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第34章 命运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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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风吹动火焰的声音。
随着火势的蔓延，这栋古老的建筑物终于是慢慢抵达了生命的界限。金红色的烈焰把雪白的墙壁灼烧成焦黑，一片又一片墙皮卷起、脱落，最终化为灰黑色的烟尘落到地上，稍稍阻碍那些猖狂的火焰，随后却又被火焰覆盖，成为被碾压的其中之一。
火焰带来的高温融化了黄金和白银，连接吊灯的金锁一点点变细，泛着金光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下，落在地上轻轻绽成一朵朵小小的金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锁终于支撑不住吊灯的重量了，它从中间最纤细的位置“嘣”的一声断裂开来，随机，沉重的吊灯带着无数融化的白蜡，向着地面狠狠砸去！
“轰！”
这美丽的装饰品支离破碎，金色的碎片迸溅开来，最后落在地上，以白蜡为花蕊，以吊灯的碎片为花瓣，构成怒放的花朵。
美极，盛极。
这毁灭尽头的美丽，如此光辉绚烂。
银白的火焰分开赤红的火焰，西比尔粉色的长发在斑斓的火光下华美至极，她一步一步向前，黑色的短靴踏过吊灯的碎片，一路迸溅，留下带着淡淡金芒的脚印。
最终，她在这祈祷室深处停住了，在空荡荡的神笼前停住了。
里面本该供奉着精致华美的女神雕像，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
西比尔双手合十，她轻轻跪在空空的神笼面前，地上的碎片划破了雪白的膝盖，鲜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失去眼珠的眼眶里一片黑暗，空洞而干瘪。
过了许久，西比尔轻轻哼唱起来：
“若将这地上众灵寄以天上繁星……”
在相隔不远的忏悔室中，古老王者与年轻神灵的战斗已然结束。
骑士王静静地躺在地上，一身白袍仍旧干净整洁，黑中带红的长发散开，如绸缎那样披散在地上；在她身旁，白骨的双剑悍然插入地面，它们交错着放置，构成神圣却诡异的十字；而在不远处，另一柄银十字剑立在地上，剑锋上缓缓淌下浓腥的血。
她已经死了。
准确来说，这具身体已经死了。
另一个人影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漂亮的发带变成破布条挂在脑袋上，本来亮闪闪的橙色长发也变得灰扑扑的，身上也沾满了灰尘，一看就是狼狈地在地上滚过。他的左臂从齐肩的位置断掉了，地上还能看见被剁得像饺子馅儿一样烂的骨头和肉。伤口正在汩汩地涌出鲜血，阿修罗把这些血抹的到处都是，一身红色看起来好像刚刚经历过杀人现场……好吧，这里确实就是杀人现场。
“嘶嘶……嘶嘶……”
这间屋子里的火焰之前被两人战斗的能量波动强行驱逐，现在战斗停止，便又慢悠悠地爬了回来，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刷一下自己那单薄的存在感。
“咳，佚鎏特还真是凶悍……”这里的空气里全是火焰带来的灰尘，阿修罗一连呛了好几口，总算把呼吸给匀过去了。他完好的右手捂着左肩，整条左臂都被强行拆卸的感觉无疑是极其糟糕的，灵魂之流的力量能够对概念生命的躯壳造成无法挽回创伤，正常情况下来讲除非死一次换个身体之外没有任何处理的办法……但对阿修罗来说，断胳膊断腿没那么严重。
他和其他概念不太一样，纯粹的“恶”很难拥有自己的躯壳，就算采用“降临”的方式处理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看着那么多小伙伴有了自己的身体到处浪，阿修罗十分的羡慕嫉妒恨。一直羡慕嫉妒恨也没办法啊，要玩就得有个身体……于是阿修罗采用了取巧的方式：共生。
他想方设法地坑骗了一个名为梵天的人类，占据了对方的身体，却并没有抹去对方的意志，只是将之压制在灵魂深处——这样一来，无论他怎么使用概念的能力增强这幅躯壳，它仍然具备“人类”的特性，本质不会被改变，不会因为“恶”自身的力量特性而毁灭，阿修罗也就可以顶着这个壳子到处浪——以至于到后来，他几乎完全忘记了那个人类灵魂——梵天的存在。
但是现在他想起来了。
谢天谢地，他可算想起来了。
骑士王不清楚阿修罗身体的特殊情况，采用了错误的策略——灵魂之流的力量对人类身躯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太大，阿修罗只要休养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恢复过来。至于断了的手臂，也可以重新生长出来，毫不费力。
想到这里阿修罗不由得有点洋洋自得……片刻后他回过头去，看向地上死去的骑士王，松了口气。
骑士王佚鎏特和原有过契约，死后永远为她镇守灵魂之流——这在曾经众神的圈子里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高傲如亚当等人对这个古老生灵致以崇高敬畏的原因。
阿修罗没能杀死佚鎏特，论战斗技巧和战斗经验他都比不上对方，这个比他还大一千五百多岁的老女人……是被灵魂之流带走的。
灵魂之流里充斥着死去的和活着的生灵的声音，快乐、痛苦、悲伤、愤怒……一切都应有尽有。
心志坚韧如骑士王也会被灵魂之流的波浪带走，大概是早就已经不想战斗了吧？
阿修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的尸体，捂着不断流血的左肩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忏悔室的大门。
——啧，出来打个架牺牲这么大，还是好好回去养伤吧，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借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火场里森罗变换的光影，湿婆成功地甩开了名为迦楼罗的小尾巴，开始在摇摇欲坠的教堂中搜索西比尔的下落。
她救不了也不想救那些祭司族人，但如果是西比尔，湿婆还是愿意小小的帮一把的。
不为别的，就为这神棍总是不肯好好说话这一点。
而且她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对方……比方说，那颗该死的龙蛋究竟要怎么处理？
那很有可能是这世界上，除了泷之外的最后一条龙了。
再比方说……她这该死的卧底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以及最后……这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浮现出的，莫名的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湿婆皱着眉头，她挥手拂开碍事的火焰，这红色的物质不敢惊扰微怒中的神明，只得瑟缩回角落，一边颤抖一边继续燃烧，却记得乖巧地绕过湿婆的路径，格外地听话。
她走进拐角处的房间里，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一切自然是不能帮助一个本来就不熟悉这片地方的人分辨出这究竟是哪一个房间，不过没太大关系，因为湿婆看到了熟人……虽然是死了的熟人，不过那也是熟人。
骑士王躺在地上，火焰正吞噬她的袍角，那张面容此刻是那么的安静，仿佛陷入沉眠的冰雪。
她死了。
湿婆沉默，她弯下腰，被漆黑甲胄包裹的手掌抚上那张苍白美丽的面孔。
明明隔着甲胄的阻碍，明明对方已经死去多时，可湿婆手上竟然有灼热的触感，烫得她面色发红。
湿婆注视着死人的面庞，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真不愧是英雄之血啊……始终不曾冷却。”
她收回手，却被那双仍然睁着的眼睛吸引了。
银色的眼睛，如同世间最通透的水晶，目光始终干净清澈。
“英雄之血怎么会冷却呢？只是你不曾注意到它在燃烧罢了。”
湿婆忽然又轻声说着，仿佛告诫自己。她蹲下身来合上了骑士王那双美丽的银色眼睛，虽然很澄澈，但那双眼睛的目光是空洞的，因为那个高贵而骄傲的灵魂已经不再透过它来窥探世界了。
湿婆知道，骑士王已经兑现了和原的诺言——死去之后，永远地为她镇守灵魂之流。
湿婆注意到火场里的温度进一步升高，不再流连。她跨过骑士王的遗体，迈向教堂深处，似乎能够听到隐约的歌声。在她走后不久，金红色的火舌蜂拥而上，将那位昔日王者的遗骸彻底吞噬。
只剩下银十字的长剑孤独地立在那里，被火光映照成璀璨的金红色。
——但愿多年以后故人重逢，还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始终涌动着星河光辉的灵魂之流里，新上任的守护者以空虚缥缈的形态站立在无休止翻涌的河流中，她低下头，灵魂之流的波浪在她面前瞬间平静，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浮现出灰白的人世景象。
骑士王看见阿修罗狼狈地逃走，看见湿婆合上自己的双眼，耳边传来那句话——“英雄之血怎么会冷却呢？只是你不曾注意到她在燃烧罢了。”
她知道她在“窥伺”。
身形虚幻、几乎完全由浮动光点构成的骑士王无声地笑了笑，继续看向人世的投影。有声音传入耳中，她的眼睛微微地睁大。
“诶？湿婆姐姐……？”
湿婆刚刚从另一个方向踏出忏悔室，红衣服红头发的女孩便从之前那扇门口探了出来。
迦楼罗看着被火焰吞噬的尸体，火光中映出一片金芒的银十字长剑，目光里掠过困惑和警戒。
灵魂之流中的骑士王兴致勃勃地围观这个场景，她看见这个一身红色的女孩犹豫几秒种后便准确无误地跑向湿婆之前离开的方向，知道会有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个叫迦楼罗的姑娘，她似乎……不，是应该已经发现什么了吧？
你会怎么抉择呢，湮？
湿婆越往教堂里面走，那若有若无的歌声便越清晰。
最开始只能听见一片模糊的音调，到后来，可以隐约听出零星的词句，到最后，已经是完整的句子：
“……若将这地上众灵寄以天上繁星……
“……怕是连星辰的轨迹也将要错乱了吧……
“……若将这地上众灵寄以天上诸神……
“……怕是连圣殿的穹顶也将要坍塌了吧……
“……若将这地上众灵寄以天上命轮……
“……怕是连无形的纺车也将要碎裂了吧！”
最开始是幽灵般的咏叹，而后声调慢慢地拔高，最后突兀地发出嘹亮的喊声，一句三叠，一叠三变。
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西比尔的声音，柔滑、温雅，湿婆万分熟悉的声音。
她曾无数次听她歌唱，每次都是那样满溢神圣气息的圣咏和赞美诗，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凶恶至极的神棍气息，让人听了第一遍还想听第二遍，听了第二遍还想听第三遍，听完第三遍……就想打死唱歌的那个人。
但这一次不一样。
不是圣咏也不是赞美诗，没有那过分夸张和虚假的丰沛感情，有的只是，最单调、最刻板的叙述。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足够湿婆冒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西比尔这个神棍从来没有一次肯好好解释她的预言，更是喜欢以日常闲聊的语气抛出一个个重磅消息，而这次她的表现确实如此的不同寻常……西比尔，你想表达些什么？
没人来回答湿婆心中的疑惑，只有那清浅的歌声仍在汩汩流淌：
“我时常感到可爱滑稽，人间万事是这样离奇：
“天上众神，地下诸魔；
“曾经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如今他们是互不相识的。”
湿婆心头“咯噔”一声，她再也顾及不了什么了，加快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一般的跑起来——身后外黑内红的大氅如旗帜一般飞扬，掠过赤红的火苗，一颗颗火种被抛洒到空中，尚未落地便已熄灭，耗尽一生的力量，只为展现一丝流星陨落般的辉光。
该死的该死的……湿婆在心里疯狂诅咒着，却又不停地默念那个名字：
西比尔！
可别死啊！
作者有话说第222章 第34章 命运之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