉大牙……
但湮没法控制自己不去畏惧、不去颤抖、不去恐慌，明明西比尔死的时候她就在那座教堂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几步之遥，可当穹顶坍塌她猛扑过去想抓住对方的时候，西比尔在双色的火焰里化为烟尘……她扑过去，怀里空空荡荡，只抓住了那一缕白烟，紧接着就被崩塌的落石掩埋。
时至今日湮想起那一幕时还会感到心悸和深深的无力，她是八荣耀的队长她手中掌握着力量的权柄，这辈子她少有感到无力的时候，那个词语那种感觉跟她几乎没有沾边的时候，可西比尔死的那个瞬间，海潮般的无力感汹涌而澎湃，将她淹没了。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多年前的景象来……浓烟弥散的教堂中，赤红与银白的火光照亮西比尔苍白的面孔，她的躯体和灵魂都在那场仿佛燃尽天地的大火中化为乌有化为尘埃……变成叫人抓不住的东西。
湮很少有过那么强烈的“想要救一个人”的愿望，可到最后，这个有史以来最强烈的愿望只能以无力感和悲伤收场。
她憎恨无力感——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让人越发的憎恨起己身的无能。
世上总有些事情是这样的，任你再怎么强大也无力将之挽回……冥冥中简直有如诅咒。
如昨日凋零的花，深秋褪色的叶，一刹那的天空，一个人的死。
真讨厌啊……那种手心里空荡荡的感觉。
就好像这么多年来那座被烟熏得漆黑的教堂仍然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里熊熊燃烧，祈祷室里的那个女人在升腾的焰火中逐渐化为灰烬……西比尔一遍又一遍地死去，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湮真讨厌这个词，反反复复地强调她的过错和懦弱，反反复复地拷问她的灵魂。
湮无意识地抓紧了雷沃汀的剑柄，这在别人眼中狰狞的武器仿佛能给她带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最后还是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将她的意识唤回人间：
“湮爸爸……在世界面前，生命价值几何？”
湮猛地回神，潘多拉仍然抱着她的绒毛兔子，再一次地问出这个问题。
……第二遍了。
湮知道她必须对此给出一个答案。
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答案呢？答案是什么？什么是答案？
湮感觉喉咙干涩，眼前又浮现出虚幻的图景，秀美的女预言家在烈火中歌唱，嗓音沙哑如杜鹃啼血：
【“在世界面前，生命什么也不是。”】
“……在世界面前，生命什么也不是。”
——湮确信这就是潘多拉要求的答案。
因为在歌颂命运的诗人口中，这问答早已被编纂成了歌谣，吟诵了无数遍。
潘多拉听见她干涩的声音，伸手将怀里的毛绒兔子递到湮手中。小姑娘的模样郑重，比起温馨的游戏嬉闹，眼下的场景倒更像是祭神的典礼，巫师将血淋淋的羔羊置于神明的供桌。
湮茫然地接过毛绒兔子，潘多拉后退一小步，提起裙子冲她行了一个端庄的淑女礼，小姑娘站直身体的时候，湮在她脸上看见了万分熟悉的笑容……和西比尔一模一样的笑容！
“要活下去啊，湮姐姐。”潘多拉轻声说着，这一次终于没有管她叫爸爸。
灼目的白光从小女孩脚下一处爆发，迅速地将潘多拉笼罩进去，湮惊得扑了过去，她毫无阻碍地穿过那层白光抓住了潘多拉，小姑娘的面容在强光下看不真切，湮的第一声呼喊还没来得及出口，力量疯狂流失带来的虚弱感便笼罩了她。
她的力量如水库泄闸放洪般倾泻而出，越来越盛的白光灼烧她的眼睛，湮渐渐看不清潘多拉的身影了，但紧抱在怀中的触感仍然能令她安心。可随着眼前状况的持续和时间的发展，她渐渐感受不到潘多拉的存在了……就好像怀里的孩子已经化作一道气流，无声地逃走了。
不知从何时起，白光逐渐散去，湮的视力也逐渐恢复，一切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湮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宫殿的台阶上，怀里没有潘多拉。
只有一个墨绿色的匣子静静地漂浮在她面前，交错的金色痕迹编织成瑰丽的纹样，弥散着令湮感到压抑和不安的气息。
仅仅只是注视这只匣子而已，湮都感觉自己的本源快被吸进去了……湮的脸色惨白，不用任何人描述她都能明白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溟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那样东西——禁神囚笼，封神之器，随别人怎么叫都行。
湮木然地看着匣子从半空中悠悠落下，慢慢地落在她怀里，然后不动了。
盒子很轻，化为乌有的灵魂却重抵千钧，湮觉得自己简直站不起身来。
……太沉了。
真的是太沉了。
那是一条命和一个灵魂的重量。
可最终湮还是把那个匣子收了起来，将手伸向台阶上放着的那本红皮书。
她看见了封面，上面写着“Sibyl&Moses”。
花体字，一看就是出自西比尔之手。
湮不关心西比尔为什么要签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她现在只想知道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她翻开那本书，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亦或者，只是她什么都看不见而已。
——预言啊，是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被正确的人看见，才可以的哦。
湮没有多做停留。她撇下那本无字天书，迈着沉重的步伐奔赴战场。
天边雷霆轰鸣，焦黑的云层翻涌，她的时间不多了。
湮离开后，台阶上红封面的书在风中“哗啦啦”地翻着页，不知道是装订时出了差错还是书的主人过于粗心，一张书页从书本里掉了下来，慢悠悠地飘落到下一级台阶上。
铁和血腥锈的气味从远处战场上飘来时，落单的书页像遇到了火星，在空气里燃烧，很快便变成了一小滩焦黑的灰烬。
书页烧的并不完全，较为完好的一角上残留着黑色的墨水渍，线条勾勾画画，组成几个莫名其妙的单词，半个意思含糊的句子：
“……其囚笼名为，潘多拉之匣。”
——这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潘多拉究竟知晓了怎样的预言。
“卧槽卧槽卧槽！你他妈的给老子滚！”泷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任由重力带着自己下落，双腿顺势卡住阿修罗的脖子，下一刻就准备“咔嚓”一声腰部发力拗断阿修罗的脖子然后冲出去支持雷干掉初那个混蛋……他妈的他妈的！为什么祂才注意到！原被钉死在城墙上……他妈的初这个混账！
狂怒之下泷满口飙脏根本停不下来，祂卡住了阿修罗的脖子然而并没能完成转身的潇洒一拧，因为阿修罗直接抓住了祂的大腿……半点揩油的成分都没有，那只手上的筋肉暴起，泷听到了自己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现在祂解决阿修罗的计划破产了，因为看起来像是阿修罗准备解决祂！
阿修罗抓着泷的一条腿，用力之大以至于皮肤上浮现的黑色龙鳞都破碎了，这个头发乱糟糟的流氓头子深吸一口气，低头俯瞰身体前倾，手臂发力……抓着泷的腿把祂整个人都从他身上甩了下去！
然而阿修罗还没撒手……他抓着泷的腿把祂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抽，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抽手握拳，拳头正对面部登时就要凌空轰下！
整个人都处在躺平状态的泷碍于姿势问题没法躲闪，于是祂只能仿照阿修罗之前的动作折叠双臂挡在面前，阿修罗的拳头带着烈烈狂风打下来的时候强大的冲击力再度将泷向着地面抛去，然而阿修罗并不打算将祂扔下去，泷的一头黑发此刻成了一个薄弱点，阿修罗抓着头发就将祂生生提了起来，空着的另一只手握拳，一击！一击！再一击！生生要把祂全身的骨头都打断！
拳头像暴风骤雨似的落在身上，这场战斗泷看起来已经输了。
但是……
哪有那么简单。
“你他妈打够了没有？！”沙哑的男声表现出泷的狂怒，再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阿修罗的拳头被抓住了，俊美的黑发男人气极而笑，狂笑着扭过阿修罗的手腕——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多灾多难的胳膊，阿修罗顺势松开抓着对方头发的手，腰身一拧让自己的手腕脱离泷的控制，同时向后跃出。
两个人隔着焦黑的云层对视，阿修罗收敛了脸上的戏谑，表情凝重严峻；泷抬起手理过自己的黑发，漆黑的鳞甲在体表浮现，随着呼吸缓缓开合。
“妈的，还不快来让老子宰了你！”祂吼叫着。
这一次，真的是以命相搏了。
“原大人……原大人？！”一身金灿灿衣服的辉在此刻的战场上格外显眼，鉴于湮连斩七魔王之二的丰功伟绩，他没有对上任何一个魔王，无意间发现己方首领已经战死，震惊中几乎立刻就脱离战场踏上城墙。
随着防护系统被破坏、魔王军涌入原初之国，熊熊的大火在这个昔日美好国度中燃烧，白色的王国被染成黑红，完全不复往昔模样。
永远顶着儿童脸的辉蹲在女神身旁，如果不是她胸口红色的血迹太过显然，那安详的面容几乎是能让所有人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原大人？”豆丁皇帝伸出手，像是要摸摸女神的面颊，好像这样她就能活过来似的。
辉向来保持童真之心，该任性的时候任性不该任性的时候也任性，仿佛天底下除了被队长大人打屁股之外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担心一样，但此时此刻这个惯来作死的小鬼终于也笑不出来了：
这场战争，终将以血收场。
破空声划过耳边，辉猛地转头，黑色流光在身后溃散。
“哈？雷！？”小皇帝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声。
金发的神明站在他身后，手提缠绕雷霆的银白巨锤，打散了冲他而来的那一道攻击。
“先顾好自己吧，辉。”雷转过头来丢下一句话，旋即又升上天空，再度与红发的魔鬼交手，雷鸣电闪。
这只惯来没有礼貌的野猴子这回说话居然这么温柔，辉一时有点愣。
还有就是……
那双紫色眼睛里的目光，怎么和原那么像呢？
作者有话说第265章 第76章 潘多拉之匣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