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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49章 不可征服 ...


  •   库伯勒族都城,西陵。
      天穗日作为目前库伯勒族除伊奘诺尊之外最高的掌权者,积压在他身上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自然也就让他没有多少时间在自家师父面前继续蹦跶。
      青年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又只将伊奘诺尊一个人留了下来。
      没了喧嚣的声响,屋子里静得吓人。
      伊奘诺尊静静地坐在屋子里,透过雕花木窗照射进来的光线在不知不觉间暗淡了——明明是在正午,一天当中本应最亮的时刻。伊奘诺尊抬手点燃烛台上的白蜡,在幽幽闪烁的金色火光里,他将刀刃发亮的名物大典太一寸一寸地收入刀鞘,重新摆回小桌的木架上,严丝合缝,就像它最开始未被拔出的模样。
      他隐隐约约地预料到了一点什么: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脚步声也越来越杂乱——忍者良好的听力告诉伊奘诺尊,有人往这边来了——还很匆忙。
      伊奘诺尊静下心来,不再去听外面的声响。他没有再去动小桌上陪伴他多年的名物大典太,而是反手伸进衣领,无声地抽出白鞘的长刀。长刀泛着雪亮的刀光,挥舞时带起赫赫的风,将金红的烛火压成一线,弹跳后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伊奘诺尊只拔出了刀——白色的木质刀鞘还留在他的衣领里,紧贴忍者绷得笔直的腰背,略略带上了几分体温的热量。
      “叮”
      有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伊奘诺尊垂下眼,看见自己面前的小桌上多了几样东西——除了名物大典太,还有凌乱散落的六枚铜钱。他视线斜挑了一下,注意到手中长刀刀柄处有一道极细的黑缝。
      不多不少,不大不小,正好是能容纳一枚铜钱的厚度。
      伊奘诺尊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手中长刀,刀柄处的感觉明显要比往日里——说明那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伊奘诺尊皱了一下眉。这柄刀他用了有些年头了,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么个暗鞘的设置——这对以观察力著称的忍者而言,完全算得上是重大失误,切腹谢罪都不为过。伊奘诺尊不由自主地回忆了一下这把刀的由来,却惊讶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他不记得了。
      伊奘诺尊略微有点儿困窘,但又对此感到释然和理所应当。
      库伯勒族的平群寿命是六千年,而伊奘诺尊已经接近一万岁了——这个数字让他既欣慰又感慨,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好在他培养的继承人已经成长起来,虽说俳句水平令人发指,但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就算他现在立刻死去,整个库伯勒族也不至于落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
      等等。
      伊奘诺尊忽然回过神来。
      立刻死去。
      他以少有的匆忙和紧张扔下长刀,扑到桌前,青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六枚铜钱。
      三拆一单,一拆一单。
      坤土,离火。
      上六,六五,□□,九三,六二,初九。
      地火明夷卦,属水。
      凤凰垂翼之卦,出明入暗之象。
      判曰:明夷者,伤也。火入地中,掩伤明德。君子在厄,三日不食。文王之难,困于丛棘。百凡谋望,且宜止息。
      又有一说称,地火明夷卦,坤上离下,为坎宫游魂卦。
      判曰: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反正都不是好话。
      凤凰垂翼,出明入暗。
      伊奘诺尊静了一秒钟,伸出手,一个一个慢慢地拾起那六枚铜钱,将它们摞在一起,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直以来绷紧的脊背慢慢地放松了。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直直地冲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砰”的一声,大门打开。
      伊奘诺尊转过身去,正好对上天穗日那张焦急的脸:
      “老师,魔王军攻城了!”
      伊奘诺尊刚刚放松的背再度绷紧了。
      【凤凰垂翼,出明入暗。】
      ——这便来了。

      神明与魔王在云端城池中激烈地交锋,金色的日轮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白色的云团在它周围聚拢,明明是正午时分,却生生营造出了日暮黄昏的美景——尽管此刻太阳并未向着西方坠落。
      天空上是神魔的战场,而在天空之下,大地的领域之上,以古奥肃穆的城池为交点,两股黑色的洪流彼此冲撞,爆开无数绚丽的光芒,恍如火树银花。
      忍者的长项在于暗杀,守城绝非适合他们的活计。但库伯勒族身为女神眷族,同时也是受到泰坦一族支援最多的种族,黑科技的力量在眼前的战场上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无数精密繁复的武器架在古老的城墙上,莹蓝色的符文密密麻麻地环绕在这些冰冷凶暴的金属上,将整个城头都映成一片空灵美妙的蓝色——美则美矣,当它们一起发出轰鸣声的时候,凡人都将为之震颤。
      菊花头浮在战场上空,交错的气流鼓起他的黑袍,而他自己纹丝不动,冷眼旁观两股黑色潮水的碰撞冲击。
      战争对神来说是几个人的事,几秒钟之间的生死交接,对凡人来说却是漫长的时光,一眼望不到头的猩红和漆黑,满地的灰烬与尘埃。华纳神族的残部已经全数投入战场,这个为战斗而生的种族正机械地收缴着生命。菊花头对此不予理会——作为华纳神族之王,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族群,清楚他们究竟有多的的强大。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只是在这里等待着。
      等待那抹熟悉又遥远的青绿色出现在城头。
      他在等待伊奘诺尊。
      等着杀了他。
      菊花头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在他头顶的天空中,已然是夜幕四合——看来在昼神殿的战斗中,以二对一的计都和罗睺两兄弟终究是占了上风——在对方的主场上,虽说是以二对一,但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菊花头抬起头凝视被黑暗遮蔽的天空,大地上绚烂璀璨的光芒不能将之点亮一分一毫——恰如多少年以前,原初之国唯一一次漆黑的天空,那个诀别的夜晚。那时的黑暗,无边无际,深不见底,却不曾想如今这样以究极的寒意回馈世界——也许只是因为,那时他们还不曾有过别离。
      可如今已是多少年之后了……还有谁记得,在那最初的时光里,连黑暗都曾经是温暖的呢?
      菊花头这样想着,任由从空中掠过的辉芒照亮惨白的面具和几缕草萱色的发丝,翡翠色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着。
      他重又低下头,向夜幕下的战场望去。
      红,红,红。
      满眼的红,满眼的血,满眼的死亡。
      黑,黑,黑。
      黑色的故人,黑色的忍者,黑色的天空。
      菊花头颤抖了一下。
      某个被压抑了很久的地方,隐隐地兴奋了起来。
      他兴奋的全身发抖。

      “Out of the night that covers me,【透过覆盖我的深夜】”菊花头轻声呢喃着,他不管不顾地摘下兜帽,露出草萱色的发丝。手指在面具边缘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就被颤抖着收回。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仍旧无法面对面具下那个丑陋的自己。
      “Black as the Pit from pole to pole,【我看见层层无底的黑暗】”男人的嗓音嘶哑,带着深沉的韵律。
      此时此地,此昼此光,有哪一个不是处在黑暗之中的呢?夜的君王统治了一处,正将光明的君主驱逐出他的领地。
      太阳的轨迹被黑暗截断了。辉煌至极的神殿从云层中暴露出来,带着它那正逐步被黑暗蚕食的炽烈光芒,肆无忌惮地灼伤凡人的眼睛。菊花头仰起头,迎着那慑人的光芒,翡翠色的眼瞳蓦地睁大,毫不畏惧地直视那究极的光。
      “I thank whatever gods may be,for my unconquerable soul.【感谢神明曾赐我,不可征服的灵魂】”
      他低低地念诵着,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开满鲜花的纯白天国。
      【神啊,我曾如此的敬您爱您,胜过我的生命。】
      ——“神之王子”阿胡拉在原初之国里长大,最初的女神是他的母亲,最终的男神是他的父亲,人间王者与天国战神是他的导师。众神以手扶持他成长,女神亲自为他戴上王冠——华纳神族之王的桂冠,将他安置上荣耀至极的王座。他曾如此地蒙受众神的恩泽:权位,力量,生命,容颜,直指世间一切欲望追求的终点。
      所以时至今日他仍旧感谢着——尽管那些虚妄的光荣已经被收回,尽管他深深地憎恨着那些神明,可他仍旧衷心地感谢着——
      ——感谢你们曾赐我,这不屈的灵魂。
      让我有勇气脱下王袍,让我有勇气摘掉王冠,让我有勇气丢弃王座,遵从本心。
      世事惯来瑰丽多变,复杂沧桑。
      旧王座被掠夺的愤怒似乎已经消于无形了——千百年来的愤怒似乎都在这喧嚣的战场上化为空洞惆怅的寂寞。菊花头再一次伸出手,按上了自己的面具——这一次他没有颤抖,将那小丑似的笑脸面具摘了下来,随手抛进纷乱的战场。只一个眨眼的瞬间,那张仿佛用强力胶粘在他脸上以至于几千几百年都摘不下来的面具,就这样消失在了烟花般璀璨的魔法光辉中。
      曾经的阿胡拉,如今的菊花头肆意地笑着:面对故人,不就应该给他一场惊吓么?
      用这丑陋的、众神给予的面孔。

      “In the fell clutch of circumstance 【就算被地狱紧紧攫住】”菊花头伸出双手,似乎夜幕垂落下来化为漆黑的锁链紧紧禁锢了他,使之不能动弹分毫——这天国,这人世,于他而言便是究极恐慌究极绝望的地狱。
      “I have not winced nor cried aloud.【我不会畏缩,也不惊叫】”
      大地上激烈的战斗开始逐渐向着天空蔓延,凡人们各尽所能地冲上天空,无数种色彩的魔法光辉在高空中爆开,晕染渗透成一片迷蒙的深蓝。黑夜的君主在众神的战争里占据了显而易见的上风,无星无月,白昼已化为黑夜,金碧辉煌的太阳神殿虚弱地透出一圈日冕似的光环,无法照亮遥远的大地。在这样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西陵的城墙格外明亮——机械不知疲倦地运作着,仿佛永动机一样的能量潮汐汹涌而来,莹蓝色的符文光芒旋转着汇聚在一起,照亮古旧的城墙,照亮苍白染血的面孔。
      “Under the bludgeonings of chance 【经过一浪又一浪的打击】”
      “My head is bloody, but unbowed.【我满头鲜血都不低头】”
      菊花头哼唱着幼年所学的歌谣,在一片黑暗里平伸出手,而后猛然向下一压——所有身在天空中的凡人都觉得有不可见的压力施加在自己身上,他们纷纷向下坠落,拍平在凹凸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猩红的曼珠沙华。
      如果他们中有人能够看见元素流动的轨迹,必然会惊喜又恐慌的发现,天空中原本因为无数魔法光辉而紊乱的元素脉动在这一刻呈现为前所未有的完整,以碾压之势平推过整个天空——菊花头终究不是神,他能主观掀起元素潮汐,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们,每一个举动都能掀起狂暴的元素洪流,逆转天地之间的所有规则与法度。
      “Beyond this place of wrath and tears【在这满是愤怒和眼泪的世界之外】”
      “Looms but the Horror of the shade【恐怖阴影在游荡】”
      看啊,看啊。
      天空是黑色的。
      大地是黑色的。
      人群是黑色的。
      死亡也是黑色的。
      “And yet the menace of the years【还有,未来的威胁】”
      “Finds, and shall find, me unafraid.【可是我毫不畏惧的】”
      “毫不畏惧……当然。”菊花头发出低低的笑声,几乎被淹没在战场的轰鸣声里。
      怎么会怕呢?
      怎么会怕呢?
      怎么会怕呢?
      莉莉斯现在不在这里。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害怕的理由呢?
      臻于高潮,菊花头举起双手,狂乱而兴奋地舞动起来,仿佛一条在干涸河床上抽搐的鱼,又或者一个歇斯底里的癫痫病人。他高举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着:
      “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 gate,【无论我将穿过的那扇门有多窄】”
      “How charged with punishments the scroll,【无论我将肩承怎样的责罚】”
      “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 【我是命运的主宰】”
      “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我是灵魂的统帅】”

      ——是的……是的。
      ——我的命运由我主宰,我的灵魂由我统帅。
      ——与神无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7章 第49章 不可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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