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20、第32章 祭司的末路

　　祭司庆典正式举行的时候，所有的祭司族人都会聚集在城市中央的教堂里，足以把整个城市笼罩在内的法阵也会开启——不只是保护祭司，也是保护无辜的外人。
　　预见未来的天赋不是说笑的。所有的祭司都聚集在一起时，他们的精神会产生共鸣，由此引起精神之海的浩荡波动，弄死一群偷袭者不是问题，弄死一些好奇的闯入者也很轻松。
　　为了在不惊动原初之国的情况下完成任务，魔王军出动的最好时机，无疑是庆典前夜。
　　那个时候祭司族人已经全部回归，法阵也不会开启，是最好的时机——猎物们全无防备，猎人们准备十足。
　　是的……
　　——狩猎，将要开始。

　　“哦，湿婆，你说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最简单有力地把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里？捡漏的活计应该要轻松许多。”阿修罗叼着一根烟，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睥睨纵横地望向远方那座仿若通天巴别塔的建筑物——祭司教堂。
　　湿婆沉默一秒钟：“放火。”
　　这不是漠视生命，而是蔑视生命。
　　这些祭司族人她不能救，更何况她也不想救。
　　之前被阿修罗杀死的那个女人所问的问题，以及阿修罗的反应，都充分证明了一件事——
　　——金伦加鸿沟底部的封印，出事了。
　　所以这种时候……祭司什么的，还是都宰了吧。
　　湿婆冷心冷肺的想着，觉得自己真是无愧于“牺牲”的名头。
　　哪怕想要悲伤，却也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不重要。
　　因为不是同类。
　　因为……
　　好吧，哪来那么多因为。湿婆无意识地耸耸肩。
　　她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溟推荐她时说“最适合”了……换成其他人过来，肯定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地放弃盟友。
　　“真干脆！”阿修罗冲她竖起大拇指，“老子就喜欢你这个性格！”
　　然后这个浑身流氓气的男人伸手，望向远方那座祭司聚居的城池——存在了不知道多久时光的古都罗成。阿修罗的指尖划过空气，似乎书写了一个怪异的符号，而下一刻，在那座古老城池的中央，金红色的火柱窜天而起！这简直是火焰的风暴，它疯狂地抽取氧气以维持自身绚烂又短暂的生命，狂暴的气流以火柱为中心卷成涡流，火柱进一步拔高，顶端如礼花绽放，金红色的火苗流星般陨落！
　　“好啦，放完火啦。”阿修罗满意地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空，火柱抽取氧气带起暴虐的气流，把他那一头橙色的乱发吹的更加凌乱。风里传来奔跑声和哭喊声，想必是古城中的族群正在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呢？去！把那群祭司的头都给老子拧下来！祭司族里不是各个都是预言家吗？让我们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能预见到自己的死期！”阿修罗在狂风中大笑，词句里透着野蛮血腥的气息，“如果他们中有人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法，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让我们亲眼见证一下……这些命运的宠儿们，究竟有多么备受宠爱！走！”
　　这次阿修罗一反常态地处在队伍最前方，他看起来兴奋的很，放弃围观直接参战——虽然古都罗成里并没有荣耀驻守，但西比尔和骑士王应该都在！他早就想要看看了……太古时代的遗民，究竟能有多强？西比尔暂且不提，骑士王的诞生比荣耀和魔王都要早上一千五百多年……他早就想和对方打一架了！
　　湿婆奔跑在潮水般的军队中，她看着那被火焰映的通红的古老城墙，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里，可能就是属于西比尔的终焉之地。
　　——埋骨之所。

　　“天空……好漂亮。”
　　耶梦加得望向那片被渲染成红色的天空，语调仿佛梦呓。
　　“主上对罗成动手了。”路西法分辨了一下方位，低声说。
　　“哈迪斯那边这么快就撑不住了？”菊花头冷哼一声，“我还以为要过很久才会清洗罗成。”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路西法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早晚其实无所谓——祭司灭族是必然。”
　　“你怎么不说龙族灭族也是必然？”菊花头嘲讽他。
　　“你和泷的仇怨我不想参与。”路西法耸耸肩，“原初之国那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反应，不过不排除泷正在满世界找你的可能。”
　　“遗失之岛沉默的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菊花头一脸【？】怀疑。
　　“可能是其他人不希望泷再炸一次。”路西法猜测，“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最近在我们与他们交手的各个战场，湮一直没有出现。”
　　“呵，那个疯婆子不出现最好。”菊花头在面具下翻了个白眼，“难道你还希望自己被她干掉？”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而已。”路西法说，他扭头看了看正专心致志站在一边欣赏天空的耶梦加得，声音很轻地说，“把一个傻白甜带成忠心耿耿的炮灰，我想这个任务我们两个做的可能有点失败。”
　　“你说你已经动过手脚了。”
　　“当然。”
　　——怎么可能真的只靠对“papa”的虔诚的来操纵一个强大天真的傀儡呢？最好的方式，不过是在对方的心里种下黑暗的种子。
　　路西法有绝对的信心——他能让耶梦加得堕入黑暗的深渊，并且永远都爬不出来。
　　对话还在继续。
　　“那么，接下来我们怎么走？先返回王城向主上报告？”
　　“不急……我觉得，我们可以顺路先去观光一下库伯勒族那群人妖的地方。”

　　祭司一族，古都罗成，中央教堂，祈祷室。
　　说是祈祷室，其实这房间装饰的更像是预言者的居所。四面的墙壁漆成黑色，一片漆黑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四周浮现，勾勒出星轨与星图的形状；这房间的墙壁上嵌满了珍珠宝石，它们闪闪发光，模拟出星河般的幻境；房间里有青烟缭绕，薰衣草的香气使人格外清醒；高高的穹顶上挂满轻纱制成的幔帐和水晶球般晶莹的球形灯，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又是一幅星辰的图景。
　　“西比尔……我认为，比起占卜或是祈祷，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出去救火——或许还有杀敌。”烧焦的糊味儿混杂在薰衣草香气里并不算特别明显，但骑士王向来感官敏锐。她有点坐不住了，从刚刚一瞬间的能量爆发程度来看，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起火，这时候想必敌人已经来了——但是该死的！西比尔怎么这么冷静？整座城里都是她的族人，如果这座城覆灭，祭司基本就相当于灭种亡族了！
　　西比尔披着黑色轻纱制成的头巾，她跪坐在祈祷室摆放的神像面前，双手合十，一动也不动，仿若死去。
　　“西比尔！”骑士王提高了音量。
　　这一次女预言家终于有了回应：西比尔的睫毛微微翕动，而后她睁开了眼睛——右眼眶中空空如也。
　　“请稍等一下，佚鎏特阁下。”西比尔的语气头一次有些冷漠，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骑士王的反应，展开了合十的双手——手中绽开圣白的莲花，花瓣一片片地打开，有如宏大的灭亡，又或者辉煌的重生。花瓣绽开时白色的微光浮动，照亮了西比尔那缺失了眼球的右眼眼眶，也照亮了骑士王苍白的面孔。
　　西比尔转过头来，看向骑士王，孩子般俏皮地眨了眨那只完好无损的左眼：“帮我，亲爱的。”
　　“……嗯。”
　　骑士王伸出手，摘下了西比尔仅存的左眼。
　　那带血的眼球，宝石般美丽。
　　片刻后，骑士王将那只眼睛轻轻放入莲花中。
　　莲花那沾了血的洁白花瓣忽然合拢，一层层地包裹住西比尔的左眼。
　　所有的花瓣逐次合拢，最后凝成的洁白花苞，硕大无比，形状……仿若婴孩。
　　西比尔轻轻吸了口气：“完成了。”
　　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西比尔，你究竟要做什么？”与西比尔熟稔如骑士王，此刻也终归是猜不透她的想法了。
　　“这座教堂，是我族的终焉之地，也是你的。”西比尔竖起食指轻轻按在嘴唇上，似乎要警告什么没有形体的生灵，“我们都可以死……但我需要一个孩子活下去，需要他的子孙后代活下去，哪怕只有一滴祭司之血也足够……我需要他在亿万年后传达我曾经的意志，给那个时代最有资格的那个人……给那些沉睡又醒来的众神……一点小小的告诫。”
　　“……”骑士王看着西比尔空荡荡的双眼，没来由的一阵哀凉，“这两只眼睛，就是代价？”
　　“是，”西比尔点点头，“命运啊……为了违抗它的规则，我做了无数的努力，只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
　　骑士王沉默了一下，她握紧腰间的长剑，忽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继续处置那个孩子，”她不回头地说，“外面来人了，我去处理。”
　　——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重的焦糊味和灼烧感，细弱的呼救声和惨叫声敲击骑士王的耳膜，门外的脚步声是如此清晰稳重，骑士王知道……她选择迎战。
　　她愿意相信西比尔所说的每一个字——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相信。

　　湿婆站在走廊的拐角处，浓烟和火焰掩盖了她披挂黑甲的身形。
　　但这浓烟和火焰阻挡不了她的视线分毫——她看见骑士王那柄银十字剑上闪烁着的、太阳般的光芒，即使明知道那只是火光映照的效果，却仍不由自主地感到发自心底深处的尊崇和敬佩。
　　太古的遗族里，不只有怪物和凶兽，也有勇士和英雄。
　　“湿婆姐姐！那边有人啦，我们去另一边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一身红甲的迦楼罗十分积极地拉着湿婆的胳膊，拖着她向另外的战场走去。
　　“嗯，知道了。”湿婆漫不经心的回答，偏黑的眼眸里闪过凶戾的红光。

　　也许真是命运使然，骑士王清理了一波又一波的魔王军士兵。黑甲的战士在地上倒成一片，她也终于力竭——中途路过的阿修罗过来插了个手，近战武力值max的魔王险些用一击摧毁脆弱不堪的人类躯壳。失去兴趣后阿修罗便离去，他带来的战士们却没有走，虎视眈眈地围困力竭濒死的英雄，似乎在考虑究竟怎样把她弄死才比较好。
　　西比尔将那继承了她一只眼睛的、祭司族最后的血脉随机传送走，然后终于踏出气氛神秘莫测的祈祷室，站在魔王军的面前，向他们展示何为最初的女预言家。
　　森冷反光的兵器挡在她面前，西比尔却视若无物。她缓步走到骑士王面前，注视着那因为过度虚弱而跪坐在地的骑士王。
　　“亲爱的骑士王，你老啦。”女预言家在半跪于地的骑士面前缓缓俯下身子，语气里透着英雄迟暮、美人白头的哀凉。她说这话的时候那赤色的火焰点燃了教堂顶上垂下的幔帐，半透明的轻纱被火焰蚕食发出”噼啪“的响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喊叫声，祭司的葬礼已经开始。
　　“是啊，我老啦。”骑士王发出一连串的咳嗽，每咳一声都吐出殷红的血来。她的身体随着咳嗽声颤抖着，借着那柄银十字长剑的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这个太古时代威震列国的王者终究还是没能敌过时间的洪流，走向了衰败和灭亡的道路。
　　“我确实是老啦……那与神并肩的力量曾经就像血液那样在我的身体里汩汩流淌，可如今它们正迅速地离我远去。”骑士王慢慢地说，声音那么疲惫和苍老。她终究只是凡人而非神明……跨越太古与上古的漫长岁月，这具易朽的身躯即将带着她的灵魂走向生命的尽头。
　　黑甲的战士们肃穆地立于一旁，静寂地注视着这古老的英雄迈入死神的怀抱。身为魔王军的一员，他们本应冲上去挥舞兵刃将那个濒死的女人切成碎片，可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摩这场古人的葬礼……他们对英雄致以盛大的敬意，即使这英雄的故事早已随旧的世界一同毁灭，但加诸于她身上的荣耀不曾被韶光抹消。
　　火光照亮西比尔那张始终微笑着的面孔，祈祷室外正流淌着她族人的鲜血，祈祷室内的她却始终不曾改变表情，如同山顶寂寞顽固的雪线，悄然生长着。
　　女预言家忽然伸出手，轻轻托住了骑士王苍白消瘦的面孔，目光在唇边殷红的血迹上流连，最终停留在那双异常美丽的银白眼眸上。她开口，语气庄严郑重：

　　“你老了，你的美当恢复青春；你的血一度冷了，该再度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