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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纵使你已经瞎了一只眼一无所有,纵使他已经自暴自弃肥成一堵墙,只要你不反抗,你便只能继续失去。继续失去另一只眼,或者自暴自弃成一块墓碑。 ...

  •   (一)
      小桃要请春假。
      老板皱紧眉头看着请假条,“一整个春天?!”小桃点点头,指着店堂里的客人,一只二只三只猫。而服务生却有六只。老板叹口气,准了。
      现在经济不景气,人们都不吃早餐了。
      在明媚的假期里,小桃每天都去游乐园看鲸鱼喷水。那条鲸鱼宝宝只能喷出一条小小的水柱,小桃找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当轻巧水滴蒙上她的眼睛沾湿她的眼睫时,她望着明灿灿的太阳心想,这多像一个温柔的亲吻啊。
      小鲸鱼盯着海盗风的兔子。兔子努力挤出一个笑,“那个,我叫小桃。”
      小鲸鱼摇摇头,“你很不开心的样子,眼睛那么红。”
      “你看到我难道不开心吗?”
      “我长得这么蓝!!!”
      坏脾气的鲸鱼把尾鳍重重砸进水里,激起一朵大水花。
      兔子向来和善,她极力辩解,“我那个,那个我只是花粉过敏。”
      “哦。”小鲸鱼若有所思地绕着池子游了两圈。
      最后他停在兔子脚边,“花粉是什么。”
      (二)
      小鲸鱼没见过花粉,它一出生就被卖进这个没落的游乐园。游乐园虽然很破但里面的人看起来都很快乐,只有那个老是蹲在池边的白色小团,总是闷闷恹恹不快乐的模样。
      第二天小桃来的时候,带了一朵苹果花给小鲸鱼。小鲸鱼看了看闻了闻,然后一口把花吃掉了,那天他噴出水带着苹果的香甜。
      第三天小桃带来一朵桃花,没人注意到下午三点的水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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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
      小鲸鱼说他没有名字。
      “那就叫你杜杜吧。”
      (三)
      小桃的假期快结束了,她递给杜杜一朵蒲公英。杜杜闻着闻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蒲公英四散。像一场必然的分离。
      她想说什么的,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小桃搭的公车经过一座桥,桥下的高脚鹭鸶在雨中气定神闲地啄着浅滩上的鱼。小桃怔了怔想起杜杜其实也是一条鱼。多么奇怪,她想,他就像是我弟弟。
      游乐园的游客被突来的雨赶得匆忙,杜杜躲在水底看他们奔跑。有个小女孩跑太快,一只鞋甩飞进池子里了都没停。杜杜慢悠悠地游过去,用鳍拨了拨那只红色小皮鞋,用嘴推着它游了一圈后咬了咬,觉得很不好吃。
      他看了眼小桃常蹲的位置。有一点点想念她。
      (三)
      早餐店搬到了西贡大街。周边都是高级写字楼,小白领们趾高气昂仿若额头上都烫着精英的logo。
      小桃在雨天黄昏的店堂把餐具擦拭得闪闪发亮。
      只是落雨又黄昏的早餐店没有生意,小桃擦完餐具闲坐在窗口看往来的人们。空气里浮游着各式水母——黑胶大伞早已退流行,水母伞才是fad。只是水母暴露在空气中的寿命有限,大多都是抛弃式的一次性牺牲品。每次城市雨后,垃圾桶里总是一堆水母尸首。流浪汉们大多高兴,就着一瓶醋大啖不已。只有章鱼经过时吹了首哀伤的曲子,很有唇亡齿寒的意思。
      雨夜催眠。小桃握着手里冷掉的咖啡差点要做起梦来。她揉了揉眼打开窗打算和守夜的猫头鹰说声晚安。猫头鹰是黑夜卫士,全年无休的cctv。几乎所有商家都定期缴钱给猫头鹰家族——这和买保险差不多个意思。
      小桃耷下两只耳朵,正式地比了晚安的手势。猫头鹰却一味地瞪圆眼睛歪着头卖萌。小桃循着他的眼光瞄到了蹲在门口的影子。影子巨大,大得像是小桃内心的空洞。
      小桃关了外面的廊灯,猪先生朝这边瞥了一眼,她顺利躲开了。猫头鹰正起脖子飞往另一棵树,好似知道好戏已经散场。
      小桃捻起一只窗台上不知从哪飘落而来的小水母,把它放进了水族箱。
      (四)
      猪先生自那以后就不定时出现,越来越肥的身形快宽成一堵墙。好事的猫头鹰们会不时前来围观,他们兴奋的时候会像婴儿那样嘤嘤地叫,已经被附近的住户投诉了好几次。
      猪先生的事,小桃隐约知道些。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把珠宝店开成连锁的同时,也把桃花开成了连锁。大报花边小报头条。
      小桃看了会儿水族箱里越来越大的水母,照例熄灭廊灯后,猪先生就起身离开。小桃挑着米里的沙子,一粒一粒觉得很累。她最近白天总睡不好。杜杜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想。
      (五)
      女人站在那个静止破旧的旋转木马旁显得格外亮眼。宛如时光置换,木马老去,女孩长成。
      小桃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她说,说起来这里算是我的故里。小时候就住这附近。她做中古的贵妇打扮,帽子上的黑纱垂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唇红得炙烈。
      小桃擦着那帮前呼后拥的随从隐匿在游客中。她只是去看杜杜,她不想和这人再有任何瓜葛。
      临近三点,小桃还在想杜杜是不是改了喷水的钟点。噗哧噼里啪啦就被淋了一身污水,又腥又臭,小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靠!
      小桃决定见过杜杜就去投诉,可是她没见到杜杜。她被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惊呆了。
      这是咩啊!
      水池边立了个牌子,座头鲸。
      游乐园里养鲸鱼本身就很荒谬,把鲸鱼养得大到卡在水池里动弹不得就更荒谬。
      不过人生本来就是荒谬,不是吗。
      小桃说你吃什么的长这么大?
      杜杜说没吃什么,打针吃药就这么大了。
      破旧游乐园的官方解释是本来是要造大点的池子的,但既然游乐园都要被变卖了,那就卡着吧——卡着卡着也就死了。
      小桃怒火中烧,她拿着因被喷到污水而赔偿得来的十张鬼屋门票怒火中烧。
      老子是海盗,又不是hello kitty。
      不过,她还是用掉其中的一张门票去鬼屋体验了一遭。
      里面的丧尸演的很敬业,篝火旁的女巫依旧吊诡。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把杜杜弄出那个池子。
      小桃跑去消防队,队长听说是座头鲸饶有兴趣。他说,座头鲸?怎么不是座头市?座头市多酷。
      但最后他还是说,你有游乐园的授权吗?没有救个毛线。
      小桃急了,怎么这样,那是条生命。
      队长踢了踢脚边的水母尸首,这也是命。
      小桃又跑去找游乐园老板,老板倒爽快,反正这里也快卖了,就半价折给你吧。
      小桃第二天来交钱取杜杜,老板却反悔了。把价钱在原价基础上翻了10倍。
      你当是发射火箭吗?
      小桃砸了办公桌上的花瓶,拈了片碎瓷抵在老板的颈动脉,我只问你,是不是那个女人。
      老板瑟瑟发抖,是,是,是。
      不可避免地,那对男女又出现在她生命里。
      (六)
      猫头鹰说,你去卖个肾嘛,一个不够卖两个。现在经济不景气,黑市还是挺景气的。
      小桃的脚掌踩住他的爪子,猫头鹰嗷得惨烈。
      “痛不痛?”
      “痛。”
      “杜杜比你痛一百倍。”虽然没再被注射激素,但激素在他体内从未安歇。他还在长个,现在已经快翻身都不能了。
      “我又没说他不痛,你踩我干嘛!”
      小桃关掉廊灯。猪先生今天没来,其实来不来都没差,他早已被圈出她的生命。
      猫头鹰照例换了棵树,拣了根舒服的树枝。月亮昏暗不复以前的清亮。他眯了眯眼,远处隐隐有人鱼寂寞吟唱。他想不如去大街上卖个萌帮帮小桃?可是卖萌要缴税的呀,那还是算了。
      游乐园变卖之后,杜杜便一天一个价最近的要价是小桃的早餐店。小桃问她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女人的黑色指甲划过报纸上的一条小道,陈小花去找你了吧。
      纵使你已经瞎了一只眼一无所有,纵使他已经自暴自弃肥成一堵墙,只要你不反抗,你便只能继续失去。继续失去另一只眼,或者自暴自弃成一块墓碑。
      生活有时真的让人很不爽。
      (七)
      小桃用那支镶有红宝石的祖传挖耳棒细细地挖了一次耳朵。她把耳朵散开来,纵使长期的捆绑已经让她的耳朵有点畸形。
      她抱着授权书坐在女人的对面,女人还是一如往昔对红宝石有着变态的迷恋。
      小桃起身把挖耳棒放至与女人的眼齐高。
      “这是祖传的,你看一点杂质都没有。”
      为兔子特制的挖耳棒,细长尖锐。从眼窝处入手下手够狠可直达脑髓。没有生还可能。
      小桃拎起女人的手指蘸着鲜血在授权书上按下指纹,是个罗。完美得很。
      小桃通知消防队后急匆匆下楼,转弯时太快撞到一堵墙一样的东西。他似乎有些迟疑,犹豫半天才冲跑出去的身影弱弱地叫了声,“小桃?”
      小桃没有回头,“你认错人了。”
      杜杜被救出水池运往海洋,他是头珍贵的座头鲸。从此方圆百里的海面上,他是王。
      杜杜说,小桃我们一起走吧。我驮你。
      小桃说,你先走吧。海中央有座岛。你在那等我。
      那时夏末,海风已经转凉。
      她在海边站了很久,直到杜杜变成小点直至不见。
      夜幕来临时,人鱼又开始唱歌。她之前一直听不动她们在唱些什么,这次她却好像听懂了。
      I am looking for love this time
      sounding hopeful but it’s making me cry.
      Hold it in and let it die.
      (八)
      海中央有座岛,岛上有只灰兔子。每天下午三点她都会鲸鱼噴的水淋澄落汤鸡。有天她实在受不了了。
      “你不能换个点喷吗?”
      “不能。”
      “你能不要噴得整个岛都是吗?”
      “不能。”
      接着那怪鲸鱼又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只能噴一个小水柱。”
      那只总是蹲在旁边看的白兔子。“她怎么还没来。”
      (九)
      在游乐园还很新的时候,小桃去过一次。也是去鬼屋,他们坐那种有轨的慢车,各路人马画着怪诞的妆容轮番上阵。途中她旁边的小女孩一直握着她的手,快到出口时,光线突然全暗。有个巫婆装束的人在角落烤火。小桃突然觉得恐惧她想去反握那个女孩的手,却不知何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那个女孩从此失踪了。电视报纸都有报道。
      小桃因为太害怕,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然后在烈日的出口一只猪递给她一张纸巾,一个爆米花,摸摸她的头顶“不哭不哭,那些都是假的。”
      小桃拿着纸巾嚼着爆米花看他用一样的台词安慰别的小孩。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工读生猪先生。尽管安慰受惊小孩只是他的工作,她却依然爱上了他。
      可是爱一个人有什么用呢。
      小桃又用掉一张鬼屋的门票,走近那堆篝火,接过那双枯树枝般的手递过来的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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