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61、第73章 神明应死之日

　　【囚心梦境】
　　……神像的眼睛正在流血。
　　初的手正小幅度地颤抖着。
　　他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被黑暗所笼罩的白色神像，牙关咬得快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感受着小臂因为骤然过度的收缩而产生的酸痛感，让之前还不住颤抖的手臂暂时稳定了下来。
　　他放松自己骤然绷紧的肌肉，两只手正常而自然地垂落到被子上。
　　初低下头，慢慢地给自己做深呼吸。
　　一收一提，一吸一呼。
　　把这四个动作反复进行了几遍，初总算是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安静下来了。
　　流血的神像……这简直就是个鬼故事，还是个特别新奇阴森格外具有恐怖感的鬼故事……好吧，鬼故事本来就该拥有这样的特征不是吗？
　　初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动。
　　房间里很安静，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躺在他旁边睡着了的原发出的每一道悠长的呼吸声。
　　很好……很好……现在，还是冷静下来吧。
　　说不准只是看错了呢。初心里想着。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一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心理，初慢慢地抬起头，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神笼里的那座雕像。
　　夜晚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尚未覆盖的空隙，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打在神像的脸上。
　　白色的月华照亮那片泪痕般的湿润，鲜红的反光妖艳夺目。
　　初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
　　胸腔里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脏再一次狂跳不止，初甚至能感觉的到，大量的血液随着那颗心脏该死的、几乎用尽全力的挤压，拼了命地涌向身体各处。突然升高的血压让他的体温不自觉地上升，如果这时候有谁来碰初一下，会发现这个面无血色的男人浑身一片滚烫，简直就像是高烧不退的病人。
　　“不……不……不……不不不，这该死的见了鬼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初上下嘴唇开合发出无声的咒骂，他觉得毛骨悚然，明明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他却觉得如同置身冰窟一般，寒冷彻骨。
　　心中的恐惧有如潮水，惊涛骇浪之势显然比身体机能的变化更加强大。
　　初的手又开始发抖了。
　　这次不用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了，神像直接展示给他究竟有哪里不对。
　　初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用滚烫的大脑开始疯狂的思考。
　　为什么这个房间里会有这么一尊古怪的神像？完全看不出究竟是哪一尊神的古怪神像……毫无特征可言，除了是女性神之外一无所知……况且他和原都不是什么教徒，为什么要在房间里放着这样一尊雕像……
　　……等等。
　　初的思考忽然就停下来了。
　　他和原都不是什么教徒。
　　对，他们都不是教徒。
　　那么，他们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们是做什么的？
　　初意识到了更加古怪的地方。
　　毋庸置疑，他和原是爱人，他们在这里生活，每一天都过的非常快乐，并且一直富足安康。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们的朋友们呢？
　　他们应该……不，他们肯定是有朋友的。
　　那么……为什么他脑子里对所谓的“朋友”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样，而没有具体的形象，甚至想不起来他们的职业、姓名、乃至于性别？
　　还有……
　　他和原究竟是做什么的？总不可能他们每天的日常就只有醒来、用餐、玩乐、睡觉这四样吧？
　　工作呢？
　　初的潜意识告诉他，没有人是能不担负任何职责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现在初觉得自己的后脑隐隐刺痛。
　　他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忍着脑子里传来的痛感抬起头，再一次环顾四周。
　　先前觉得美好又温馨的景象，现在看来处处都透着诡异。
　　可为什么，就算是这样处处诡异的地方，他心里依然觉得留恋、热爱，并且有一种……“永远不想离开”的感觉呢？
　　初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这下他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出于某种顾虑，他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在确认没有惊醒早已睡熟的原之后，放轻脚步走向那个放置着雕像的神笼。
　　离得越近就看得越清楚，并且此刻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的月光正好将整个神笼笼罩其中，初走到月光与黑暗的分界线上，站在最近的位置端详那座诡异的神像。
　　那是一座女神的神像，用某种晶莹圆润的白色石头雕刻，女神的服饰华丽精美，长长的头发盘绕着她的躯干，精致的细节足以说明雕刻者是个毫无疑问的艺术大师，这座神像在他手中活灵活现，如果不是因为面部的处理委实是太过粗糙，只是眼眶处有凹陷、鼻梁处有突起、面颊处较为圆润，并没有进一步打磨细节，不然这座雕像大概就像一个真人了。
　　雕像的双手在身体两侧自然垂落，摆出一个极为优雅的站立姿势。
　　初皱着眉，莫名地觉得这姿势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可能他以前在哪里见到过同样动作的神像？初想着。
　　他没有继续花费功夫研究这座雕像的造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几乎要被鲜红液体浸泡的两只紫水晶眼球。
　　初观察了一下，雕像的眼窝里没有孔洞，这红色的液体倒像是被什么人当成恶作剧涂上去的。
　　他伸出手在那片红色上点了一下，放到嘴里舔了一下指尖。
　　……甜的，八成是番茄酱。
　　初觉得之前那么严肃的自己八成是有病。
　　这病八成是神经过敏。
　　……说不定就是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搞的小恶作剧，就等着吓他一下。
　　貌似这个恶作剧很成功。
　　初有点崩溃地转过身，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雕像上的番茄酱擦干净，他拒绝今晚从梦中惊醒或者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再受到精神上的伤害。
　　然而他绕着整个房间找了一圈，并没有抹布或者纸巾一类的东西。
　　初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尝试着去拉了一下原之前打开的那扇门的门把手，悲哀地发现原大概是拿完东西之后就把门给锁上了，他不知道钥匙放在那里……也应该是被原收起来的。
　　初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孩，决定还是不要打扰爱人的睡眠。
　　……然后他该怎么办？
　　初抓了一把蓬乱的红色头发，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
　　然后他听见阵阵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声音，大概是赶上落潮或者涨潮的时间，夜晚一贯平静的海洋此时也起了一点小波折。
　　初忽然灵光一闪。
　　把雕像带出去洗不就可以了吗？
　　他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同时满意地发现这个神笼和雕像都是可以拿下来的……并且还可以分开。
　　这设计委实是太贴心了。初心里想。可能制作者也考虑到了隔着笼子不方便清洗神像的问题？毕竟总不能一直让落了灰的神像放在供桌那一类的地方。
　　初的动作很轻，拿雕像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雕像体积比较小，重量也不是很沉，可以很方便地单手拎着。
　　初拿着雕像走到门前，准备开门下去把上面的番茄酱洗干净。
　　他在门前站定，伸出手转动把手。
　　门没开——他甚至没能转动那个把手。
　　初又尝试了一次，门仍然没开。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来了，初再一次感觉置身于冰窟中，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他送开拉着门把手的手，近乎本能地身体前倾，眼睛盯着门缝看。
　　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亮光。
　　就像被什么东西挡住……或者封住了一样。
　　初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手里仍旧抓着那个小小的雕像，此刻他正死命地捏着它，捏的整只手都充血泛红，青筋暴起。
　　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一听就是刚从梦中醒来，带着特有的迷幻色彩：
　　“唔……初……？怎么了……你站在哪儿干嘛？”
　　他回过身去，大概是梦境中意识到他不在旁边，床上的女孩已经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现在正靠在柔软的抱枕上，紫色的长发随意散乱，把整张脸都给挡住了。
　　初叹了口气，向她走过去。
　　得了，这下说什么也没办法了，人都已经醒过来了。
　　“你在雕像上搞的恶作剧吓了我一大跳，我正准备出去把它洗干净呢。”
　　他又叹了口气，在原旁边坐下，看着对方那凌乱至极的发型，忍不住伸手为她整理长发。那个雕像还握在他的手中，初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雕像上的酱汁给抹到床上去了。
　　“唔……？什么……雕像？恶作……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原任由初为她整理长发，迷迷糊糊地应答着，整个人好像还处在混沌状态中。
　　“你在神像上涂了番茄酱，差点吓坏我——”初拨开遮挡她面容的长发，手却忽然顿住了。
　　原顺从地抬起头好让他的动作方便一些，但是……但是……但是……
　　初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拼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向后仰倒。
　　但是……那张长发下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与雕像面部神似的凹陷与突起！
　　“怎么了，初？”原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存在什么问题，她无意识地身体前倾，向着初的方向凑过去，似乎是想要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亲吻。
　　初死死地盯着那张空白的脸，脑子里一团乱麻。
　　拥抱也许还行，可那张脸上连张嘴的没有，要怎么亲吻？！
　　无面孔的原仍旧在向他靠近，初绷紧了身体一点点地向后倾倒，就连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往外挪……他坐的位置太靠近床的边缘了，于是他“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狼狈不堪地在地上继续打滚。
　　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初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的视网膜好像不存在了似的，不仅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只有风声风声风声……等视线里的黑色逐步退去并且他终于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眼前已经没有原了。
　　不，不仅仅是没有原了——那张床、那个夜晚的小房间、外面涨落起伏的大海……全都不见了。
　　他站在被诡异的白色浓雾覆盖的废墟上，四面所及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脚下是黑色的、腐朽的大地。
　　初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个梦魇，是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瞬间凋零的错觉，此时此刻真正的他应该还躺在小屋里的床上，抱着原睡的正香……可他手里还抓着那尊白色的小雕像，冰凉的触感告诉他什么才是真实。
　　初甩了甩头，竭尽全力克制住心底的恐惧感，咬咬牙决定在这个弥漫浓雾、毫无方向感可言的空间中探索一下。
　　可当他刚抬起脚，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的时候，场景就再一次地变换了。
　　这一次他站在鲜红的水池中，那些液体像有生命一样缓缓起伏，一层层地瞒过白色的大理石台阶。
　　初动了动手指，低下头，发现手中的那个雕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漆黑的长剑，剑柄有玫瑰金的纹饰，剑锷是一团暗红的火焰，剑身纯黑。
　　他还没来得及对这诡异的变化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的景象就如同彩色玻璃那样破碎，瞬息之间，他被扔进了另外一个地方。
　　现在初站在一座高台上，这座高台的风格有点类似祭坛，他踩在高处的某一节台阶上，向着下方望去。
　　他面前是长长的、通往地面的台阶，而周围的环境像是一个破败已久的广场。
　　初发现，自己踩着的貌似是最高那一级台阶的下一级——并且，他穿着华贵修身的黑色礼服，手中仍然握着那柄艺术品般精美的长剑。
　　他有点不知所措，于是盲目地转过身去，似乎是想要彻底地登上这座高台。
　　可转过身去的那个瞬间恐惧和惊慌化作一只实实在在的大手抓住了他的心脏，并且竭尽所能地要去捏爆它……
　　——他身后立着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用铁链捆绑着焦黑的骷髅，那骷髅和他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眩晕中初看见那狰狞的骷髅对着他张开了嘴，发出了无声的大笑。
　　那一个瞬间有什么跟勇气等同的东西填满了他的胸膛，他想起了自己手中莫名的长剑，没有后退着摔下高台而是扬手挥剑，那一刻的动作流畅无比，仿佛他是个自我磨砺多年的勇士，一生的奋斗只为了在这一刻用武器穿透魔鬼的胸膛。
　　黑色的剑锋准确无比地贯穿那具焦黑尸骸的心脏，同时反作用力也推着初向后倾倒，摔下高台——
　　然后。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花在身上爆开。
　　那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析离。

　　【现实】
　　初睁开了眼睛。
　　潮水般的记忆涌进大脑，痛的他无法言语。
　　他先看见了雷那张被愤怒支配的、伤痕累累的脸，然后看见了自己狰狞焦黑的爪。
　　缭绕着雷光的巨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他袭来，他匆忙地展开羽翼向后退去，躲开这个发了疯的家伙的进攻。
　　他浮在战场上方，将目光投向连绵的城墙，看见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燃烧的黑色帷幕、破碎的白色城池、仓皇逃窜的人、熊熊燃烧的人、撕裂天空的金色闪电、接天连地的巨树在火海里熊熊燃烧，白色的神明和黑色的魔鬼尖利嘶嚎……一切都在燃烧，一切都在快速地崩溃，仿佛永无止境。
　　那个燃烧的帝国叫中庭，那棵燃烧的树叫伊格德拉修。
　　云端有座纯白的城池，金红色的火舌舔过它的城墙，留下些许焦黑的痕迹。
　　在那被金红色火舌舔过的白色城墙上，红色与紫色的花纹交织，幕布却是无暇的纯白。
　　黑色的长剑死死的钉在城墙上，上面留下干涸的红色痕迹，女孩的面容娇美，眼睛闭着，紫色发丝在风中拂动，像是睡着了。
　　那白色的是她的长裙，那红色的是她的血。
　　那柄黑色的剑有着玫瑰金的纹饰，剑锷处的金属呈现为暗沉的红色，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向下蔓延，勾勒出漆黑的剑身，极长而华贵。
　　那是他的剑。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初喃喃自语着，利爪抓住暗红的长发，撕扯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声。
　　他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吼声响天彻地。
　　他从虚幻美好的梦境里逃出来了，代价是杀了一个人。
　　——杀了他一直以来最珍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