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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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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雨村远离京冀,天高皇帝远。
朝廷法纪,于村中一辈子以种田为生的村民而言,便是天书。无知所以无畏。
多少年来,买夫的传统,已成为一种默许的婚嫁,只要被买进这个村子里的男人,断没有放人走的道理。
也曾有被拐卖男子的爹娘寻来,但都独自而归,没有一个接走了孩子。
一是因为村里不放人,村民一拥而上,阻扰带人。二是大多数男子,进村之后,便失了身,有的还与村里的妻主孕育了子女。
所以,温玉娘家寻来的消息,传开了之后,大多数村民都往萧家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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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从未这么热闹过。
百余外村人占满了萧家的院子,有的甚至践踏了药地中的药材。
苏子誉唤作娘亲的女子,锦衣华服,气度雍容。母子相认,不甚唏嘘。
萧恒作为东道主,不能失了礼节,点头致意,“在下萧恒,临雨村,路途遥远,加又崎岖,各位,一路辛苦了,不如,到敝舍歇息一下。”
这会儿,苏蓉也有许多话,想与这家人说,一口应允,“却之不恭。”
苏子誉也随之进去,经过萧亦身边,不经意的抬眼,却对上萧亦的目光。
从前,总是弯弯含笑的一双眼,此刻,却是紧张和慌乱。
苏子誉的心,蓦地一抽,却仍是脚步坚定地,跟随在娘亲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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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古屋,年岁已久,墙壁鲜有斑驳的裂痕。细看之下,归置齐整,井井有条,看得出,家风严谨。
屋内陈设书架,时而传来若有若无的药香。
好似是一个医药世家。
苏蓉暗自观察着萧姓男子,看着年轻,约莫三十来岁,举止投足间,风韵犹存,与这粗鄙的村落竟格格不入。
苏家家主郑重道,“萧家对小儿这些日子的照顾,鄙人瑾代表苏家上下,不胜感激。”
萧恒倒没急着答话,从橱柜取出一套茶具,接过萧亦拿过来的茶水,给屋里的苏家人一一倒上,“茶叶是绿茶,不过泡茶的水是清晨接捧的露水。粗茶一杯,山村条件简陋,各位多包涵。”
苏家众人面前皆摆放了一只青色茶杯,材质普通,无甚独特之处,却在倒入茶水之后,碧色透明,渐渐地与绿茶融为一体,盈握于手的触感,竟似水般柔滑。
其他人有所不知,但何瑾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何物。
这乃是多年前土番进贡大赵王朝的珍宝,称作碧落黄泉。犹记得,当时的女皇,将此物,赐予了最风流不羁的七闲王了。
而如今,碧落黄泉,竟在这个男子之手,他究竟是谁?
大赵女子,皆爱品茶,犹以七闲王为之最,据说,她曾用一间宅子就换了一副茶具中的一个杯子。又因七闲王生性风流,又传闻,她爱上的,不是杯子,而是那个为其斟水的侍子。
也只有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七闲王,才能这么肆意,才能这么潇洒。
苏蓉也独爱品茶多年,光闻其味,便知,这套杯具不是俗物,小啜了一口,果不其然,于是频频点头,“好茶。”
不过转又思之,这萧家爹爹意欲何为?
想必,必不止品茶这般简单。
萧恒,周身弥漫的,是一股淡然之气,浅而笑之,“谬赞了。”然后,他也慢慢坐了下来,“品茶,重的是心,而不是形。”
何瑾心中又是一惊,这不是七闲王说过的话么?
萧恒继续道,“这套茶具,是多年前的一位故友所赠,知其珍贵,所以,凡有贵客远道而来,方才拿出来撑撑场子。”
何瑾差点儿脱口而出,‘故友,是不是当朝的七闲王?’却觉得太为唐突,憋着没有问出口。
苏蓉含笑,“不甚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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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忽而看向落座一旁的温玉,问道,“自打这孩子进萧家,一直唤着温玉,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称呼?”
苏子誉闻言,有点赧然,“萧叔,我乳名为子誉。”
“哦,苏子誉。”萧恒略一思量,“可是京城首富苏家的公子?”
苏蓉谦虚道,“苏府不过是商贾之家,家里有些许钱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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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许久,久得,碧落黄泉,都凉了。
苏蓉惊讶,这个山中男子,也能对京中之事,谈论一二,所提见解,竟不输于女子半分。
聊着,聊着,又转回了苏子誉身上。
“子誉这孩子,我倒喜欢的紧。”萧恒笑语。
苏蓉摇头道,“这孩子,可被我们给宠坏了,除了一张小脸长得颇为讨喜外,自小,受尽怜爱,十指都不沾阳春水的。所以,我一心想将他放在身边几年,待学会持家伺候妻主了,再嫁人,不然,我苏家的脸面,不得被他给丢光了。”
苏子誉被这么说着,倒脸红了,不觉拽了拽娘亲的衣袖,撇了撇嘴。
苏蓉笑嗔道,“怎么我说错了,去京城中一打听,谁人不知苏府有个娇公子啊?”
苏子誉垂下了眼,不与争辩,搁在以前的他,的确如此。
“我看,子誉,如今已今非昔比,可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苏蓉叹气,兀自道,“怜其稚子,爱其娇颜,又怎么舍得让他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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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拔弩张的氛围,弥漫开来。
绕了那么久的圈子,该回到正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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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苏家主,此次前来临雨村,是探望子誉的吗?”
斩钉截铁,不再含糊,“不,我是来带子誉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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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对萧家礼遇有加,之所以如此坚决态度。
皆因苏蓉发现了苏子誉的处子之身。
世家公子,出生之时,便于手腕处留百合花样守宫砂,以表贞洁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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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冷道,“苏家主,萧家花钱买下子誉,按照临雨村的规矩,子誉便是萧家的人了,这段时间,两个孩子也朝夕相处的,感情甚好,于情于理上,你都不应该把人带走。”
苏蓉怒道,“子誉难道是自愿进的萧家?他是先被人伢子拐骗,后被卖至此处的,逼不得已,才与你那残疾女儿共同生活。更有,买卖男子,乃是触犯朝廷王法。所以,于情于法上,子誉都应该同我苏家。”
本着最后一搏,萧恒以情动之,“子誉,我待你不好么?萧亦待你不好么?”
闻言,苏子誉,抿紧了唇,未曾开口。
萧恒为了自家的傻女儿,问了一个傻问题,于是,叹气,“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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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直沉默的萧亦,慢慢走了过来。
只是,萧亦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苏子誉,你没有骗我。”
苏子誉抬头,满眼疑惑,望着萧亦。
“那日,你对我吼道,“我不是温玉”。当时,只道你说了糊话,今时想来,我是第一个知道你身份真相的人。”
苏子誉,竟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失望。
萧亦似乎斟酌着语句,慢慢道,“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喜欢的人是温玉,是那个容易生气却又好哄的男子,是那个笨手笨脚却愿意学着去照顾人的男子,是那个犯了错敢勇于承担毫不退缩的男子。”
之后,萧亦投来分外陌生的目光,“而现在的你却是苏子誉,苏子誉是大家公子,任性,傲慢,骄奢。我萧亦就一山野村妇,我高攀不起。所以,我放你走。因为,你并不是我喜欢的人。”
苏子誉,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这个跛子,在说什么呢?
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她说不喜欢苏子誉,是谁成天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的?
她说不喜欢苏子誉,是谁每天变着花样哄他开心的?
她说不喜欢苏子誉,是谁强吻他后道歉说喜欢他的?
过往,清晰历历在目,又怎是一两句话,轻易抹杀的。
待苏子誉欲同她争辩之时,萧亦径自转过了身,不愿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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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萧家外面,是汹涌而至的村民们,都是来帮萧家留住小夫郎的。
而苏府不过带了百余人,眼见着被越来越多的村民包围着,芸非只得先进去,同何瑾报告这一情况。
这等情况,何瑾其实也很是为难,毕竟,这些村民都是普通百姓,何家军,是万万不得伤害百姓的,否则,便是斩首的重罪。
没想到,这时候,萧恒,倒是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