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198、第14章 哀悼前奏Ⅱ

　　“女神冕下，我代表龙族向您请命——”泷单膝跪在原面前，声调一寸一寸地拔高，语气越发怨毒起来。黑龙的鳞甲迅速刺穿白皙的肌肤、撕碎精致的套裙覆盖在身体表面，像草一样快速又毫无章节地生长着。不到一息的时间，跪在地上精致娇美的女人就化为黑色鳞甲包裹着的怪物，鳞甲的缝隙之间露出钢铁般的青灰色皮肤，盘虬的肌肉高高地隆起，只消一眼就能让人明白那下面蕴藏着怎样伟大的力量。
　　泷缓缓抬起头，黑色的鳞片响亮的逐一扣合，尚未被隐藏的精致面容和整个身躯格格不入，如同魔鬼和天使的错误拼接体。祂一字一顿，每吐出一个字符嘴边的肌肉就阵阵抽动，足见愤怒为这句恶毒的话语添加了多少憎恨和仇怨的力量：
　　“——让老娘下去【审核删除】魔王军那群狗娘养的小婊砸！！！老娘要【审核删除】哈迪斯那个【审核删除】贱人！！！”
　　这句堪称粗鄙至极的话语在至高至圣的殿堂里响起来的那一刻，世界都静寂无声。
　　严格遵守礼仪绝不说脏话粗话的月都给吓傻了。
　　这特么的是有多大火气啊！这种话都蹦出来了！泷你还记得你身为龙族族长和龙族神灵需要引领龙族走上伟光正大道的使命吗！？
　　【在后世传说里一直都五大三粗热爱收藏珠宝和抢公主事业的龙族们：[拇指][爽朗笑]没啥啦没啥，俺们这群糙汉子就喜欢这样的族长！一起胡闹一起作死的才是真朋友！】
　　“冷静一点，泷，别让你自己被愤怒支配。”湮深吸一口气，在同伴们都被这句粗口给震惊了的时候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始着手平稳泷的情绪。要是放着这个濒临暴走状态的泷不管，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听见泷闯进混沌王城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和某位魔王同归于尽的消息了。
　　冷静，目前最重要的是冷静。
　　……好吧，假使她自己处在泷的位置上，听闻到到自己族人被重创的消息后还让罪魁祸首逃走了，她大概会做的更偏激……泷能返回原初之国向原申请出兵权力，而不是依照巨龙习性直接召集族人一起去找回场子，这就已经是出人意料的理智了。
　　湮看向原，希望这时候她能明智地阻止泷这种典型的怒火中烧智商下降的行为，然而……
　　“去吧，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白裙的女神坐在她的神座上，像抚摸一只猫咪那样揉着辉的脑袋，她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落在了泷的眼睛上，又似乎始终凝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不曾有所变更。荣耀们耳中所闻的是，原的声音清浅而温柔，却也像剪断命运线的剪刀那样干脆利落，一刹那间便宣布了战争的开启。
　　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火之乡的悲剧不会是结束，只会是一个开始。
　　这件事甚至算不上序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子。
　　泷与哈迪斯结下的仇怨，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是属于昔日之神与今日之神的，战争。

　　湮眨了眨眼睛，温暖的阳光扭曲了眼前所见的景物，似乎将一切都蒙上了金色的薄纱，令她看得清模糊的形体，却分辨不出细微的角落。
　　她短暂地走神了几秒钟，原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安排，似乎早已预料到今日将发生的一切，便早做了准备：“……华纳神族务必与龙族一同出战，这次进攻魔王军堡垒的行动，阿胡拉和泷一并作为首领对此战进行负责……”
　　湮靠在椅背上，无聊地打着哈欠，其他人继续聚精会神地听原安排接下来的事项。
　　毕竟这是他们头一回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战争”，这些年轻的神灵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兴奋过头。
　　湮对这种称不上道义不道义的战役没有任何谈论的心情，她现在只想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管它世界末日还是怎么一回事，总归有人替她顶着。虽说是并不在意，但在这种大家都神经高度兴奋的时候开门走人委实是不明智的，于是湮只好默默地忍着——手里连一罐黄桃罐头都没有，发呆对她而言真的是个技术活儿。
　　于是湮就持续的走神了。
　　等到她走神完毕清醒过来，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人都哪儿去了？！怎么就剩她和原了？连原之前抱在怀里拼命蹂*躏的辉都不见了！
　　“发呆结束了？”原笑眯眯的看着她，表情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畜无害。
　　“……”看到这个表情，湮觉得她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别一脸死相啦，刚好你留到最后，我有秘密任务留给你哟，亲爱的欧若拉。”原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装的是严肃无比。
　　……只可惜再严肃的表情，配上她那张幼稚可爱的娃娃脸，都正经不起来，就像个伪装成大人的小孩子似的。
　　“我要你——”
　　原掐着嗓子憋假声，说话刚到一半，被之前离去的荣耀们关上的门后面就沉闷的敲击声，伴随着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
　　“母神，我可以进来吗？有些事情想与您谈一谈。”
　　虽然说这个世界都是原和初一同创造出来的，但是会光明正大地管原叫母神的生灵唯有一个——初代华纳神族之王，阿胡拉。
　　“快躲起来！”原用眼刀子狠狠剜了湮几下，后者一脸莫名其妙地在空气里隐去身形，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接下来的实况发展。
　　“儿砸你快进来~”湮刚躲好，下一秒原就语气欢快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过去给阿胡拉开门，把他直接摁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又坐回原来的位子，用“母亲般慈爱的”眼神看着阿胡拉，“儿砸有什么事吗~？”期待的星星眼。
　　阿胡拉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他坐在位子上，往日那翡翠般的长发似乎都没了光泽，表情显得有些低迷和颓废。
　　隐藏在一旁的湮偏头看着这个在她注视下长大的孩子，唇角勾起的弧度显得有些玩味。
　　——你在想些什么呢，身份尊贵的女神之子，最高贵荣耀的族群最初的王者？
　　“母神……”阿胡拉吸了口气，慢慢地开口，“我刚刚知道了您的决议，情绪激动之下就立刻从凡世赶了回来……违反了此前定下的规则，请您恕罪。”
　　“没事没事，事情这么突然，我也是很意外，你的情绪过激是正常的，不必为此担忧。这一次就不罚你了……说吧，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还是说……对你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抱有疑问？”原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语气里全是对自家儿子的溺爱。
　　……真是个儿控的母亲。湮暗自腹诽。
　　至于原和阿胡拉对话中谈到的那个规则……那东西是阿胡拉刚成为华纳神族之王的时候定下的，为了防止这个一瞬间就从普通【阿胡拉自认为】小鬼进化为一族王者的熊孩子由于坚持不了各种苦难的工作而撂担子逃回原初之国，原等人禁止阿胡拉在非述职日或无紧急情况、或者未收到邀请的时候自己偷跑回来。或者说得简单一点，是一个“禁止逃学”的条款。
　　阿胡拉勤勤恳恳地工作了这么多年，湮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不过这小子记得这么熟，很明显是不止一回的怨念过啊。
　　她这面吐槽着，另一面的对话已经进入正轨：
　　“母神……我想知道，父……初大人的事情，真的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吗？”阿胡拉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没有余地——早就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傻孩子。”原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儿子，生平第一次，如此决绝而残忍地给出回应。
　　“是吗……那……”阿胡拉低下头，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那……龙族和华纳神族共同出兵的这一次战役，结、结局……还是依照往日处理吗？”
　　阿胡拉的语调苍白而褪色，任谁都能看出来，此时他正疯狂地渴求着一个拒绝的回应。
　　“当然。”原依然温和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你知道的……华纳神族是特殊的，就像祭司一族和库伯勒族那样，他们也都是特殊的。”
　　湮看着阿胡拉的脸一瞬间褪去所有残存的血色，冰冷的像是亡者。
　　“……我明白了。”阿胡拉僵硬的点了点头，麻木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回去安排军队的调遣……再见，母神，祝愿您永远……幸福安康。”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仿佛不愿惊醒沉睡的白鸟。
　　他摇晃着走出门去，反手关上门，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遭到了电击。
　　“阿胡拉拉？你怎么了？”小精灵卓雅飞了过来，有点担忧地注视着这位小殿下。
　　“我没事，我很好。我——好得不得了。”阿胡拉冲她笑笑，挺直背脊向来时的路走去，返回凡世。卓雅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具体的问题。
　　我没事，我很好，我好的不得了……一声一声，在阿胡拉心里回荡，冲击成磅礴的巨浪。
　　——狗屎。

　　三个与女神有着莫大关联的种族——祭司一族、库伯勒族、华纳神族。
　　——没有龙族，因为那是属于泷的。
　　这三个种族从诞生开始，注定了女神赋予他们的荣耀，也注定了他们对女神的奉献。
　　祭司一族献给女神“未来”——祭司的灵魂无法进入灵魂之流转生，他们的灵魂将在死后被投入金伦加鸿沟，用以加固封印，或者安抚那些狂暴的弃族亡灵；
　　库伯勒族献给女神“现在”——从出生开始，直到因身体腐朽而死去，他们手握利刃，化为女神最忠诚的军团；
　　华纳神族献给女神“过去”——死去的华纳神族，灵魂进入原初之国进行洗礼，洗去所有记忆，成为侍神者军团的一员，服役直到灵魂消亡。
　　——拥有女神所赐的荣耀，付出的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华纳神族从某方面来说和库伯勒族的确是高度相似的——军队般的严谨和刻板，绝对服从命令、悍不畏死的天性……同样的，被缔造这世界的女神所眷顾着。
　　如果说库伯勒族是女神手中最锋锐的刀，于黑暗处予以敌人致命的创伤，那么华纳神族……他们是侍神者军团的灵魂来源，是那些神明永恒仆人的后备役——每个华纳神族从出生开始就被告知了自己的命运：效忠于神灵，为神灵奉上一切，跨越生命的尽头，这份刻印在血脉中的契约以灵魂消散为终止——终其一生，都被神所束缚着，不得自由，不得解脱……
　　——就算生命消亡，他们的灵魂也逃不过被禁锢的命运。
　　从灵魂诞生开始，直到灵魂消亡的无休止的奉献，这与奴役有何区别？
　　不……最起码奴役也直到生命的尽头为止，而灵魂化为侍神者，除非破碎消散，否则永无解脱，永无自由，永无安宁。
　　——女神赋予他们远超其他种族的夺目光辉，收取的代价却是他们的一生。
　　眼前掠过那些旧日光影，阿胡拉曾在每一位逝去的族人墓前凝望，注视着那脱离腐朽躯壳的灵魂从地底下钻出来，飘飘悠悠地升上天空——它们的目的地并非转生之所灵魂之流，而是将去往原初之国，在那里洗去凡世生活积攒在灵魂上的无数污垢，以侍奉神灵的名义被扣带上刻印灵魂的枷锁，以全新的面貌，继续它们为神灵奉献的一生……直到彻底消散于这世界。
　　自由和信仰，你选择哪一个？
　　那些被永远奴役着的灵魂从未思考过——除了继续侍奉神灵，它们还有第二条路——更自由的第二条路可以走。
　　也许那条路已经被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堵上了，但阿胡拉不介意拼死一搏，将拦路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阿胡拉想。
　　他希望能有一个……他可以和莉莉丝并肩而立的——新世界。
　　阿胡拉又想起初离去那日所说的话语——

　　“你们——谁愿与我一同开辟新的天地？不要这片肮脏的、已被那些污秽生灵玷污了的大地——我们要创造一个全新的——全新的、更美好的世界！毁掉不完美的旧国，不再去管那些废墟之下的残渣，我们要开辟一个全新的——世界！”

　　尽管那时那个男人的面貌扭曲狰狞远胜这世上的一切恶魔，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嘶喊声是那么的磅礴有力，那么的震颤人心，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蛊惑一般的魔力。
　　新世界……吗？
　　——阿胡拉动心了。
　　——或许比起信仰与血缘，骨子里流淌着的浪漫还是让他更愿意追求那近似虚无缥缈的自由和爱情。

　　我累了。粗口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