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自远方[云纲]》清崎久

17、余生（上）

　　泽田九河正式继承彭格列那天他正好满二十岁，而他四十五岁的父亲泽田纲吉在此前已宣布隐退，并决定返回日本定居。
　　人们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毕竟泽田九河是身上流着真正的彭格列的血，而他从十六岁开始便参与了家族事务，近两年来更是代理了大部分的首领职责，继承家族是迟早的事情。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泽田纲吉会选在这个时候隐退。四十五岁，对大部分的黑手党高层而言仍然可以算是年轻的岁数，彻底退出甚至离开意大利未免夸张。但无奈泽田纲吉决心已定，不管他人如何劝说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一丝犹豫。
　　泽田九河记得父亲说要回日本定居时，十代岚守狱寺隼人脸上瞬间流过惊诧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而其他的十代守护者对此都并未发表任何看法。所以很快这项决定便得到了通过，继承式很快的被提上了日程。他也开始按部就班的接受各项首领工作。
　　但实际上他对父亲的决定很是不解。因为尽管父亲是日本人，但在他记忆中父亲从未回过日本。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他总觉得父亲是有意在躲避着什么，他从来没有问过，只是直觉这是他不应该涉足的领域。
　　继承式的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唯一的问题出在云守的戒指上。十代云守在二十三年前离开彭格列，并带走了云戒。其中的原因除了十代的其他守护者外没有人知晓。而这件事情在彭格列内是约定俗成的禁言区，甚至连泽田九河也不清楚其中缘故。因此继承式的流程做了修改，尽管没有产生太大影响，也不是他的过错,但泽田九河仍然觉得很对不住云雀十方，毕竟缺少了戒指，守护者的身份无法得到证明，多少有些尴尬。
　　他私下里向对方道过谦，云雀十方并不在意，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似乎微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但神情是不容置疑的温柔。他当时微微红了脸颊，也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
　　直到继承式举行后云戒仍然下落不明，但毕竟是陈年旧事，人们也没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日子转眼到了泽田纲吉要离开意大利的那天。泽田纲吉拒绝了原先的助理的随行要求，不过没反对泽田九河的跟从。云雀十方开车送他们去机场，他把车停在机场航站楼前的停车场上，下车替后座上的父子二人开了门，然后打开后备厢把行李取出来。
　　泽田九河凑过去拎起了其中一个箱子，云雀十方正准备拿起剩下的，却被泽田纲吉接了过去。“到这里就好了，十方你先回去吧。”泽田纲吉说。
　　云雀十方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把箱子交给泽田纲吉。这时起了些风，路旁的杨树在风中晃动着叶子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云雀十方走到泽田九河身旁，把对方因为车里空调略高的温度解开的衬衣扣子扣好，这才开了车离开。泽田九河不太习惯在人前，特别是在父亲面前做这样带着暧昧的意味的亲密动作，于是有些别扭的歪了歪脑袋。泽田纲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们。
　　托运好行李办好登机手续后还有些空余时间，泽田纲吉买的普通舱的机票，候机室里已经有不少乘客，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泽田九河有些无聊的四处张望，有个金发的小男孩在周围跑来跑去，又不时的跑回父母身边向他们炫耀自己新发现的宝贝。他看着那个孩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去美国的事吗？我送你到机场，然后你自己一个人坐八个小时的飞机，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等京子来接你。那时你大概也就像那个孩子那么大，但是严肃得像个大人，连笑容都很难见。但是我和你京子离婚前你不过就是个还要抱着泰迪熊睡觉的孩子。我那时就觉得我犯的错实在太大了，害人害己，就连你也搭了进来。还好现在你现在有十方。”
　　泽田纲吉突然开了口，但目光却放在那个仍然在笑闹这的孩子身上。泽田九河其实并不太清楚他的意思，父母离婚的时候他跟了父亲。那时他不过六岁，记不清太多事情，很多事情都是长大后听三浦阿姨说的。离婚是母亲先提出来的，理由似乎是双方感情不和。尽管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并未吵过架，家里也一直很和睦，但没有犹豫就同意离婚的父亲显然也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他仍记得他向三浦阿姨提出质疑时对方语重心长的那句“相敬如宾的夫妻未必感情就好。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感情，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
　　从那以后母亲移居美国，他每年到美国和母亲生活一个月，直到十二岁那年母亲再婚后又有了孩子才变成偶尔的拜访。至于父亲所说的错误，或许指的是和母亲的婚姻，又或许不是。因为那声调和语气中带着太过明显的沉重和后悔。他看着父亲的侧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后的包括飞机上的八个小时，泽田纲吉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性质。而泽田九河因为前一天忙于公务睡眠时间较晚，飞机起飞没多久后便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他睡着前似乎听见泽田纲吉喃喃的说了一句“也许就算耗尽余生也偿还不起呢。”但声音太轻，他也太过困倦，所以他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事实，或者那只是他的幻听。
　　飞机在东京城郊的机场降落后他们搭乘巴士前往并盛，那是一个普通的小城市，泽田纲吉落脚的地方是东边老城区的一座公寓，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里面的住户并不多，有许多空置的房子。泽田九河提着行李箱子进了公寓楼，向管理员领了钥匙后便跟着电梯上了六楼。六零八号公寓门前还挂着原先房客没有撤掉的门牌，是一户姓云雀的人家。和十方的姓氏一样呢，他突然想起，但也没太在意。
　　泽田纲吉开了门进去，把行李放在客厅的角落。原先的房客曾重新装修过这间公寓，里面是和公寓大楼整体西式风格不相符合的和式装潢。因为公寓定期有管理员来清扫，所以家具上并未落下太多灰尘。泽田九河跟着父亲一起整理了行李后两人便出门用晚餐。
　　公寓对面有平价的日式餐馆，尽管从小在意大利长大，但因着泽田纲吉和后来的云雀十方的关系，泽田九河的日语还算流利。父子两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点了菜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了聊起天来。泽田九河想起刚才看到的门牌，便随口提了一句：“那间公寓原先的房客也信云雀，和十方的姓氏一样呢。”
　　“是吗，我没怎么注意呢。说不定原来的房客是十方的亲戚吧。”泽田纲吉笑了笑，给自己和泽田九河的面前的茶杯又加上了茶。
　　“应该不是吧，十方家好像除了父亲就没有其他的家人了。上个月他父亲病重也是同事通知的。”泽田九河略微有些出神，云雀十方和他一样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两人不同的是云雀十方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一直跟着父亲生活，直到十四岁那年独自到意大利留学才离开。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云雀十方的性格比较冷淡。而泽田九河从小就受着黑手党家庭背景的影响，所以两人认识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在后来的相处中却慢慢的被对方所吸引，如今更是成为了恋人的关系，这肯定是初识时的二人绝对料想不到的。“十方挺像他的父亲云雀先生的，我上次看到过十方小时候的照片，年轻的云雀先生和现在的十方没什么差别，不过好像眼睛的颜色不太一样。”泽田九河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应该是他母亲的遗传吧。”
　　泽田纲吉没有说什么，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怎么变化。吃过饭后两人回到公寓，泽田九河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回意大利，所以当天晚上跟着泽田纲吉在公寓里留宿。他洗完澡出来以后看到父亲在看先前的房客留下的东西。也没什么特殊，只是一套用过的茶具。原先的房客应该是个男人，不管是房间的装潢还是留下的茶具都是十分简洁的风格和款式。泽田九河甚至没有在客厅或是卧室的墙上找到挂过照片的钉痕。泽田九河想起门口的门牌还没换，便问泽田纲吉是不是去找管理员换个新的。
　　泽田纲吉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用换了吧，反正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住在这里。再说了，要换也不是现在，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泽田九河闻言连忙用手捂回了一个哈欠，但他的确有些困了，在飞机上虽然睡了一会儿但仍然没有休息好，于是嘿嘿的笑了一声便进了卧室。泽田纲吉也放下了手里的茶具跟着走了进去。
　　泽田纲吉租的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另外一间房间被他拿来做了书房，所以父子两人挤在了同一张床上睡。泽田九河没有恋床的习惯所以很快就感觉到困倦，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他觉得身旁的父亲虽然和自己一样呼吸平稳，却没有任何的睡意。
　　第二天早上泽田九河回意大利，泽田纲吉送他去机场，出门前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了看那块写着“云雀”的门牌。泽田九河一边想着回去可以跟十方说起，一边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他微微的怔了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目光里承载了太多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就像昨天在机场时父亲说的那些话一般。他摇摇头把想法清楚出去，即使从昨天来到这所公寓他就觉得父亲对这里抱着非比寻常的感情，但毕竟那是父亲的事情，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笑着招呼泽田纲吉下楼，然后搭了计程车到机场，乘了飞机回意大利。
　　到达巴勒莫机场时，不出预料的云雀十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返回总部的路上他和云雀十方提起了父亲公寓门牌上的姓氏。云雀十方皱了皱眉，又问了他那座公寓的地址，然后说道：“我父亲，好像前几年在那里住过。”泽田九河心里一惊，但还是笑着说了“是吗，那么巧”然后岔开了话题。
　　但这些都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泽田九河回到意大利后正式接手了彭格列，一切渐渐步入正轨。他每天忙于处理家族的各项事务，日子过得异常繁忙。很快也就到了每年的黑手党年会举行的日期，从前他是作为泽田纲吉的副手，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作为彭格列的首领参加，不免有些紧张。为此云雀十方特地提前结束了在南美的任务，赶回意大利作为他的副手陪同出席。庆幸的是由于前几次的经验，他在年会上的表现还算圆满。尽管也曾受到关系紧张的家族的代表的刁难，但和彭格列交好的加百罗涅和基里奥内罗家族的代表都及时替他辩护，并没有造成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