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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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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这些凡人怎么都是十足的傻瓜!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催命的起床铃音打破的清晨的静谧,曾息睡眼朦胧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郁结地划掉了屏幕上的闹钟提示。她低血糖,起床是一天之中最痛苦的事之一,第二件痛苦的事是由于关掉的手机铃声是她偷录的池泽的声音,清醒后她会陷入一段竟然会觉得池泽声音刺耳以及关掉池泽声音的自己脑子是不是进水过多的纠结时间。
早餐是油条和牛奶,陈妈妈大清早煎好的油条,热腾腾散发着油炸后的香气;牛奶是厂子送过来的,沸腾后有一种独特的腥甜气味,只有喝惯的人才入得了口。
曾息慢腾腾坐到餐桌前已经是三小时以后,有一位老练的保姆能得心应手地照顾这个一级生活残废实在需要感谢苍天,可她面部表情阴郁得仿佛梦里被谁算计进坑尚未爬出。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对于自身的生活能力毫无自知之明。
生活方式令普通人费解的少年残废正慢悠悠地啃着油条喝着牛奶,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关心地碎碎叨叨:“哎呀,早饭吃这么晚对胃不好。王医生说过早饭最迟九点,息息你又起来那么晚……”
曾息懒洋洋地冲她笑了笑,换得一个下意识的摸头。
窝在椅子里懒鬼感受着头上温暖的温度,眯着眼睛露出颇为享受地神情,一抹暗光淡淡湮灭在眼底深处。
她的保姆就陈妈妈一人,偌大的房子里堆满了厚实的铺着一层软垫的红木家具,虽不显空旷,却实在是寂寥。
“陈妈,我的手机呢?”抿了口牛奶,曾息舔了舔唇畔,随即捧起整个杯子眯着眼睛喝起来。她丢三落四的坏习惯也是改不了,幸而刚放下杯子,陈妈便拿来了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找出来的手机。
这位把曾息从小看到大的老妈妈知晓她喜怒无常的臭脾气,把手机轻轻放在桌旁后便回到厨房一声不吭地做起清扫来。抽油烟机最近没有深层清理,她总是有些不放心,曾息又不愿意除了陈妈以外的人打理她的生活,所以现年四十多岁的陈妈对拆抽油烟机什么的早已得心应手。
她是心疼曾息的,更琢磨着如何让曾息改掉一些不健康的坏毛病,年轻人总是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老了却受罪。况且在她眼里曾息向来懂事,就算嫌烦也不会开口说出来,念多了也会乖乖改掉一些作息不让她担心。
曾息咬着油条翻动手机上的一些短消息,眼底懒懒的,用近乎于审视的目光扫视着可有可无的讯息。家里亲哥哥大权在握,她什么不用做也能吃吃喝喝一辈子,这种米虫行为必须被有些人瞧不起,尽管跟他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前段时间还看到她竟然上了娱乐版,尽管理由是为了将她那位生活方面无节制的哥哥描述得更有血有肉的附带品,但门槛竟然已经低到这个程度也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曾息轻轻放下手机,又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油条。
饭后靠着软得令人叹息的垫子缩成一团,曾息眼睛牢牢固定在电视机的游戏画面上,脑子里却在想着与此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她整个生活都围绕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对爱情毫无希冀,也不存在无所事事的寂寞。
深居简出的野兽竟然死得不明不白,她甚至可以想到媒体会如何铺天盖地报道她的猝死消息。
不过这是个好问题。
因为涉及到池泽。
闭着眼睛就能勾勒出那个男人的脸部线条,他沉默的样子,和人交谈的样子,吃饭的样子,一个人站在街上的样子,反复重复,以至于曾息手中的手柄一顿,电视机上刹那间血光乍现,失败的背景乐中游戏结束四个字很是扎眼。
曾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屏幕,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手,眼底有一丝狠戾。
这双手,曾经把一个人从七楼狠狠推了下去。
宅了几天,王医生的亲生闺女终于忍无可忍亲自上门把困倦的某人提出了门。Z市一年到头气候都是不温不热,跟曾息一个德行,让急性子的人忍不住抓狂想揍人。好不容易拔云见日,唯一一个算是从小认识的青梅也不忘记窝在屋子里快发霉的曾息。
如果不是王鑫大大咧咧的性子不计较曾息的阴沉,这么不可爱的家伙就算外面天气晴和,自己一个人也会磨蹭在楼上的书室一整天,也或者打一天的游戏。
反正就不出门。
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和一群同种类生物在不算开阔的地方呼吸空气会让我神经紧张”。
王鑫评价:“你越来越孤僻了。”
对此曾息用背对她打游戏的身影沉默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顾。
场景布置得相当温馨的玩具店里,王鑫捧着一只白色狗狗的布偶对着曾息挤眉弄眼,问:“这个可爱吗?”
曾息:“还行。”
“这个呢?”
“还行。”游戏好像忘记存档了
“这个?”
“还行。”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这个呢?”
“还行。”眼不抬一下。
“曾息你混蛋!”王鑫用手里的海绵宝宝狠狠敲了敲压根没在意问题的人的头,那只蠢蠢的海绵宝宝先生正用只有两颗门牙的大窟窿嘴巴冲着她傻乎乎地笑。“你最讨厌海绵宝宝了好吗!”
“是吗,你要送玩具给陈宇凡作为生日礼物?”曾息从善如流地接了话,不留痕迹转移了话题风向,眼里透露着淡淡的无奈,“抱歉,我觉得想指出错误的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
“首先,你们已经二十有余了。你大一的时候送只青蛙玩偶给他我可以说童心未泯,你大二送只玩具手办给他我可以说他稚嫩可爱,你都大三了还准备送玩具……”曾息表情木木地与王鑫对视,眼睛传达出“智商余额不能不足”的想法,“我能说什么,你是想暗示你的男朋友以后开一个玩具店或者涉足幼儿市场?”
“……”
“再次,这已经是第四家玩具店了。你为了买个玩具带我在Z市穿梭了一个来回,我忍受着人群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得对你的欣赏品味刷新认识。其实,”曾息面露郑重之色,“我的承受能力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
最后,曾息拉着王鑫去了自家的一家手表店。
店里装璜简单舒适,品味淡雅。陈列在柜台里的手表们却标着惊人的价格,这些普通人见了羞于开启自己钱包的高档手表们吓得王鑫回头就走:“买不起!”
“站住。”
曾息一叫,立刻有安保人员上前挡住了王鑫的去路。她指了指小柜台里还算精简的一款,雅致的服务人员立刻将被选定的宠儿取了出来。
王鑫伸头一看标价,好家伙,二万三。
王鑫欲哭无泪看着曾息:“你说吧,我还没跟宇凡结婚呢,这么破费太不符合交往原则性问题了。”资本主义不给人活路啊?
“给你打折。”曾息忽然一笑,她很少笑,一笑起来生机勃勃的,脸面上的阴郁都消失不少。
打折,五折她买得起吗?
王鑫犹豫了一下,视线移到柔弱的钱包上,仍旧咬牙掉头。
黄鼠狼给鸡拜年,无缘无故的好处不能收。
活得少根筋但坚信这条致胜理念的王鑫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面前坚强挣扎。
三个安保人员就跟拦路抢劫的强盗一样横在门口,他们为难看着阴晴不定的小老板:这堵在门口堵久了,外面客人进来了可怎么办?
曾息不紧不慢:“我也是有好处的,你多带池泽来我家几次,和陈宇凡一起帮我制造和他相处的时间。”看到王鑫表情略有些动摇,她嗤笑一声,“我不是想和他二人相处,只是对他的脑袋有兴趣罢了,你不要想东想西。”
想歪的某个“不纯”深深地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深深自责,曾息什么美男子没看过,而她从小到现在哪一次不是不动如山到被怀疑性无能?
池泽或许能够惹得小女生们两眼发光,但在阅男无数的曾息眼里至多是个中上姿色,自己怎么能够这样不纯洁?
王鑫之所以对曾息的一句轻飘飘解释深信不疑,不仅是因为曾息跟自虐一般的感情空白生活,还因为池泽确实有一颗聪明至极的大脑。
池泽从小和神童一词紧紧联在一起,轻松考上Z市老牌大学,最近还获得了保送出国进修的名额。作为医学专业的一员,他的大脑也是出类拔萃的,有时候甚至让王鑫产生了一种错觉,池泽不经意间聪明得未免有些可怕了。
“毫无不良企图”的曾息一脸无悲无喜地让营业员包好手表,看上去下一秒就能踏出红尘远离世外纷争,她经常这样漫不经心,王鑫却是习以为常。
也许是因为她身边聚集的都是差不多的怪人,也许也是因为曾息在其中也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王鑫从来不会去设想曾息若是爱上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仿佛心里有谁在警告她,这并不是能够深入思考的问题。
真可怕啊,这个问题。
就像突然间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对她说曾息会死掉一样,连她都不甚清楚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