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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八章 我是小白(上) ...

  •   灰姑娘穿着水晶鞋去见王子,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就此开始。
      我没有水晶鞋,一不小心我从灰姑娘变成了公主。我站在金碧辉煌的王宫,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此序

      父亲的葬礼隆重举行。那天,白翎看到了无数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他们即使身穿黑色的衣服,露出悲恸的表情,也让她觉得趾高气扬。她细数了所能认得的名牌,发现就是某位太太胸口一个极小的别针,价值都会超过她以前五年生活费的总和。这里任一个人都比她在曼语夜总会见过的最豪爽的客人有钱。
      其中有一些人是从美丽的东方明珠过来,说着雅致的鸟语。印象中香港是个扎推出产亿万富豪的地方。她以前看亦舒的书,曾极度羡慕里面描述的奢华生活,尤其羡慕有个叫喜宝的极品,一个不曾失身的情妇获得了八亿家当。八亿,天文数字,给她花八辈子也花不完。
      香港过来的“贵族”在死者灵前行礼,然后走到明天和她面前,低声说节哀顺变,神情肃重,举止彬彬有礼。
      “贵族”对她如此礼貌。受宠若惊。
      干嘛要受宠若惊?经公证过的老白遗嘱中,明天继承遗产51%,她继承49%。她现在已经拥有财产超过八亿,她还不需要做情妇。她能让“喜宝”羡慕。

      前几天,她被明天带回“家里”。
      她坐着明天的雪弗莱——这车太实在了,真配不上他贵族公子哥的身份。车子从校务大楼处左转,沿着旁边一条林木葱茏的小路蜿蜒驶入,很快看到一个院壁爬满了爬山藤的大宅院。
      从刚才到现在,遍眼是绿色。绿得眼花缭乱。她想,这些植物能制造出多少新鲜的氧气呀,有钱人真懂得保护自己。
      但父亲还是病死了,才五十多岁。以后这绿色的空气,他呼吸不上了。
      明天不知按了什么,面前阔气的大铁门自动向两侧张开。车子驶了进去。
      熟悉的一幕。她想起无数香港电视剧里相同的画面。唯一不同的是她坐的不是宝马,不是奔驰,也不是传说中的劳斯莱斯和宾利。
      院子没有想像中大,但也不小,大部分给了植物,因此看上去和外面一样绿意盎然。铺着形状古怪石头的路很磨损轮胎,但停车房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单独地修在院侧。她跟着明天沿着石头路一路往前,认识的、不认识的花草树木在眼角一簇簇流走,鼻间满溢草木的清香,这气味真令人舒适。但她遗憾的是,她没有找到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网球场,更没有找到游泳池。也许游泳池是室内的,她想,这样富有的家庭不可能没有游泳池。
      明天停住,到了。面前的房子看上去相当不错,那么长的落地窗,她一眼就可以看到宽敞明亮的大厅。
      门口没有穿白衣黑裤的仆妇迎接,又和想像中不符。明天自己打开门走进去——难道这个家里连个管家也没有?
      她跟进去。地面是淡褐色的大理石,看上去很普通,但极其干净,阳光由落地长窗透进来,落在上面,明亮得一晃一晃的。
      明天在门侧的鞋柜旁换鞋。如果这里确实没有仆妇的话,那鞋柜上不会有女人的拖鞋。
      她估计明天的拖鞋不止一双,这男人爱干净,不会有脚气,她打算用他的。她的眼睛晃到鞋柜,上面竟然有一双崭新的女式拖鞋。天蓝底色,绘着只可爱得无耻的流氓兔——这谁给买的,当人小孩子?
      有她的拖鞋也不主动拿出来,好歹她第一次来,他应该友情提醒;好歹她是个女士,他应该让她优先换鞋;好歹她是个客人……
      她忽然怔住了。
      她不是客人。她是他的妹妹。从今往后,她也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所以,这些事情,他让她自己来。
      换上拖鞋。脚在里面软和和的,好舒服。她没穿过这么妥帖的拖鞋,尺寸正好,量脚定做一样。
      四周一望,这里宽敞得可以做个豪华大舞厅。天哪,有几百坪大?土地不值钱?她感觉像做梦一样,回念又想,她怎么会考虑这么愚蠢的问题,剑华所有的土地都是父亲的。
      但室内装潢并不富丽堂皇,很是简洁,色调温暖,看上去和外面的绿色很搭,有融为一体的感觉。墙壁上装裱着许多字画,古色古香,她没找到一副西方油画——她原以为会在这里看到蒙娜丽莎的微笑。
      真实和想像极不协调。
      她把假冒伪劣的古琦人造革包随意丢在米黄色的沙发上。从车上下来,直到走进这房子,路程并不很近,她父亲和“哥哥”有在家里散步的爱好——反正时间归他们支配,他们不上班,世界上没人敢鄙视他们。但包包里装了不少东西,所以她感到累。“哥哥”很绅士地帮她拎了一包更重的,他也许更累。
      为什么这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
      诺大的屋子,这么干净,难道卫生是两个男人自己做的?
      门口有响动声。谁?
      她回过头。
      一个中年妇女。穿得很朴素,一脸贤惠的样子,手中提着菜篮子。终于见到“仆妇”了?
      “老明?这是……小姐吗?”仆妇激动地叫,眼里竟可以瞬间闪现出泪花状的东西。
      这仆妇演技未免太好!另外,她肆无忌惮地叫哥哥“老明”?那不是她父亲的专利么?
      莫非是亲戚?
      “这是王嫂,在我们家很多年了。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帮你。”明天介绍。果然还是仆妇。
      “他告诉我,我是白剑华的女儿,他让我搬来这里住。”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回答得这么生硬。
      从昨晚出事到现在,她一直是这么生硬。像个傀儡,没有自主权,所有事情都在听别人的。
      她甚至忘了今天是圣诞节,过去感觉很美好的节日。
      王嫂放下菜篮子,扑了过来,抱住她。这仆妇的热情让她透不过气来。
      “终于找到小姐了!怎么这么难?为什么要老爷去世了才找到?”热情的仆妇哭了起来。
      她不适应,挣开。
      “不要叫我小姐。”她惊恐地望着仆妇。
      “请你们以后叫我小白吧。”她转眼看向明天,对方温和的目光让她平静下来,她觉得有必要向这个人口稀少的家庭介绍一下自己,一个新成员:“我记得你叫我父亲老白。那么,就叫我小白吧。我从一无所知被带来这里,到现在仍然一无所知。这里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我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片空白,以后生活会从一片空白重新开始,我会很快适应。我是老白的女儿,你们就叫我小白吧!”

      房子有三层。餐厅和客厅在一楼。餐厅有颜曼语家的客厅大,却只摆了一套不很大的餐桌凳椅,其他地方浪费给了巨大的盆栽——她从来不会欣赏这些东西。诺大的客厅有为数不少的沙发茶几,感觉像为了举行富人的鸡尾酒会专门设计。到晚上她还发现这客厅的灯特别多,到处一片白花花晃眼,亮得跟白天似的。电在这里成了可以忽略的廉价品。
      二楼有个小厅,42寸的液晶电视曾让她在商场流连,如今她可以随意打开来看。蓝白相间的布艺沙发看上去很有美感,坐上去更有质感。
      父亲活着时,和明天一起住在二楼。他们的房间挨着,都是套间,卧室连着书房。
      明天给她安排的是里侧另一个套间。她说,“还有这么多房间,我想自己挑。”
      其实她已发现套间只有三个,明摆着是专给主人住的。她也看到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已布置妥当,精致犹如公主窝。可她偏不住,她不乐意接受他的安排。这一定让他很不舒坦。他面不改色,指着最外侧的两间房说这是王嫂和小酒的,其它随意。王嫂她已认识,小酒又是谁?原来这家里还是有两个“下人”的——曾经她在颜曼语家里也是冠以女儿名义的下人。她记得颜曼语只有百万家产,但也有她这样一个下人,加一个每天必来的钟点工。这里的“下人”能住客房,还能跟主人住一层楼。待遇真好。
      一间间看过去,她指着其中一间说:“我要住这间。”
      这间客房在明天房间的正对面,从窗外可以遥遥看到校务大楼,那儿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哪些人是加班狂,一目了然。那儿还可以看到校园里许多和她一样的学生们。
      客房是干净的,被褥都很新。她估计十年也不会有一个人在这住上一晚。
      他们就是地方太大,才没事折腾这么多房间出来。反正有钱嘛,浪费不无耻。
      明天让王嫂找两个钟点工来收拾一下。
      哦,有事请钟点工,这家人对内奢侈,对外小气得变态。那谁说的,越有钱越悭吝,一点不差。
      她这会想起来,岂止是下人少,他们如此有钱,竟然没有请保安,家里甚至连条狼狗都没有。
      不怕人来偷、抢、绑架?
      “你在想什么?”明天问。他看起来越发清瘦了,自昨天偷偷躲在卫生间哭过之后,他又是一脸雷打不动的冷静。
      “我在想,这么大的屋,这么少的人,不觉得冷清吗?”
      明天笑了笑,那笑容读得有些苦色,“有时候,我们会请朋友到家里来。”
      这她知道,一楼就是为这些朋友预备的。
      明天又说:“父亲曾是个很热闹的人,他也不喜欢冷清。”
      她看着窗外。明天说“也”,他想说她也是个热闹的人吧。如果父亲没有死,她来了,这个家里一定很热闹。如果父亲死了,她没找到,这个屋里,就剩他一个人,他不是热闹的人,那会冷清到什么地步?
      “我们可以养一些宠物,猫啊狗啊的,这样屋里马上能热闹起来。猫要喜马拉雅猫,我喜欢被腻味的猫纠缠。狗呢,要大狼狗,忠心守护我们的家。”她顿了顿,她发现,她接连说了两次“我们”。
      她下意识已经把自己和他当一家人了。
      明天说:“你喜欢就行。”他真是对她无限的宠溺。
      如果昨天他不向警方拿出那份DNA结果,如果他不是那么坚决地肯定这份结果是她的。她还是原先的她。他可以获得100%的遗产继承权。因为她父亲的遗嘱很奇怪的写着:财产的49%给予经明天正式承认的他的女儿。
      可这样的话,这个屋里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啦。
      他其实心里有无限的温暖。他喜欢她这样热闹的孩子,像喜欢他热闹的父亲一样。
      她举起手,伸出小手指:“拉勾。”
      他怔了怔。大概以前从没人要求过他拉勾吧。他肯定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孩子。
      她又说:“明天你要买给我。”
      他伸出手。两只小指相勾。
      她第三次接触他的手。又那么冰冷。她没有马上抽回来,她知道,那儿等会会热起来。
      “为什么没请保安?”她问。
      “为什么要请保安?”他反问。
      “富人都会请的。”她说:“安全措施。”
      “不需要。”他淡淡地说,遥望不远处的校园,老师、学生们在广阔的操场上穿来梭去,形色匆匆进出各栋教学大楼,一如既往。校长死了,可学校还在运作,学生的学业还会继续:“学校有保安队。”
      她明白过来。学校有保安队,就意味着这家里有保安。
      学校出事,这家里才会有事。这栋房子在学校里面,这栋房子和学校是一个整体。
      他和她,和这个学校也是一个整体。如骨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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