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56、第68章 旋转锁钥的人

　　“进攻，进攻。”
　　空气中传来红发的魔神慢条斯理的声音，两个单词之间的间隔似乎是被他特意拉得长了，那巨钟轰鸣般的嗓音炸响在云端的城池，如雷霆暴作。
　　初声音响起来的那个瞬间，他背后密密麻麻覆盖整片天空的黑色大军如同华光倾泻，整片军队分成六股，混乱不堪却又井然有序地奔向原初之国的各个方向——这座辉煌至极的国度本来是修建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独立空间中，平素即使能从凡世窥见但绝对无法抵达，可是不知道初做了些什么，整个国度都被从独立空间中撕扯了出来，生生丢进了当前的世界里——这么说似乎有点不太容易理解，更准确地说，初让原初之国和这个世界……融合了！
　　他打破了空间的界限，将本该不存在于凡世的神国生生变成了真实，强行在两个空间之间假设了坚固的桥梁，这下就算是再白痴的人都应该明白了，这一次，初是真的要杀进原初之国！
　　湮没心情去管什么莉莉丝了，初的声音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依然能清晰的传到耳边，这个欣赏英雄并曾一力邀请她加入的家伙终于变成了一个暴君，当年那个主张“有罪当罚”的偏激分子今天似乎是成为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法官，审判生灵审判神魔审判天地，惩戒生灵惩戒神魔惩戒天地……惩戒到连他自己都变成了该被惩戒的魔鬼。
　　湮摇摇头，不再多想。
　　没有下去弄清莉莉丝的生死，她一个转身，瞬息间抵达原初之国。湮立在城头，向下眺望仿佛无穷无尽的军团，原初之国与现世不同的空间能量交流，形成强大的力量结界，阻碍了这些黑色士兵的疯狂进攻。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与侍神者性质相同的“魔王军”对她来说造不成什么压力，但她见了这样的场面，一时间还是有点唏嘘。
　　湮现在的感觉，大概就跟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心态有点相似。
　　她定了定神，一眼就从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中分辨出了那个领头的男人。
　　……没办法，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委实是太过惹眼了。
　　今时今日湮还记得自己成为“湿婆”之前万神殿中的那一场会议，那场会议上皓和月抬杠的时候说难道我们要全体出动直攻混沌王城么？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用来描述事态严重的虚拟句式，只是没想到如今这样的话也能成为现实……只不过角色反过来了，混沌王城几乎全城皆空，因为七魔王全都出兵强攻原初之国了。
　　……这样的场面可真是尴尬。
　　湮不由自主地想着。
　　数种颜色的光芒在云层中划出弧光，它们的速度有快有慢，湮看了一下就反应过来，那是她的伙伴和敌人。
　　——很显然八荣耀的其他人虽然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智商也不算低，远远地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立刻就往回赶，奈何魔王跟牛皮糖似的紧随其后，不得已众人只能一边缠斗一边往这边赶，身后紧随着白色的侍神者们。
　　七魔王确实阻碍了他们的行动不假，但要留住几个显然不太现实。
　　白色的侍神者军团追随着首领们的脚步而来，如银白的锋刃切断流水那样破开魔王军的攻势，然后理所当然的，原初之国外成了混战的海洋。
　　幸存的八荣耀一个接一个地落在湮面前，其中甚至有雷那个莽撞的小子——湮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却也什么都没说。
　　雷早就不是当初被原和初捡到的那个孩子了，如今他长大了，硬质的金发刺棱似的在脑袋顶上翘着，额头上绑了根紫色的发带，面容坚毅英武。他穿着银色的铠甲，手里仍旧握着那柄锤子，紫色的雷电在其上跳跃，锤头尖锐的那一面上已经凝结了暗红色的血迹。他平稳地呼吸着，紫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战意。
　　现在他也是个强大的战士了，不需要别人的保护，甚至能反过来保护别人。
　　湮对于这种转变还是看的比较高兴的，在损失了皓月的情况下，多出一个战斗力好歹更有力一些，你说对吧？
　　然而她忘记了，刚刚她重创了莉莉丝，之前还杀死了亚当，溟杀了哈迪斯，皓死前重伤了计都和罗睺，所以严格来说……
　　高端战力方面，七魔王差不多已经被端掉一半了。
　　紧随荣耀脚步跟过来的魔王们没有傻乎乎地冲上城头继续追杀，他们走向他们的君主，初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战争，是不能善了。
　　“殿下，燮应该在前往原初之国的能量控制中枢，而溟……”尘站在湮的身侧，皱了皱眉，“……没有他的消息，好像又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湮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
　　她已经很习惯溟的常年缺席了，相信其他人也都是一样，大概只有尘这种纯良的孩子才会把这个消息认真地报上来。
　　“没事。”湮若无其事地说，顺便点了点对方的人头，“——别西卜、路西法、阿修罗，莉莉丝刚才被我解决掉了，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话虽然说的轻松，然而湮的心里有点方。
　　她想知道原什么时候出来——面对初，她心里真的是没底。
　　可是眼前这局面，没底也得上啊。
　　没什么时间留给湮纠结了，她看见红发的男人举起嶙峋的利爪，那只爪挥下的一瞬间——
　　诸魔暴动！

　　眼下神国的气氛显然不同往日，似乎就连生命树和善恶树都感知到了国度外的激烈战斗，金色的叶片显得萎靡不振。所有的精灵都躲了起来，这种时候也容不得小家伙们调皮了，哪怕万神殿里只有一个人，气氛依然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剑拔弩张。
　　原安坐在万神殿中，对原初之国外打响的战斗不做任何反应。
　　该应战的都已迎战，初还没动手的时候，双方的战力其实是处在一个比较平衡的位置上。
　　——谁叫荣耀一方有湮这个大杀器呢→_→
　　初动手之前原都不用担心战局情况，但尽管如此她现在的脸色依旧是很不好看，因为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着她：
　　就算已经下定决心解决初——初期目标大概是封印他——但这种封印的方法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时时刻刻烦着她。
　　——拿什么东西封印他？
　　她现在就卡死在了这个问题上。
　　原坐在神座上，皱着眉头，纠结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半掩着的神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小的一道缝里，一身黑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漂亮极了，她笑的很是灿烂，打开大门左顾右盼一番发现只有原一个人在，立刻就“蹬蹬蹬”迈着小短腿向她扑了过来：
　　“原姐姐！要抱抱！”
　　潘多拉小萝莉直接扑进原的怀抱，抱着原就蹭蹭蹭。
　　原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潘多拉不明所以，小圆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一直都这么天真可爱。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简直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照的人全身都暖洋洋的。
　　原的心情却没因为这个笑容而有半分回转，她抿紧了嘴唇，面色凝重。
　　——目前唯一有效的解决方案是封印初，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能桎梏一位概念的容器呢？
　　她心事重重地抱着怀里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外面震耳欲聋的战斗声似乎一丝一毫都没有传进她的耳朵里。
　　凡世的东西是不用指望的，生命层次根本不同，想从这上面搞花样完全就是在做无用功。杀了初没有什么大用，过不多时他还会满血复活继续他的计划——原很清楚，凭借眼下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面对如今巅峰状态的初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即使明知道一劳永逸地把他的意志抹掉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如果眼下初是不完全的状态，那么“彻底抹消”这个做法还是行得通的，可惜目前初正处在力量巅峰的黄金阶段，即使联合所有荣耀的力量再加上她自己，最多也不过是让对方躯壳毁灭灵魂破碎，干涉不到意志一分一毫……
　　原不自觉地咬着指甲，焦虑地皱起眉头。
　　解决的方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简单来说初的问题不是死一次能够解决的，最起码得被砍死两次才行，但就目前而言可能才砍死一次他们所有人就会全部壮烈牺牲，根本没有那个力量和劲头去紧赶着砍第二次……假使他们全员死亡，直到重生的这一段时间长的足够初休养生息彻底灭世了，所以他们要做的不仅是砍死对方一次，同时还要保证他在接下来的空白期里根本不能恢复，这样重生后他们才能接着砍第二次把他弄死……
　　绕来绕去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了，她该拿什么去封印初？
　　原已经很有觉悟，她竭尽全力地把初当成一个陌生的、必须杀死的人，然后竭尽全力地思考着杀死对方的方式，为此把自己赔上也无所谓……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哪怕把自己赔上她很可能也阻止不了初！那这样的战争这样的牺牲都还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
　　是的，毫无意义。
　　为了让这场战争变得有意义起来……为了让这场战争变得有意义起来……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的面颊一片冰凉。
　　怀里的小潘多拉不安的动了动，她抬起圆圆的小脸，茫然地看着原，看了半天之后，伸出胖胖的小手，奶声奶气地问：“原姐姐，你为什么哭了啊？”
　　原始终紧绷如弓弦的背忽然就垮了下来。
　　“因为，我……”紫发的女神喃喃自语，刚吐出几个字来，却又卡住了。
　　——因为，我在计划着杀掉我的丈夫啊。
　　她的丈夫，她漫长时光里永恒相伴的爱人……现在她计划着要杀他了，并且他也要来杀她了。
　　原忽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说是至高无上的神，说是玩弄生命的神，说是永恒不朽的神……可他们，也是会累、会疲惫、会垮掉的啊。
　　原现在就觉得自己快要垮掉了。
　　她仿佛听见悲伤的海潮在胸膛里澎湃，可眼睛里一滴泪水也没有，甚至干的发涩。
　　“原姐姐是不开心吗？潘多拉可以帮你的！潘多拉虽然小小的，但是潘多拉很厉害哒！能够做成好多好多事情哒！”怀里的小萝莉蹬腿蹦了起来，从原怀里钻了出去，在地上蹦蹦跳跳的。
　　“……帮我？”原眼神发直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是啊！”小丫头认真地点了点头，小胖手抓起公主裙，原地转了个圈，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对着原，稳稳当当地行了一个淑女礼，“不要小看潘多拉，我可是能做成很多事情的！”小萝莉一挺胸，眼神格外认真。
　　原木然地看着她，仿佛一瞬间身体里的灵魂就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摄取了。
　　潘多拉继续在她眼前蹦来蹦去，某个时刻，原木然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神采，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又逐渐慢慢地暗淡下去。
　　她离开那张神座，蹲下来抱住小小的女孩。
　　“是的……你能帮我。”原恍惚地说。“你是溟的女儿……你当然能帮我。”
　　世界上还可能有比这更好的人选吗？概念生命“精神”前身的女儿，沾染了概念生命的气息概念生命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打上了概念生命的烙印……世界上不可能还有比这更好的人选了。
　　原和潘多拉的面颊紧贴着，懵懂的小女孩完全不明白自己接下来拐了一个大弯的命运是多么可悲。
　　——她将作为一个无辜受难者卷入这场盛大的战争中，她的身躯她的灵魂她的意志都将消散于天地间，唯有那以她名字命名的魔匣在人世间流传，禁锢着古老魔神的意志，直到最终解放那一日的到来。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天地的战争，没有任何人能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