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十日谈》笑捻梅花

9、八月十四

　　疏影不知魂飘何处，这床前众人还在勉力施救。

　　昨日注定一夜不眠，天将亮时，疏影的脸色已显灰败，大夫心知不能救了，便只开了参汤，生灌进去，又再扎金针，折腾了一个时辰，才见眉间轻皱，手指微动，似乎就要醒来。大夫叹了口气，怕只是回光之景，便摆了摆手，琉璃含泪退了出去，守在外间，只留两人在房里。
　　疏影眼珠儿转动，呼吸慢慢有了节奏，却很快又昏睡过去。如此醒一回，睡一回，直到晚间才脸色回暖，慢慢睁开眼来。看到逸王爷再无风流之态，一身汗渍血痕，双目通红，面色都阴暗了许多。她细细看了一会儿，才绽出一个微弱地笑意，口气轻松地说：“这样邋遢的样子，倒是从未见过！”
　　逸王爷心中惊疑不定，脱口叫道：“你是魅儿？”
　　“原来她确叫魅儿！”疏影毫不意外，脸上还挂着那个浅谈的笑意，继续说道：“我可否先梳洗妆扮一下？”
　　逸王爷心中苦涩，却明白已然不能拒绝。便唤琉璃进来，为她梳洗。疏影看他一眼：“你在这里，我怎么起来？你快去换了衫子包扎一下，一会儿我们说话！”
　　逸王爷这才出去，大夫就在此间，随便包扎了下，胡乱抓了件衫子套在外面，便又进来。
　　琉璃才刚给她梳洗过，正在上妆。疏影又笑笑：“此时竟不知叫你琉璃还是花奴，好妹妹，你便为我画个眉间有朵梅花模样的妆吧！”
　　琉璃两眼含泪，哽咽难言，轻轻为她上了平日的淡妆，只在眉间补画了朵梅花。
　　妆罢，疏影揽镜自照，喟叹道：“不想我这样装扮，倒也娇俏！”回头看琉璃已是泪流满面，便握了她手说道：“不要难过，你待我素日用心，我亦视你如姐妹一般，你素知我心，还请帮我去找找我的琴，即使碎了，也不能就此丢弃了！”
　　琉璃应声去了。
　　疏影竟不用人扶，自己站了起来，逸王爷看着她，还是平日的神态却又带着一点花魅儿的娇意，一时有点糊涂，不敢开口。疏影似是知道他想什么，慢慢拉着他于窗前小榻上一同坐好，轻声言道：“今日才知逸郎为我用意深切，为了成全我这一片清静，竟用了这般多的心思。今生亏欠你的，是不能还了！”
　　逸王爷心中酸涩，难以成言，泪意上涌，双眼血丝遍布，便如血水一般。
　　疏影不忍，伸手拂去他面上散乱的发丝泥垢，泪水终是滑落：“你莫要如此，我知你悲苦，却不得不说，我今日如此情形已不能挽回，还望你不要过悲，勉力珍重。”
　　逸王爷抱住她，叫道：“不，我一定会救你，我们还会成亲！”
　　疏影轻抚他背，现出无比温柔的神色：“我受你恩惠许久，也曾自问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倾心，甚至百般委屈，更因此心生惭意，不敢以此病弱之身许以终生。如今思之，冥冥中自有定数，并非是她占了我的名份，却是我误了她的情意。然而事已至此，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我就此去了，也不知你们是否还有机会解清误会，重修姻缘。逸郎应我，若我去了而天见怜，令魅儿姑娘再现，请转告她，我亦以她为妹，此心本为一心，愿她与你共结连理，我便也得偿所愿了。”
　　逸王爷心里如受火刑，悲痛难当，哪里还听得这些，只紧紧抱住她：“我是真心要娶你，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疏影心有所动，却不得不狠下心思，继续说道：“逸郎待我自是真心，只是你待我更似知己，同读诗文，互赏琴艺，以才情相交相惜而已！于你性情所好，我一无所知，于我之心忧烦思之处，你亦并无体会。”见他急切，便拍了他一下，让他稍安静听，“魅儿姑娘与你共喜同悲，才是相恋之人！你在她面前方能全无顾忌恣意一笑，她在你面前才会百般灵机活泼生动，你们心意相通，却为我所误。这才是让我难以心安，实为憾事！”
　　“影儿，你不要这样，不要说了！”
　　“如果真的天从我愿，倒也真是应了我的心意，我正愿生如冬雪，清白为人，死亦如雪，幻化无踪，不留半点痕迹！如若不能成全我的心愿，竟让魅儿姑娘与我同去，便请你将我的琴，我的诗，我的画和这些残物，都烧了吧，也算清静来清净去。”

　　逸王爷平日里从来没听疏影说过这么多话，现在听来，却又恨不得她从没说过这些话，然而世事难料，不过旦夕光阴，昨天早间两人还各自期盼着不日成婚的美好愿景，今日晚间不想就变成了生死之别。
　　世事变幻，真是难以言说。

　　逸王爷恍如梦中，真恨不得一下惊醒，发现是一场恶梦。可惜心中痛，伤口也在痛，眼泪扑在手上，也是烫得人生疼。
　　疏影推开他，说：“我乏得很，你扶我去睡一会儿！”
　　逸王爷扶她上床，却不敢稍离，也不敢合眼，直直的看着她，疏影轻轻笑道：“莫怕，我真的只是睡一会儿，我还想出去走走！”
　　逸王爷点头应着：“我带你去！哪里都行！”。
　　又听她说道：“只是我说过的话，你也莫要忘记了，我可是托付与你了！还望你也守得君子一诺！”
　　逸王爷只好再点头，待要说些什么，却看她已经睡着！心中一突，忙伸手急切地试了下她的气息。鼻息虽细，却是温热规律，才放下心来，守着她，不敢稍离。然而受伤失血，又逢大悲，连日疲惫，他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这要是梦，多好！他最后想到这一句，便坠到无边黑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