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神代遗章·太古-青帝本纪（天定君王）*肆 ...
-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我与你的缘分，未满千年。>
迁都四年之后，大夏新都亦罗，皇帝寝宫依旧灯火通明。
“那群老头子真讨厌，天天就知道逼朕娶妃封后什么的，朕才十七耶！一个一个就那么着急叫朕留下继承人，都盼着朕早死吗！？”南宫枭华翻开一本“请圣上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奏折，眉毛皱得越来越紧，不住的抱怨着，“四年前也是，那什么精灵族的公主，都几百岁了好吗！和我的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吧！当年也是想了半天才支给端亲王的，这群老头子真是的，一年比一年猖狂！他们怎么不看看姐姐，懿德长公主今年二十三了不也没嫁吗？替朕着什么急啊！”
少年皇帝翻了半天奏折，似乎是终于觉得无聊了，丢下沾着墨水的毛笔，直接向后一仰，毫无规矩的栽倒在了龙椅上。他这模样要是被那些恪守礼道的老臣看见了，少不得又要一番批评指责，什么身为人君要有以身作则之范，什么发乎情止乎礼……诶等等后一个好像有哪里不对？算了不去想它，太费脑子了。
四年前昊天的毒舌终究是没能成为现实，南宫枭华最后还是长高了，虽然严格来讲并没有长高多少……算了不提这个，我们重在参与【喂】。
南宫枭华原本孩童的模样早已抽条长成少年，虽然还没有达到和泷的人类姿态一样高的境地，但终归是摆脱了抬头就正对着胸部的糟糕局面，至少超过了泷肩膀的高度【你敢有点志向么皇帝陛下】。
只可惜这点高度依然遭到了泷的无情嘲讽，南宫枭华似乎是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小矮子”的称号了。
“十七岁在东方人眼中已经不算小了吧？毕竟青春期到来之后就有生育能力的说。”泷翘着二郎腿，毫无规矩的大喇喇坐在那张堆着无数奏折几乎不堪重负的楠木桌上，乌木般的卷曲黑发在桌子上散开，根根发丝柔美如画。白色狐狸皮毛制成的围脖从雪白的手臂上滑落到腿上，细腻的皮肤被摇曳着的烛火映亮。泷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回归成了龙族本真的竖瞳，在昏暗的室内给人以野兽一般的危机感。
“而且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你要是长命种，多晚结婚都没人管。”泷说着耸耸肩，毫不在意的模样，“不说队长那个低情商，我其他同僚搞暧昧的搞暧昧谈恋爱的谈恋爱，上司们正处在甜蜜期，对生孩子这种事情完全不关心，而且也没人催他们。”
说完之后泷又在心底暗暗加了一句：反正他们也生不出孩子来，催也是白搭。
“也是哦，死人妖你的同僚看起来就不像人类的样子。”南宫枭华咬着笔杆子，愣愣的盯着泷发呆，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祂一样，“寿命长可真是好啊……不用被那群老东西拿来当种马用。反正大不了从朕那么多哥哥里或者侄子里挑一个作为继承人好了……诶对了死人妖，你猜猜今天那个突兀进宫的老太医对朕说了什么？”
“别叫我死人妖，小矮子！人家现在可是美美的女性！”泷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南宫枭华一眼，纤长的十指毫不在意的抓乱了梳理精致的发型，用一种格外不耐烦的口气说，“……你说那个以前一直负责照顾你和惠夫人、懿德公主生活起居的老头子？他不是早就退休回家了吗？今天进来又说什么啦？”
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枭华总觉得泷今天格外焦躁。
莫非……是女人每个月都有的……葵水来的那几天？可这家伙不是人妖吗？人妖有这东西吗？
【作者注：这里提醒一下不知“葵水”为何物的孩子们，简单来说就是女生的大姨妈在古代的称呼咯=_=+】
南宫枭华的思绪飘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他说他检查了一下以前治疗留下的记录，发现有人从小时候起就一直给朕下毒什么的，最后断言朕活不过二十岁。”南宫枭华撇撇嘴，表示朕不跟一个脑残的老头计较，朕有的是钱，不介意寻访名医，“嘁，谁信啊，朕的身体明明一直都没问题，他说朕活不过二十岁，朕偏偏就要平平安安活过二十岁给他看！”即使已经到了十七岁依然是长不大的小皇帝握拳，表示朕有钱谁怕谁！全都给朕放马过来！
“人类里竟然也有这种医术高超的人物存在吗？其身不具真气、异能、魔法、斗气或者神术，只凭借医道就能看出来，世界上居然还真有这种人才存在啊。”泷罕见的没有和南宫枭华抬杠，祂坐在桌子上晃悠着双腿，神情若有所思。“怪不得原大人常说，要对人类的潜力充满期待才是。”
“等等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南宫枭华诧异的抬了抬眉毛，摘下脑袋上一直顶着的金冠放到那一堆奏折上，甩了甩头问。“莫非你也相信那老头的胡言，朕的身体真的有毛病？开玩笑的吧！朕活了十七年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存在啊！”
“你感觉不到不意味着你身上没有，凡人。”泷再度转过头来注视着龙椅上的少年皇帝，这一次祂的目光如神一般居高临下全无感情，令人不寒而栗，南宫枭华突然想要狠狠的打一个哆嗦，“除了现在已经彻底销声匿迹的东方巫女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如此准确的预测出你的死期，这真令我意外。也令很多事情都充满了期待。”
寝宫里的气氛忽然间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况，金红色的烛火在这一片沉默之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释放出的光明顿时被黑暗吞噬了一部分，烛火之光显的微弱无比。
“你到底想说什么？把事情给朕说清楚！”南宫枭华的神色突然阴沉下来了，他伸手将新毛笔沾上浓黑的墨迹，过多的水分令黑色的墨水一滴一滴落下，浸染了奏折的金红色外封，污了一片漆黑。
“黑暗精灵族的特色产品，我也是曾经亲眼见过，所以才有一些微小的了解。”泷无意识的耸耸肩，祂好像突然变得对什么都不在意了，“说起来那个远道而来却被你冷落在一边的联姻公主好像就是精灵族的皇女呢。被赐给端亲王了？要是换一个想象力比我丰富得多的人在这里大概足以写出一篇两百万字的巨著了吧。什么苦命的公主和痴情的亲王，冷血无人性的皇帝……”祂不停地自言自语，越说南宫枭华的脸越黑，最后终于忍不住掀翻了桌子：
“这都是什么鬼啊！庶民你的大脑是不是被那些集市上的劣质小说给塞满了！朕才不要当黑心男配呢哼唧——！”
小皇帝终于炸毛，泷立刻停止脑补滚过去顺毛：
“好吧好吧，小矮子要乖哦。放心放心，你死之前的所有愿望我都会替你满足的，好歹我也是龙族族长对吧？这点任性妄为的权利还是有的~”
泷伸手揉乱南宫枭华那一头黑发，表情很认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表情落在南宫枭华眼里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小皇帝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滚滚滚滚滚——！朕才不会死呢！朕会活的比你还长！”
一通咆哮之后，无数奏折连带着泷一起被扔出来皇帝寝宫。
“哎呀哎呀，凡人的心无论什么时候都好难理解呢……无论是任性妄为的小皇帝，还是逆来顺受被作为示好礼物的精灵皇女，亦或是野心勃勃的皇室子弟……这么说来，果然还是神灵活的更简单一点吧。”泷十分艰难的从一堆奏折里爬出来，掏出镜子和梳子整理自己乱成鸟窝一样的发型，妖美的面容上只露出一个苍白褪色的笑容。
玩笑与誓言，果然是很难分得清楚的呀。
祂在皇宫的屋顶之间轻盈的跳跃，最终轻轻一踏，黑色的身影化为天空飞翔着的巨龙。
夜空之中难以发现天空中掠过的黑色巨龙，祂回头看了一眼那属于皇帝的寝宫，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宫中的灯火也正在此时熄灭，归于一切黑暗沉寂。
——忽然好想回到原初之国里自己的宫殿去，在金币堆上舒舒服服的打几个滚呢。
泷这样想着，一身漆黑色的鳞甲被清冷的月光照亮，漆黑的夜空之中，祂好像一颗无意之中掠过这颗星球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悠悠的出现，又慢悠悠的消失在天际尽头。
——不过真的说起来，其实还是大夏金库里的那些银票堆滚起来更舒服呢。
黑色巨龙扬起遮蔽半个天空的巨翼，无声的遮盖满天星斗。
“阿锦……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你！快点逃走，阿锦……求求你快点逃走……求求你……”
懿德长公主一头秀发散乱，她在黑暗的囚牢之中发出绝望的呜咽声，华美的衣裙染了血，此刻她的面容狰狞扭曲如同恶鬼，再不复昔日的雍容华贵。
南宫枭华好像行走在狭长的走廊之中，阴森黑暗，耳边传来阵阵鬼魅的恸哭。这是一个可怕的梦境，这个梦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在这个梦境的尽头，他会看见他的姐姐，那个暗中帮助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迄今未嫁的懿德长公主，作为女囚被囚禁在黑暗深处。
穿过狭长黑暗的走廊，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光芒亮的南宫枭华睁不开眼睛。过了半响，在黑暗中呆久了的双眼才渐渐习惯了这明亮的环境，他环顾四周，恍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议事大殿里。他恍惚的走上最高处的帝位，茫然却又理所当然的坐了上去。过不多时，潮水般的人群忽然从大殿的四面八方涌现出来。那都是些大臣，是大夏的臣子，只不过他们所有人现在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庄严肃穆，如同冰面之下封冻已久的死尸。
干冷、僵硬、无趣。
一个又一个的大臣出列，在他面前跪下，他们说了很多话，讨论的似乎很激烈，但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而后似乎是终于达成了一致的共识，所有的大臣忽然向着两边分散开来，露出了中间的大片空地。懿德长公主在那里被侍卫用刀架着，她试图反抗，但是没有效果。她精美的妆容花了，精心打扮的头发和衣服也都乱了，披头散发，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为首的大臣站出来说了什么，懿德长公主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这声音令不少大臣的皱眉捂住了耳朵。
侍卫们神色不变，他们用刀架着疯狂的懿德长公主，将她一路拖出大殿。她养的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尖利的划过，十指都被磨出了血，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蔓延了一路。
梦境的最后，所有人都消失了，南宫枭华仍然站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懿德长公主就在他面前，相隔一扇囚禁的大门。
她叫他的名字，她说有人要害他，那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剪除他身边的羽翼。她自己是第一个受害者，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最后，那个人会杀死他。她叫他不要担心她，要拿出帝王的气魄来，给予那人反击。那必然是他们同父异母的血脉兄长之一，也只有那些皇室子弟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南宫枭华最后从梦境里脱离，令他脱离的是懿德长公主那突然转变成骷髅的面孔。
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南宫枭华坐在龙床上，额头上冷汗不断，他低着头，不愿回忆有关那个梦境的一丝一毫。
懿德长公主，他的亲姐姐。
就在不久之前，被群臣弹劾对其弟、也就是对他自己抱有不伦之情，因而最终被他下令禁足内宫永世不得外出。
禁足令生效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姐姐……懿德长公主对他说，要保护好自己。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被这个噩梦缠绕，不得解脱。
说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泷也不再出现了。
南宫枭华下床，在一片黑暗中自己点燃烛火，意识到现在还只是半夜，尚不到天明之刻。
他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你去哪儿了？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
“干的真漂亮……精灵族的秘法吗？你还真是下了大工夫啊。”南宫枭华端坐在帝位之上，冷冷的看着带着军队杀到他眼前的公子文诺，没有错过那个躲在他身后的、拥有尖耳朵和栗色长发的精灵族女性。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眼前这情景和公子琴叛变之时何其相似，然而这一次没有懿德长公主调动兵马来帮他了，禁卫军统领早就是端亲王公子文诺的人了，泷会不会来救他，也是个未知数。
南宫枭华的声音格外苍老，他也确确实实变得苍老了——那个老太医说对了，他确实一直在被人下毒。精灵族的秘法，并不是类似于慢性毒药的存在，而是有着控制的开关，毒发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时间消逝了无数，三千青丝转瞬即白，他变的无比苍老。
——至于活不过二十岁……那个精明的老太医恐怕是把叛乱也计算在其中了吧？果然，这世界上的人才还真是多啊，只不过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随你怎么说，阿锦。”公子文诺文雅的站着，挡住身后神色慌乱的安培法尔露娜。
“一瞬间就从风华正茂老得快死了，我该说什么呢……”南宫枭华剧烈的咳嗽着，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人类抵挡不过残酷的时间，这真是可悲的事情。
皇宫的屋顶突然开始震动，烟尘瓦砾四散。
“呵……来了吗？”
一如多年以前那样，黑色的巨龙从可以看见晴朗天空的位置探进头来，黑色的龙瞳和帝位上老的要死的皇帝对视。旋即，就在众人眼前，修长的黑色龙尾卷走了那位将要老死的皇帝。跟随着一声龙吟，黑色的巨龙在晴朗的青色天穹之下甩着尾巴飞向远方。
“天定之君吗……”公子文诺短促的笑了一声，“那也就快是个死人了。”
惊慌失措的禁卫军再度传颂那个几乎快被遗忘了的天定君主的传说，然而君王已失，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我喜欢你。
黑色的巨龙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旋即人类那颗苍老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它向着神的国度继续飞翔，龙眼里流淌下浑浊的泪水。
——剥去那腐朽的躯壳之后诞生的，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在这个世界里，不是所有已逝的爱情，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第166章 神代遗章·太古-青帝本纪（天定君王）*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