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韵流年》聆 风

10、第九章 花都（下）

　　那晚乔尹漠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刚开始梦里出现了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子。

　　“然，为什么这棵树从来也不开花呢？”一个小男孩蹲在树旁抬头看着另一个男孩。

　　“若儿，你想要他们开花吗？”那个叫然的男孩低声问。

　　“嗯。”叫若的男孩点头。

　　“那从今天开始我跟若儿一起给这棵树浇水，让它们快快长大，等它们长大了就会开花了。好吗？”然轻抚着若的头。

　　“好！”若眯着眼睛笑。

　　乔尹漠看得真切，他们手里分别拿着羽凌箫和御灵剑。而且那个叫若的孩子分明与小时候的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随后梦境一转，画面里竟出现了他自己和神墨澜洛。神墨澜洛脸色惨白的靠坐在树旁，怀里抱着同样脸色惨白的自己。这次自己的打扮仍然是上次梦境里那副模样。

　　“然，为什么这棵树还不开花呢？我听人说这是棵樱花树。”乔尹漠听见“自己”艰难的开口，气若游丝。当即也就明白了这两个人并非自己和神墨澜洛，而是先前的两个小男孩。

　　“没关系，若儿，来世我们再一起为它浇灌让它绽放。”然轻启惨白的双唇，说得极慢，却是字字隐藏着无限温柔。

　　“嗯，来世……”若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唯有嘴角的那抹笑容依旧耀眼，好似在期盼着他说的来世。

　　然抱着已经安静了的若，慢慢的垂下头将双唇贴于他的发上，之后也便没有了动作。从他们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早已没入土壤之中。

　　最后乔尹漠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谢谢你们将我救活，再见面时我会送你们一场樱花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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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来时乔尹漠已经忘记了梦中的情形，只依稀记得那个梦让人觉得哀伤，眼角湿湿的似乎在梦里自己还流过泪。

　　乔尹漠和神墨澜洛来到邺城已经有五日了，每天他们都会去樱花树下静坐，让樱花瓣随风拂过他们的面颊，直到月亮升起。

　　“尹漠，你能为我吹奏一曲吗？”正当他们打算回客栈时神墨澜洛突然开口。

　　“好。”乔尹漠点头，将羽凌箫凑在唇边。

　　其实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乔尹漠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吹箫的天赋，可奇怪的是自他拿到羽凌箫的那天起，他便发现自己像被赋予某种能力一般竟能吹奏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箫。

　　悬挂于中天的月亮被披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好不迷人。樱花林里回荡着悠扬婉转的箫声。

　　神墨澜洛拔出剑和着箫声舞弄了起来，时而柔缓时而张扬，时而挑弄着风中零落的花瓣，时而又兀自沉醉。

　　声停舞毕，两个男子相视而笑。朦胧的月色下乔尹漠清俊的脸庞、清爽的短碎发、清新的着装以及嘴角那抹清朗的笑意让神墨澜洛着迷，他上前拥着乔尹漠而后将自己的唇轻轻的覆在他的唇上。乔尹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可是心里升腾起来的却并非是厌恶而是莫名的熟悉感。

　　月色迷蒙晚风轻拂，樱花树下两位俊秀男子唇舌交缠，缠绕着彼此的前世今生。

　　那夜乔尹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当他恍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而刚才树林里那个绵长的吻清晰的镌刻在脑子里。他用手指轻碰那仍旧红肿发烫的嘴唇，脑海里关于神墨澜洛的思绪挥之不去，双眉紧蹙。不是不明白神墨澜洛的心思，也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只是……害怕得到后的再次失去。

　　有多少年没有爱过了呢？并非不爱而是不敢爱，因为害怕爱过再失去后的寂寞，害怕期望过后的绝望。所以与其得到后再失去，倒不如从未得到过。因为寂寞久了便会习惯，习惯了也便麻木了。可是如果等爱过之后再去习惯寂寞就真的好难，而且很痛！乔尹漠真的害怕再去感受一次那样的煎熬。

　　小时候乔尹漠便知道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没有一个亲戚喜欢他，大家都是用厌恶的眼神看他，他明白是因为自己只有半颗心脏的原因，在那个崇尚封建迷信思想的大家庭里他们将他视为怪胎和不祥物。可是小尹漠不在乎，因为只要有爸爸妈妈爱他就足够了，他不需要那么多的爱。只是唯一爱自己的爸妈却在一次空难中永远离开了，当时乔尹漠只有六岁。可谁说年纪小就什么也不懂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乔尹漠那种孤独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爱他的父母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他想抱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他想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会再摸着自己的头笑着倾听。加之那些所谓的亲戚吗对他的冷嘲热讽比从前更甚了，说是他克死了父母，这让从小内心深处便藏着自卑的乔尹漠更加缺乏安全感。

　　后来乔尹漠发现原来除了父母之外，从小照顾自己的林妈也是爱他的，林妈将他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可好像除了林妈也不会再有其他人喜欢他了，同学们排斥他、厌恶他，只因为他不像他们一样有爸爸妈妈。但乔尹漠无所谓，因为最起码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爱着自己，关心自己。可是林妈却在他十五岁那年生病去世了。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真的就只剩下乔尹漠一人了，他说话不会有人回应，他欢笑没有人与他分享，他哭泣更不会有人安慰。从那时起乔尹漠懂得了一个道理，原来世界上没有东西是永恒的，即使现在你得到了，可是也会有失去的一天。而那一天所带来的疼痛将是撕心裂肺的。

　　现在，乔尹漠不知道自己哪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自己来的地方，他不清楚如果接受了这份爱又能拥有多久，他讨厌以后每日的生活都是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可是他也很明白这次自己断不会像从前那样潇洒的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因为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只是……希望后的绝望他真的不想再品尝一遍了。乔尹漠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闪过神墨澜洛的脸孔，以及他温柔的笑。或许……

　　——就这样吧……

　　这晚乔尹漠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后梦到了初次相遇时神墨澜洛那个温暖的怀抱，以及他那个哀伤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乔尹漠和神墨澜洛用过早饭后又漫步在樱花林中，两个人很默契的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沉默。不过显然跟在乔尹漠身后的神墨澜洛步伐有些沉重。

　　——第一次见到他时脑海中便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关于他的画面。小时候遭受亲人冷眼时神情淡漠的他；被同学嘲笑排斥时坚强的他；在父母面前撒娇任性的他；以及躲在黑暗角落里抱膝哭泣他。当时自己心里唯一坚定的想法就是，此生要将这个人捧在手心好好呵护，要穷尽一生宠他爱他。

　　神墨澜洛抬头看着乔尹漠单薄的背影蹙眉，真的好想用自己的一生在他世界里添上一抹重彩，让他从此不再寂寞。

　　“澜洛。”乔尹漠突然停下脚步，却始终背对着神墨澜洛。

　　“嗯？”神墨澜洛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原来这竟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一旦这样做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乔尹漠低垂着头。

　　“哦，我知道。”神墨澜洛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

　　——与你携手相伴我宁愿斩断所有退路。

　　“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容易，即使在我那个世界这类人的社会处境也不尽如意，更何况……”乔尹漠将头垂的更低，情绪有些低落。

　　“那又如何？”

　　神墨澜洛的话音刚落乔尹漠便转过身惊讶的看着他。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此刻他居然能够如此淡漠，回答的如此轻松干脆。可惊喜也不过转瞬即逝……

　　“可你……你是南彦国的少主，南彦国的百姓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而你的肩上也背负着整个南彦国的希望。我……”

　　“但这个不能成为他们干涉我生活的砝码。”神墨澜洛打断了乔尹漠的话，虽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但却字字铿锵有力。

　　——你在害怕？可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等着你勇敢的那一天。

　　沉默……依旧沉默……樱花瓣静静的从他们头顶飘过。

　　神墨澜洛蹙眉盯着一直垂着头的乔尹漠一动不动，只是眼底有一丝哀色。突然乔尹漠抬起了头，脸上带着的笑容足以让太阳光暗淡。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那么我就陪着你。”

　　——既然已经爱上了就义无返顾的去爱吧，什么也不想了。你愿意为我放弃所有，我也愿意为你承受随时而来的孤独。

　　看着乔尹漠炫目的脸庞神墨澜洛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太好了……
　　“我以为你……”神墨澜洛住了口，舒展开眉宇笑了。

　　“你以为我是胆小鬼？”乔尹漠笑吟吟的反问。

　　神墨澜洛将乔尹漠紧拥在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乔尹漠将脸紧贴在他的脖颈。

　　——人生苦短，又何苦思前想后徒增烦恼。

　　只是漠少爷显然忘记了，这个时空的平均年龄可是一千多岁啊，这样的人生可是一点也不短哦。但此时又有谁会去计较这些呢。连花瓣都痴痴的环绕在他们身旁久久不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