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日》十八满

1、告白日

　　1
　　“苏维，我喜欢你。”
　　我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一定是面无表情的，就像我平常偷偷观察着的他永远不起波澜的侧脸。
　　“你怕我？”
　　我惊慌的抬起头，被这句近乎温柔的诘问哽住了喉咙。
　　我慌忙的摇头。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迟疑了很久，然后很轻很轻的说：“对不起。”
　　对不起，但我不喜欢你。
　　最伤人的后半句他果然没有说。
　　果然是苏维。
　　那个沉默的，温柔的，我依旧甚至更加喜欢着的苏维。

　　2
　　我偷偷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哭泣。
　　我真是个傻姑娘。
　　我为什么要告白呢？
　　这世界上的告白理由那么多，我却一个都不占。
　　我从不奢望成为他的女朋友，甚至怯弱的都不敢想象去占据他的哪怕一瞬间的注意。
　　这场执着的暗恋中的初恋，就这样，碎掉了外壳，露出了脆弱。

　　3
　　我努力的在黑乎乎的教室里坚持不懈的抹去我停不下来的眼泪，用最大的毅力去压抑喉咙中那让人窘迫的哽咽。
　　然后“啪”的一声，灯亮了。我惊恐而愤怒，像只被激怒的蜜蜂，可在看到开灯的那个人的脸时，我尾上的刺就已经断掉了。
　　是杨妙。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教室里还有人。
　　“班……班长……”我佯装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垂下头慌乱的开始收拾东西。
　　正当我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态度自然诚恳：“杨临，要不要一起回家呢？”
　　我无法拒绝。我没有权力。因为她是杨妙。

　　4
　　杨妙，是个妙人。
　　万年班长，万年第一，还是个美人。
　　班上只有我与她同姓，可大家提起姓杨的同学却只会想到在班里最不起眼的我。因为对于杨妙，大家都称她为“班长”，好像这已经成为了她的名字。
　　我与她格格不入，毫无交集。
　　就像现在，即使我俩并肩走在一起，也毫无交流，有如两棵有意被人种在一起的不同种类的树。一棵正华丽绚烂着的银杏和一簇低矮瘦弱的灌木。
　　走到那个我每天都会经过的十字路口时，她似乎还想继续与我同行。
　　我有些窘迫的问：“班长……你们家不是应该往那个方向走么？”
　　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马路对面，很温和的笑了笑：“是啊，可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多走上一段而已。”
　　我瞠目结舌，完全没有受宠若惊的自觉。
　　她把头发拨到耳后，很灿烂的笑了起来：“杨临……以后……我们下课后都一起走好么？”
　　我抿紧了嘴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微微有些窘了，站直了身子：“那，杨临，再见，明天见。”
　　我转身就走，老远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我。
　　四月四日，星期四。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一个悲惨而奇怪的日子。
　　我的告白日。

　　5
　　怪事是群居动物。
　　他们从不落单，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架势。
　　我发现不对劲是在整理书包的时候，昨天已经交上去的作业依然好好的放在我的书包里。
　　我本以为自己只是记错了。
　　可吃早餐的时候，当爸爸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视机观看早间新闻时，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刚才说今天几号？”
　　爸爸奇怪的望着我：“四月四号，星期四啊。”

　　6
　　世界变的违和起来。
　　所有人都说着和昨天同样的话，做着和昨天同样的事。
　　我感到不可抑制的恐惧。
　　我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整天。教室里的同学什么时候走光的都不知道。
　　直到一个人突然在我的耳边叫我的名字：“杨临。”
　　是杨妙。
　　她穿着和昨天一样颜色的橘色连衣裙。
　　可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款式。
　　我先前居然没有发现。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然后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她拥着我，摸着我的头，轻轻的说：“杨临，别怕。”

　　7
　　我依旧和杨妙一起回家。
　　然后在四楼转角的那个地方，我又碰到了苏维。
　　只是这次，我和杨妙一起。
　　杨妙愣了愣，很自然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他点点头，礼貌的回了句再见，便下了楼。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杨妙。
　　哪怕现在她是唯一一个能和我为伴的人。
　　我望着苏维的背影，默默地想，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怕他呢？就在这样一个如此让我恐惧的一天里，所有人都面目可憎，除了他，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瑕。
　　“杨临，你喜欢苏维吧？”
　　我大吃一惊，如临大敌的望着突然发问的杨妙。
　　她盯着我：“昨天，就是上一个四月四日，我看到你对他告白了。”
　　我低下眼睛，抿紧了嘴。
　　她缓缓笑了起来：“我……也很喜欢苏维呢……”
　　我当然知道。
　　或者说杨妙就是导致我告白的导火索。
　　那天，我下楼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听见杨妙对苏维告白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

　　8
　　她说。
　　苏维，我喜欢你。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生。
　　……你不用回答，只用听我说。
　　苏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向你表白，只不过是为了给这段喜欢画上一个并不算句号的标点罢了。
　　我一直是个执着的人。只要我认准了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很久以来，我所执着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你，一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完美。
　　可是，我突然发现，因为太过执着于这两件事，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苏维，我没有一个朋友。
　　我想明白了，其实对于你的执念也不过是我为了达到完美而营造的一个条件罢了。因为只有被自己喜欢着的人喜欢，才可以算作幸福吧……
　　我要放弃了，苏维。
　　不管是你，还是完美，我都不要了。
　　我只想交个朋友，和另一个或许并不完美的女孩子。

　　10
　　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杨妙说的这么一段完全不应该让我心慌的话却让我心慌了。
　　于是在她走后，我像一只被急火烧了翅膀的鸟一样，就那样毫无顾忌的向苏维告白了。甚至都没有去考虑，她到底有没有走远。
　　杨妙不愧是杨妙。
　　表个白都可以趾高气昂，条理清晰，出人意料。
　　我真不喜欢她。

　　11
　　我和杨妙又再次路过那个十字路口。
　　这次，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换道，而是垂着眼睛沉默的和她一同继续往前走。
　　她本来也是一路无话，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兴致突然变得很好。
　　她笑嘻嘻的问我：“杨临，你为什么喜欢苏维？”
　　为什么呢？
　　我沉默了一下，很小声的说：“因为他很温柔。”
　　总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自己默默的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擦黑板，扫地，拿资料……最脏最累的活，他从不避讳。就连和你说话的时候都要沉默许久，似乎生怕自己哪一个词用的不恰当会伤害到你。这样的苏维，我很喜欢。
　　“是呢。确实很温柔……可这么温柔的苏维，我却不要再喜欢了。”她抬起头，很长的呼了口气：“我真傻，是不是？”
　　她或许觉得我会问她为什么不要再喜欢苏维了，可我没有。
　　因为我知道为什么。
　　她想交朋友，和一个可能并不完美的女孩子。
　　而且，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她所说的那个并不完美的女孩子，可能就是我。
　　杨妙也有真不聪明的时候。
　　即使她现在并不会把我当做情敌，但她却会一直是我的假想敌。
　　不仅仅是对于苏维。
　　而是因为凭什么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呢？
　　我却永远的衣衫褴褛，一无所有。

　　12
　　杨妙一直陪我走到我家公寓楼底下。
　　她问我：“杨临，你家住几楼？”
　　我转过身：“十五楼。”
　　然后我们大眼瞪小眼的傻愣愣的站了好久，她窘迫的习惯性的去拢头发，然后和上次一样灿烂的微笑起来：“那，杨临，再见，明天见。”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大楼。
　　“杨临！”她突然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看她，她目光炯炯，很大声地说：“杨临，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我们就逃课吧。”

　　13
　　于是，我们就真的逃课了。
　　同样的已经重复了两天的课程，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去上了。而且即使逃课，到了所谓的第二天，也不会有人找我们算账。
　　所谓的明天可能真的不会再来了。
　　我很不高兴。
　　可是杨妙很高兴。
　　我真不明白被这样不明不白的困在同样的一天里对她有什么好处。

　　14
　　杨妙拉着我去了化学楼的楼顶。
　　她的书包被塞得慢慢的，一副出来野餐的架势。
　　好不容易逃课，却跑到化学楼的楼顶来野餐，我对她的脑回路完全无法理解，但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因为她是杨妙。
　　她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护栏旁边，塞给我一个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望远镜。
　　她笑嘻嘻的说：“杨临，快看。”
　　我困惑的瞅瞅她，把望远镜放在眼前，顺着杨妙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我们班的教室。
　　从这个方向，居然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我们班的教室，很清楚的看见坐在教室里的同学，很清楚的看见坐在窗边的苏维。
　　杨妙在一旁很兴奋的说：“平常我从教室里看过来的时候就在想，在对面楼的人一定也可以看到我们。平常上课从来都是认认真真的听老师讲课去了，完全不知道同学们在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有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大家上课时的神态。怎么样，杨临？是不是很有意思？”
　　很没有意思。这能有什么意思。
　　可我却扬起头，浅浅笑了起来：“嗯。”
　　我的苏维。我从来都不敢正眼看他的苏维。此刻我却能远远的这样贪婪的注视着他，好似突然间天赋神权。

　　15
　　我看了许久，直到手臂酸了才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我回过头。
　　半天没再吭声的杨妙正在背后笑眯眯的望着我：“杨临，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呆住了，傻傻的半天不知如何回应。
　　然后脸一瞬间全红了。
　　杨妙过来抓我的手，我仍旧痴痴呆呆的，任她摆弄。
　　她把我按在她刚才从楼下教室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塞给我一堆零食：“杨临，这个牌子的果冻可好吃了，特别是菠萝味的。”
　　我低头看着抱在怀里的零食，眼泪突然间啪嗒啪嗒的落在了零食袋上，然后就再也止不住了。
　　一连三天，我从来偷偷摸摸不敢声张的哭泣，却被杨妙一一尽收眼底。

　　16
　　她这次显得很沉默，站在我面前一声不吭，但只要我的眼泪一出来就会迅速的被她的手指抹去。
　　“我总在想……即使苏维不喜欢我……但……但只要我一直注视着他……哪怕是这么普通这么狼狈的我……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让他喜欢上我……可是现在……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了……因为……我永远不可能让苏维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喜欢上我……”
　　终于，我还是说了出来。
　　就像吐出了一块石头。
　　杨妙蹲下来，仰起头看我，很认真的说：“杨临，你一点儿都不普通，你只是不完美。而不完美的女孩从来都是可爱的。”
　　她漂亮的眼睛像藏着一掬浅浅的泉水，这一次，我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只是轻轻的说：“可你就很完美。”
　　她笑了起来，眼角一弯：“杨临，你是在说我不可爱么？可是我却觉得，自己也是非常可爱的呢。和你一样。”
　　然后，我和杨妙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左手，哪怕汗浸湿了整个手掌，也没有分开。

　　17
　　天快黑了。
　　我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我搬着凳子走在前面，杨妙搬着另一个，紧紧的跟在我身后。
　　我听见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杨临，先前其实我觉得即使这样一直被困在同一天里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什么也不用去想啊……比如说未来。而且，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害怕，哪怕就这样永远的轮回循环下去，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我从来不知道杨妙既然如此单纯。她想的这么简单，却不知道什么都是会变的。
　　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改变的世界，她居然完全无法想象那将会有多么可怕。
　　她沉默了一会，很轻的说：“可我错了，那样想的我太自私了，我既然忘记了杨临你的感受，你还想继续的生活。”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我急忙转过头去看她。
　　她在灯光晦暗的走廊里低着头半眯着眼睛：“杨临，对不起。”
　　我静静的看着她：“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抬起头，露出了我突然喜欢上的灿烂微笑：“杨临，要是明天还是这样，我们就一起去找被困在这一天的原因吧，一定找得到的。等找到了原因，我们就一起逃出去，好不好？。”
　　我点点头。
　　“杨临，等逃出这一天，请做我的朋友，好么？”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吭声，只是淡淡笑了起来，然后迅速的转过了头继续往前走。
　　我的脸有些发烫，心里七上八下的，完全不知道她看见了我的笑容没有，她口中的“真好看”的笑容。

　　18
　　我们依旧一同回家。
　　她一路都很兴奋，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很安静的听，脸上一直挂着我生怕她没有看见的微笑。
　　走到我家公寓大楼门口的时候，我抬头望了一眼我家的窗户，迟疑了很久，鼓足了勇气问道：“杨妙，要不要到我家玩会儿？”
　　她眨眨眼，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眼睛慢慢笑成了两条缝：“今天就不了。别忘了，我们可是逃了一天课的坏孩子，我可不想一个晚上吃两顿竹笋烧肉。”
　　我被这句不怎么可笑的话逗笑了，然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傻乐了半晌。
　　过了许久，杨妙把碎发拢到耳后，望着我，带着还未收起的笑容：“那，杨临，再见，明天见。”
　　我点点头，然后望着她跑开，她一边跑一边对着我用力的挥着手。我目送她直到她和她的影子一起消失在拐角。

　　19
　　世界就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
　　就像是想要遮人耳目一样，不愿意让我们亲自去探寻它突然变得不寻常的原因。
　　我不动声色的听着早间新闻里女主播播报着的四月五日的天气情况，心里略有些忐忑，十分害怕父母跟我谈起昨天逃课的事情，但奇怪的是，直到我走出家门，他们都只字未提。
　　我一路狂奔着去了学校，只想找个人一吐心中的快乐。
　　可是一向早到的杨妙居然迟到了。
　　苏维居然也没有来。
　　我内心焦躁不安，一早上的课都没有听进去。
　　然后早上最后一节课后，班主任走进了教室，她眼圈发红，声音哽咽：“同学们，请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班的杨妙同学昨天去世了。”
　　世界聋了。

　　20
　　我一直坐着，动都不敢动。
　　这是个梦，只要我这么待着它就会醒了，我这么对自己说。
　　我坐到身体僵硬，四肢发软，眼前发黑。直到一个人扶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声说：“杨临，你振作一点。”
　　我抬起头，一时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我张开嘴很机械的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眼圈更红了，声音颤抖：“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是在昨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在十字路口被车撞了。”
　　我猛地站起来很用力的拍了下桌子：“不可能！你骗人！”
　　然后我捂着脸放声大哭。
　　她凭什么骗我？昨天杨妙明明和我一起走到我家了，而从我家到她家也再没有必要路过那个十字路口了，晚上她还给我发了“晚安”的短信。
　　短信？对，短信！
　　我发疯一般把书包整个倒扣在桌面上，翻出手机，一边哭泣一边找着她昨天发给我的那条短信，那条带着笑脸和小尾巴“~”的短信。
　　没有……没有？没有！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知是尖叫还是怒吼的叫喊，然后把手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我从泪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班上同学震惊和悲伤的脸。
　　他们对我一无所知，对杨妙一无所知，他们凭什么这样奇怪的看着我？他们凭什么为杨妙哭？
　　我感觉再也无法承受，就这样冲出了教室。

　　21
　　我无法停止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狂奔着跑到那个十字路口，路面上果然有一摊已经变干了的血迹。
　　我恸哭着，腿一软，跪在了那摊血迹上，我一个劲的捶着地：“杨妙！呜呜呜！杨妙！”
　　过往的行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离我远远的站着，有的已经掏出了手机准备报警。
　　突然一双手从我的胳膊下伸了出来，死死的抱住我，把我拖到了一边。
　　然后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对周围的人群大声解释道：“对不起，影响大家了。这个女孩是我同学，地上那摊血……是她好朋友的。”
　　我的苏维。

　　22
　　苏维一直在我身后死死的抱住我，和我一起像疯子一样坐在冰冷的地上，再不做声。
　　直到我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才在我背后轻声的说：“杨临，我好冷。我们站起来，好不好？”
　　我点点头，他慢慢把我扶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他脸色发灰，嘴唇是白的，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我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线，嗓子也已经彻底哑了，我张了张嘴，努力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出声。
　　苏维望着我：“杨临，我有话跟你说。”

　　23
　　我们找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苏维在我面前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昨天，杨妙的事情，我全部看到了。那辆车来的太快，没能救她，对不起。”
　　我摇摇头。
　　他直直看着我，然后继续道：“让你在四月四号陪了她两天，你们好不容易成为好朋友，却让你们分离的这样快。对不起。
　　我的苏维。
　　他说了什么？

　　24
　　“四月四日那天，我在十字路口边的那家书店买完书出来，恰巧看见杨妙在过马路，她好像心不在焉，没有看到那辆闯红灯的车。我冲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快死了，她对我说了一句话，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苏维，我不甘心，我想和杨临做好朋友，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因为她和我一样，那么喜欢你。
　　“杨临，我有重复时间的能力，但只能重复刚刚过去的24小时。我能在这段重复的时间内随意指定可以同时存储过去时间以及重复时间内记忆的个体。
　　“所以，我将四月四日这一天重复了，将你和杨妙指定为能够记忆的个体。
　　“而我自己永远无法成为自己重复的时间内的记忆个体，只能作为在重复时间之外的旁观者，也就是说在只有在重复时间之外的我才能对所有重复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而在重复的时间内，你所见到的我只是一个一无所知无法存储重复时间内记忆的人。
　　“因为你们是能存储记忆的个体，所以你们会在重复时间内采取各种不同的举动，这种举动直接导致了所发生事情的不同。”

　　25
　　我努力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昨天的那个四月四日，杨临是没有死的，对不对？”
　　“对。”
　　“那为什么今天她还是不在了，为什么？！”
　　苏维缓缓吐了口气：“杨临，对不起。我能重复时间，但我却无法改变时间的轨道。四月四日，杨妙死了的这件事情是已经发生了的，无法改变。一旦你们从重复时间里出来，这一天便再也无法被重复，而且一切就会自然回归到正常的时间轨道上去。”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叫了起来：“那为什么只让她多活了两天，如果可以一直重复的话，我愿意一直在四月四号陪她。我愿意的。”
　　他沉默了许久，很艰难的开口道：“杨临，重复多少天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要我指定的所有记忆个体一致达成不愿意呆在这一天的协议，那么重复时间就会自动结束。”
　　他悲伤的望着我：“杨妙本来是不愿意结束这段重复时间的，可到了第二天她就改变主意了……”
　　是的，因为我说我永远不可能让苏维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喜欢上我。
　　然后杨妙说。
　　她说。
　　对不起，杨临。
　　我太自私了。

　　26
　　苏维望着我：“杨临，我无法确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可我来不及考虑，二十四小时，一思考，一错过，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苏维，你很伤心么？”
　　他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维没有说，可我就是知道。
　　“你为什么伤心？”
　　他垂下了眼睛：“杨临，你不是也这么伤心么？不过，你确实马上就可以少点伤心了。重复时间内的记忆个体回归正常时间轨道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丧失关于重复时间的所有记忆。杨临，如果连你都忘记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苏维，你喜欢上杨妙了，对不对？”
　　苏维静静的望着我，突然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笑：“杨临，我很蠢对不对？”
　　他把头轻轻的抵在我的肩膀上，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什么是哭泣了，可此刻，我的眼泪居然还是流了下来。我拥住他，像拥住了一个孩子。
　　“每次的重复时间我都要付出相对寿命的代价，我用两天的寿命给一个死去的女孩子只换来了两天的快乐，最后还把自己的初恋不明不白的丢在了自己编织的梦里，我这么蠢，杨临，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是啊。
　　这么蠢这么蠢的苏维。
　　我为什么这么这么喜欢他？
　　况且他已经喜欢上了杨妙。
　　那个笑起来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的杨妙。
　　那个只要了解就绝对会喜欢上的杨妙。
　　那个喜欢把头发拢到耳后的杨妙。
　　那个说我笑容好看的杨妙。
　　那个说我可爱的杨妙。
　　那个不在了的杨妙。
　　那个班长。
　　杨妙？

　　27
　　我晕晕乎乎的一时记不起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拥着我最喜欢的苏维。
　　他正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死死的用手臂抱着我，轻轻的对我说：“杨临，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我说：“好。”

　　28
　　总觉得这个如此简单的字，很多次我该用它的时候，我都忘记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29
　　“杨临……以后……我们下课后都一起走好么？”
　　好。
　　“杨临，等逃出这一天，请做我的朋友，好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