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神代遗章·太古-圣庭往事（无解之结）*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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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神也无法否认，在那天国的荣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也会有爱的种子悄悄萌芽。>
贝瑟芬妮被普路同用黑袍子小心的罩住，两人一起艰难而又惊险的躲避着圣骑士们的搜捕，逐渐靠近了叹息城池的边缘。
就在即将脱离险地的时候，贝瑟芬妮远远的听见了，那怨毒的诅咒声。
“别以为你只要发发善心就可以轻易得到他人的原谅……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远空传来撕心裂肺的诅咒声，贝瑟芬妮蓦地回头，她远远地看见黑色的人形在极致的光明之下灰飞烟灭。
那是……巫妖王陛下！
永不原谅……这是需要经历过多大的悲伤和痛苦，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出这种绝对的语言？
她没来的及多加思考，骑士王的声音已经传遍了全地：
“我们赢了！黑暗已经被驱散，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将重归光明！正义得到了最终的胜利！”
惹血却又可笑的宣言回荡在天空之中，人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隐藏在废墟各处的亡灵发出人类听不见的阵阵哀哭。他们的王者、他们的领袖已经死去，那位伟大的巫妖王曾经开创了一个只有亡灵的安乐之地，但如今君王已死，乐土已毁，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平静与快乐，只有被圣庭追杀逃亡的无尽绝望。这片大地将重归光明……重归人类的光明。对亡灵来说，那光明无异于最猛最烈的毒。
贝瑟芬妮拉紧了替她抵御阳光的黑色袍子，视线向远处延伸。她现在很虚弱，不能轻易被炽烈的阳光照射，但最基本的观察还是做得到的。她看见废墟尽头，那位人类的骑士王高举染血的银色十字剑，姿态如殉道的圣徒一般庄严肃穆。骑士王举着长剑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为黑暗的褪去而感到欣喜，骑士王的神情举止与之前那令人热血沸腾的台词截然相反。
贝瑟芬妮又看了看四周，那些人类都在拥抱欢呼，唯独骑士王独自一个人站在废墟尽头，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最有资格欢呼的人却在保持沉默呢？就好像是……在为这座已经破灭的亡灵乐园叹息之城、为那个刚刚逝去的巫妖王，哀悼一般。
骑士王……
等一等。
贝瑟芬尼迷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骑士王。
“别相信人类说的任何有关神的话，依靠自己的认知对一无所知的事物下定义，人类总是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令他们所求的真相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人类说神慈悲，但神可不只是慈悲。神也杀戮，神也憎恨，神也惩罚魔鬼。”
“只是人类，总是愚蠢的妄自揣摩神的心意。最后得来的结果，也总是错误的。”
“我、丽姬娅，还有嘉兰……我们所见过的神，从来不屑于定罪和判罪。她爱这个世界也爱我们，就像母亲深爱她的孩子……母亲纵容孩子，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惩戒。终有一日，这世上所有的恶……都将借由神之手，来进行最终的判决。没有人逃得过那个结果……他们以爱、以正义为名所犯下的过错，终将受到制裁。但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命运从来都不公平，恶人最终也许会被制裁，但好人也未必能够永久幸福。”
儿时巫妖王说过的话又再度回荡在贝瑟芬尼耳边，她终于记起来，那个微小又容易被人忽视的点。
丽姬娅、嘉兰……
贝瑟芬尼不知道巫妖王陛下的名字，但她确确实实的知道那个亡灵大敌骑士王的名字。
嘉兰伊洛·墨阚启尔·佚鎏特，神眷之人，圣庭圣子，最年轻的枢机卿，以骑士王之名威震列国。
这个姓名实在是太独特了，独特到不想记住都不行。
巫妖王说他曾和骑士王以及另一个叫丽姬娅的人亲眼见证过神的模样……重点不在巫妖王陛下曾经见过神，重点在于巫妖王陛下曾经和骑士王的关系。“嘉兰”是“嘉兰伊洛”的爱称，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人是绝对不会这么叫的。毕竟，那可是威震列国的骑士王啊……对那个人的任何一丝不敬，都将被视为对圣庭的挑衅。巫妖王陛下认识骑士王，并且曾经和骑士王非常亲密……陛下死了，骑士王大概是在哀悼吧？
纵使已经因为莫名的原因而分道扬镳，曾经的情谊却是无法轻易磨灭的啊。
亲手杀死友人再哀悼……真是虚伪啊，骑士王。
那个诅咒，对你来说完全是活该。
贝瑟芬妮带着鄙夷的目光在骑士王身上一掠而过，随后便转过头，继续跟上普路同的脚步，两个人悄悄地向叹息之城外面逃去。
“呵……”
黑袍翻飞，贝瑟芬妮身后，落下一声嘲讽。
远方飘来极轻极浅的嘲讽声，骑士王似有所悟的抬起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黑红的长发与破损的白袍翻飞如旗帜。然而她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灰白色的废墟，热泪盈眶相互拥抱、激动到不能自已的人群之外，并无他物。
她孤零零的站在废墟中央，那最高最远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仿佛一切欢愉都与她无关……那样沉默的向着天空，如一柄出鞘的利刃，恐惧于自己的锋芒会刺伤重要的人，因而，只好承受漫长的孤独。
“阿姆斯特丹顿……”骑士王发出悠长的叹息声，她再一次念着友人的名字，却吐不出任何言语。
那样复杂而又令人绝望的现实——早已令人无话可说。
“我做错了吗……吾神？”
她看着天空喃喃自语，像是渴求回应。但是那灰白色的天空并没有任何反应，神也沉默于出自渺小人类之口的祈愿，无话可说。
“你还有地方可去吗？没有的话就跟我走吧。要知道，这年头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独身一人可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在你还得小心圣庭那群疯狗的情况下——不过实际上说起来，我们的地位也和那群家伙差不多啊。我们都是狗，只不过一拨替看似光辉的神的代行者卖命，另一拨为看似阴暗的亡灵君主卖命而已。这两者的本质并无多少差别，你说是不是，泊尔塞福涅小姐？”差不多抵达了安全地带，普路同转过身，懒洋洋的对贝瑟芬妮说。
“‘狗’？”贝瑟芬妮扬起眉毛。这里处于阴影覆盖的位置，于是贝瑟芬妮摘下了一直盖在身上阻挡阳光的黑色破袍子，露出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略显苍白却格外美丽的面孔。
她完全无法理解对面那个家伙的大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还真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脆弱女法师了？女妖之王可是偏向近战性质的亡灵战士，当然，魔法也不差。即使真是那样，用“走狗”来为自己定位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吧？更何况——巫妖王陛下和那些贪婪又恶心的人类才不一样！贝瑟芬妮不相信神，她只相信陛下——那是她儿时便树立起来的信仰支柱，永远也不会坍塌！
“但巫妖王已经失败了呢，被骑士王打败了。”普路同耸耸肩，他长的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俊秀，但贝瑟芬妮现在注视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注视一只落在美味佳肴上的苍蝇一样反感和厌恶。
“哦，这位漂亮的小姐——泊尔塞福涅小姐，请不要用你那双迷人的眼睛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事实——而且你的巫妖王陛下确确实实是失败了……你不也是亲眼看到了吗？骑士王的胜利，光明与正义的胜利——哦，多么伟大的英雄！他①终结了三百多年的黑暗皇朝！他是神的使者，为人类播撒光明前路的英雄！——我敢打赌那群圣庭的老东西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描写骑士王是如何如何的强大如何如何的仁慈善良，而你的陛下会被吟游诗人写成一个——一个残忍冷血并且丑陋的暴君——相信我，他们会这么干的，那群老东西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普路同模仿着吟游诗人的语气，声调不断变换，简直惟妙惟肖。
贝瑟芬尼僵硬着站在原地，脚下就像生了跟一样——缓慢的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是啊……巫妖王陛下已经死了，她所思索念的一切一切……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贝瑟芬尼的嗓子一下子就哑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不要我再给你爆点料啊，这位巫妖王的忠实粉丝，泊尔塞福涅小姐？”普路同似乎觉得还不够，再度开始施加压力，“你好像没听到骑士王叫的巫妖王的名字，他叫他‘丹顿’……三百年前最出名的一个‘丹顿’是谁？阿姆斯特丹顿·陇坎贝尔，坎贝尔家族最后一代公爵！那个骑士王最好的朋友，家族崩溃之后神秘消失了的家伙……他们可不只是熟悉那么简单，按照吟游诗人的赞歌，他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分享同一个女人——当然后一个只是种比喻，骑士王是严格遵守修道戒律的，这一点倒是比其他圣庭的家伙有毅力的多。
“还有啊还有，据说神舞者——就是坎贝尔公爵的那个妹妹丽姬娅，暗恋骑士王许久结果却没能得到什么结果，后来又因为一系列变故被迫前往冉凡斯乐那里当人质——坎贝尔公爵和骑士王一起去救援，神舞者死的时候坎贝尔公爵当场就疯了——我猜就是因为妹妹死了那个脑子有包的公爵才会歇斯底里的成为巫妖王的，最后还和基友骑士王来了一个相爱相杀的梗……啧啧，一百年前有一位先祖根据某些资料写了一本三百万字的小说，全是巫妖王和骑士王基情的脑洞……女人真是可怕啊，尤其是狂热的女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巫妖王陛下，关于……骑士王？”贝瑟芬妮忽然回过神来，暂时忽略不靠谱先祖的存在，她只觉得这个叫普路同的家伙很是神奇。
“我家就是干这个的——记录历史，说穿了就是挖掘八卦。所以我知道的总是比别人多。”普路同耸了耸肩，“不过家族早就没落了，现在就剩我这么一个闲散人员，还跑去当了亡灵法师——不知道祖先的亡灵会不会从墓里爬出来掐死我这个不孝后人？”
“怎么，泊尔塞福涅，你对这门没技术的行业有兴趣吗？美女要加入的话，我很欢迎哦。”普路同回过头来看着贝瑟芬妮，乌黑的双瞳里看不出情绪。
这似乎是个邀请，却显得相当随意，贝瑟芬妮一时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
但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她忽然就相信了。
“我……加入。”第一次，从被人类伤害之后第一次……贝瑟芬妮如此坚定的信任着一个活人，一个非亡灵的生者。
她不知道这种莫名的信任来自哪里，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很有趣。
也许以后……不会再孤独了。
她伸出手，仿佛邀请，仿佛约定。
“妞儿你竟然这么相信我？好吧好吧，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我就稍微做个靠谱男人应该做的事吧。”普路同有点惊讶的抓了抓头发，旋即握住了贝瑟芬妮伸出的手，很自然的抓着，仿佛老朋友一样熟稔，“那以后你就跟我混了哟，泊尔塞福涅小姐。”
指尖触及的人类温暖是如此的令人安心，安心到足以令人忘记……那注定没有结果的未来。
三年之后。
银白色的十字长剑穿过女妖之王的胸膛，那锋锐的剑刃上下转动，一点一点绞碎了那颗丑陋的心脏。贝瑟芬妮眼中跃动着的灵魂之后一点一点的减弱，直至彻底的熄灭。
她死了。
“序列号28，‘女妖之王’贝瑟芬妮·罗伊那·文森特，已抹杀。回报枢机卿密院，完结相关档案，收归中央圣所保存。”拭去剑上最后一抹污秽的血痕，骑士王收剑回鞘，疲惫的叹了口气。叹息之城一战后，幸存亡灵向着四面八方逃亡，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追捕抹杀，这双手上已是洗不去的斑斑血迹。
“尊敬的骑士王阁下，请问这个随同女妖之王的人类该如何处理？是否要押回圣庭等待审判净化？”一身戎装的白衣骑士恭敬的站在一旁，押着黑色长发的男人。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直是茫然而空洞的，仿佛驻留在梦境里的灵魂。
“带回去——”“带”字刚刚出口，余音未落，剩下的话便被她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神在她所庇护的人类耳边说话，为了已经降生却并未苏醒的同族。
“杀掉，尸体随便找个地方扔了。”骑士王说，声音空洞的不像是自己。
“是。”
——司掌死亡的神灵，必须是已死之人。
——这是谁都忤逆不了了的，规则。
“吾神，我很害怕。”
“啊？你害怕什么？”
“冥王苏醒之后，真的不会找我的麻烦吗？”
“啊哈哈哈，这个……咳咳，他不会有找你麻烦的机会的。”
“我不明白。”
“你将失去自由，但你手中所我的权柄，比他更大。”
灵魂之流的主宰……比冥王更孤独，但也更强大。
很多年以后那让骑士王又爱又恨的世界终于是走向了尽头，她所信仰追随的神将她接入神国，使她不必为那残破不堪的旧世界殉葬。在那辉煌之至的神国之中，她有幸看见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也包括那个在女妖之王生命的最后三年一直陪伴着她的男人，那个由神亲自向她下令杀死的人，那个已从凡人蜕变为冥王的神。
骑士王问普路同，不，他现在的名字应该是哈迪斯了。她问哈迪斯，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相处了三年的、化名为“泊尔塞福涅”的女妖之王贝瑟芬妮？
已经觉醒的冥界之王歪了歪头，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策，又或者思考什么难以解释的谜题。
骑士王等了很久很久，哈迪斯却始终没有回复的欲望。骑士王也在一片静默里渐渐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感到尴尬和无地自容。明明她自己也是知道的，神觉醒后的本体和觉醒前的前身完全可以视作不同的个体，并不是非要一概而论的，为什么还要来问这种类似于“你还记得你前女友吗”的愚蠢问题？骑士王一边尴尬着一边等，又等了许久，她终于是等不下去了，转身就想要离开。在她离开的前一刻，那位冥王终于开口。
冥界之王的声音轻柔，唇瓣间吐出的任何词句都有诗歌般的美感：
“我当然记得她啊……泊尔塞福涅，或者贝瑟芬妮，我亲爱的冥后。”
①骑士王女扮男装，对外宣称性别为男，因此在不知道其真实性别的人的叙述中对骑士王的描述采用男性第三人称。
作者有话说第178章 神代遗章·太古-圣庭往事（无解之结）*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