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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意 ...

  •   十三的脚步越走越慢,十四不由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眼里带着询问。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十三淡淡地道。
      “自然是要去额娘宫里。”十四笑道,“刚刚让二哥传的话儿,说是先回了额娘那里,虽是晚了些,但好歹也要回去一趟吧,要不然可是欺君之罪!”
      他说的额娘,便是指的德妃娘娘。十三阿哥少年丧母,德妃十分怜恤于他,所以十三也就跟着四阿哥、十四阿哥一起称德妃为额娘。
      点了点头,但十三脚步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看着十四。
      十四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冷了下来:“十三哥可是有话跟我说?”
      “难道你没话跟我说么?”十三挑眉望着他,眼中也不复与平日与人相处时懒散的笑意,目光也清冷起来。
      “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说也无妨。”十四目光微微闪了下,沉吟了一下,“弟弟只问十三哥一句话。”
      十三望着他:“你说。”
      “十三哥对诺敏格格可有意?”
      十三微一怔,他们兄弟是这些阿哥里年龄最相仿的,但却并不亲密。十三跟太子和四阿哥亲近些,而十四却跟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分投缘,跟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反而疏远。他们二人更是因为政见不同,平日也极少倾心交谈。
      然而既然事情已经由十四起了头,却由不得他们不说下去。
      “此话怎讲?”十三望着他,唇边含了丝浅浅的笑。
      见十三如此表情,十四的目光冷了冷:“十三哥是聪明人,又何必装糊涂。”
      聪明人?这皇宫里又有谁不是聪明人呢?十三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摇头道:“我只想问你,若我也对诺敏格格有意,又如何?难道十四弟真的肯放手,学那尊重敬爱兄长的孔融不成?”
      十四淡淡笑道:“弟弟倒真想当孔融,只可惜那尊重敬爱兄长的孔融也没得善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今夜有星无月,然而十四眼中的闪亮,竟比天上的星星还寒冷清寂,望着眼前这个仅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十三忽然觉得一阵不曾有过的感觉——寻常家里他们这样应该是父慈子孝、兄亲弟恭的,而在这皇家贵胄的紫禁城里,兄弟之间,竟连说话也暗含机锋,是悲哀还是无奈?
      见十三片刻的沉默,十四又道:“今日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也不瞒十三哥,我喜欢诺敏,无论十三哥有没有这份心意,弟弟都不会相让!”
      望着他无比认真的眼,十三语气一顿:“那皇阿玛那边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阿玛对诺敏不是那个心思。”见十三忽然敛了唇边的笑,异样认真的眼神,十四不由轻轻一笑,“十三哥也是明眼人,恐怕唯有大哥还看不出来。”
      十三知道十四指的是大阿哥在康熙面前告太子非礼诺敏一事,见他说得坦白,也不由轻轻一笑:“十四弟做事一向随心随性,既已决定,又何须犹豫?”
      听着十三这般说,十四点头:“也是,倒是弟弟多想了。”说罢,抬脚便走,面色已恢复平日的风采,笑意盈然,“快点走吧,去晚了皇额娘又该埋怨我拉你开小差了。”
      望着他一步步走在前面,那般的步履坚定,神彩飞扬,丝毫不像一个才不满二十岁的男子的从容自信,十三心底忽然有丝热热的东西缓缓淌过,只听他轻声道:“我……不是那个心思,但难免其他人没有那个心思……”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诺敏的身份特殊,有几个人是因为她的美丽和她的个性而喜欢她,又有几个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家世而喜欢她呢?掺了权力的爱情,和掺了爱情的权力,真真假假,孰是孰非,又有谁分得清?
      十四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但一丝闪亮的笑意渐渐浮现在他眼底,心中隐隐生起的那丝喜悦,说不清是因为十三哥的“不争”,还是因为他那话语间难掩的关切……也许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今后他们的路,有着迥然的差异,也许随时政局的变化,他们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甚至可能反目相对,但这一刻,他只是他的十三哥,他们是——兄弟!

      * * * *

      “格格,按您的吩咐,已将土谢图汗王送来的东西分成了十六份。”流香指挥着门口的小太监进进出出的忙碌,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大冷天的竟忙出了汗,也真是难得。只是她望着桌上堆成小山般的礼物,不由好奇着格格想要做什么。
      “嗯,一会儿你跟惠儿,再带上两个小苏拉,陪我去趟慈宁宫。”诺敏自掀着帘子的门口望着外屋桌上的这些礼物。哥哥还真是细心,特意着人送了不少草原的各式风味特产,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刚好赶在年下,倒是送人很是合适。
      哥哥托人带的信也送到她的手中,无外是嘱咐她注意身体,少些莽撞性子,多些圆滑处事之类的,虽然是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但字里行间隐隐透着的担忧与关切,却让诺敏心里暖了好久。
      “上慈宁宫?格格就要送这些给太后?”流香从门外进了来,吃惊地道——这未免太拿不出台面些吧,“剩下那些,莫不是要送给各宫娘娘?”
      “正是。”见流香的表情,诺敏轻轻抿嘴一笑,“你觉得平常,那是因为咱们在草原上常常能够见到吃到的原因,太后出身科尔沁,除了三十七年那一次之后,却多年未回草原,应该是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的,而宫里做出来的东西,我尝过了,怎么也不是草原的那个味儿……”沉吟了下,她又道,“前些阵子我伤了脚,各宫娘娘也都送来礼物还派人过来,这份情也是要承的,等去完慈宁宫,你们还要随我到其它宫里走这一趟……想来佟贵妃、德妃、宜妃、荣妃和良妃宫里都是要去的……”
      这些时日,她刻意回避,是不想与各宫妃嫔有牵连,虽然她受伤时,各宫娘娘也是瞧在康熙的面子上表示慰问,但这点基本的礼尚往来也总是要有的。
      见诺敏如此说,流香也不再多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格格,今儿一早,太子殿下来过一趟……”
      “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
      “太子殿下天刚亮就来了,见格格还没起,说是要跟着皇上去天坛祭天,所以就不打扰格格了。”流香也挺奇怪,太子就站在那儿问了几句格格平常的起居,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对了,这是太子殿下给格格的。”
      说着,去了外间拿了一个锦盒进来。
      诺敏边思量着太子的意思,边随手打开,里面竟是一件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毛皮披风。毛色极是清亮油润,触感竟比苏杭的丝绸还要温软,柔嫩的好像婴儿的肌肤。
      “啊,好漂亮的披风,这狐皮真是太美的。”流香在一旁伸过头,然后看了看诺敏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惊叹着,“好柔软的毛毛,只是……”
      诺敏沉默了下,淡淡道:“这不是狐皮,是水貂……”
      曾经在公主府见过四公主有一条白色水貂毛的围巾,她很是喜欢,有一次一个糊涂的宫女夏季没将那围巾收理好遭了虫蛀,一向温和的公主竟将那女孩拉出去打了二十杖,可怜那女孩不出两日就死了……事后哥哥为讨公主欢心,曾经寻遍了整个喀尔喀,却再猎不到跟那白色一样的水貂来了。
      而眼前这个至少用了二十条水貂做成的披风,竟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其尊贵程度不难想像——手指轻触着那雪白的披风,竟有种自己双手也染了血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心竟跳乱了。
      蒙古族尚白,春节也一向称之为“白节”,每年初一人人都要换上白色的衣袍,戴上白色的帽子,而这白色的披风,是因为这个原因送给她,还是因为昨天临去时那关切而无声的叮嘱?
      一下子心全乱了,诺敏只觉得那披风雪白得刺眼,柔暖得烫手!

      * * * *

      “老十四,你什么意思?”慈宁宫门口,十阿哥一把拉了十四。
      “十哥好好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十四笑望着面色不豫的十阿哥,笑得灿烂爽朗,“八哥九哥十哥这是要给皇阿奶问安吧?我刚刚从皇阿奶那里来,她老人家正念叨着呢……”
      八阿哥微一点头,刚要答话,却听十阿哥冷笑道:“昨儿个你和十三弟一起放我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若是拼不过我,早早认输,痛痛快快承认了你们不行也就罢了,又何必寻了借口溜掉?害我去找乌伦、合岱他们几个拼酒,拼得好生无趣……”
      十四笑道:“十哥为这事呀,我和十三哥还真是怕了十哥的海量,当着那么多人,若真是醉了出什么洋相岂不叫人笑话……而且当时不是跟太子和八哥打了招呼的么?”
      “八哥回来倒是说了十四弟不胜酒力,可却没说,十四弟竟是因为有美人相伴而乐不思蜀……”九阿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九弟!”见十四微变了脸色,八阿哥淡淡笑道,“十四弟跟诺敏格格是旧识,正巧赶上了,喝顿酒,也值得你这样编排?”
      “我跟诺敏格格也是旧识,怎不见跟她喝酒?”九阿哥冷笑道,若不是有人跟他说了,他还真没想到,一向以八阿哥为马首的十四弟,竟也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九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见九阿哥不阴不阳的表情和语气,十四原本的笑意也渐渐冷了,十阿哥一把拉了十四,笑道,“你别理九哥,昨儿个你跟十三走后,皇阿玛又念叨了他几句,结果回去宜妃娘娘也没给他好脸子瞧,他自然是气不顺,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听了这话,十四的火气倒是消了一半,不由好奇地道:“怎么回事?”
      九阿哥这回倒是没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甩了甩袖子先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十阿哥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安宝姑娘那件事?没想到九哥这回是当真了,年年去扰人家,人家安宝年年不从,这不这风声就传到了皇阿玛耳朵里……”
      安宝是乾清宫侍奉康熙的头等宫女,不知怎么的,九阿哥偏是瞧上了她,有机会就去纠缠,可足足求了四年,安宝还是没点头。眼看着过了年不久就要放出宫去,所以不知道九阿哥用了什么手段,惹得安宝大病一场,竟传到了康熙耳朵里去了。
      终是自家兄弟,而且少年心性,十四听了不由戏谑地凑过去,笑道,“九哥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主儿,竟动了真情不成?”
      九阿哥阴沉着脸没搭理他,八阿哥见状倒是笑意淡淡:“难得老九认真一回,我倒是十分看好这件事,有个钟爱的女子收收他这花心的性子也好……”
      “你道人人都跟八哥一样为一个人守身如玉呀!”老九突然冷笑着开口,“爱成不成,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不成,寻死觅活的又做给谁看?”
      见八阿哥微微变了脸色,十四忙笑道:“九哥这话弟弟怎么听着透着股酸劲儿呀,要真能放手,四年前便放手了,何必纠缠至今,可见九哥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其实话刚一出口,九阿哥也觉得失言,见十四替自己岔了过去,不由心中一软,想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一时又不肯和缓,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九哥这叫好色无德,太子爷那才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呢。”十阿哥在一旁冷冷低声道。
      十四知道十阿哥这是在气皇阿玛偏袒太子,昨日肯定也是骂得九阿哥不轻,不由轻叹了一声,刚要开口,却听八阿哥淡淡道:“你们几个有时间在这里发牢骚,倒不如去想想今年治河的钱从哪儿出,去想想去年黄河的灾民能不能过冬,去想想派谁去打准葛尔……”
      望着八阿哥微冷的目光,十阿哥小声咕嘟着:“咱们不也就跟八哥面前说说么,还怕谁传出去不成……八哥就是太谨慎了!”
      “行了,老十别说了。”九阿哥瞥了八阿哥一眼,知道眼前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他不愿多说,何况毕竟涉及到太子爷,更应慎之又慎,不由拉了十阿哥,“不是要去看皇阿奶的么,你今晚可是约了乌伦、合岱他们继续拼酒的,去晚了可是要受罚的。”
      十阿哥一拍头:“唉呀,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走走,快走!”
      说着,就率先往慈宁宫走,却又忽然转头问道:“八哥,十四弟,今晚你们不一起去?”
      “我酒量不好,就不去现眼了,晚上我去陪额娘,你们好好去玩吧。”八阿哥摇头道。
      “我也不去了,昨儿个晗玉可能是吹了风,身子有点不爽,今日又陪着皇阿玛和咱们去了天坛大祭,我不放心,想早点回去看看。”
      “十四弟待十四弟妹可真好。”老九淡淡一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你若真瞧上了诺敏格格,你说十四弟妹会不会吃醋呀?”
      “九哥这玩笑开得可一点也不好笑。”十四面色沉了下来,“八哥,若没事,我先回去了。”
      “你九哥十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玩笑惯了,你别当真,晗玉既是还病着,那你先回去吧。”八阿哥笑望着他,仔细地叮嘱着。先十四走得远了,才敛了面上的笑意,微叹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老九你这又是何苦呢?”
      “怕只怕有人起异心呢。”九阿哥冷冷地盯着十四的背影,“八哥不觉得这两年,十四弟跟过去有点不一样了么?”
      “那是因为十四弟在长大呀,你我都长,十四弟又怎能不长?说不定很快就能封贝子呢。”十阿哥见九阿哥眼中的思量,朗然一笑,“我没有九哥那么多心思,我只知道八哥好,咱们几个就都好,咱们几个好好儿的,八哥就能省不少心……”
      十阿哥这话竟说得八阿哥和九阿哥均是面色一怔,静了半晌,却见八阿哥的笑意自唇边,至眉眼,淡淡迷漫开来,竟有说不出的温润喜悦:“好个老十,有道是大智若愚,看来咱们几个的心思都被你比了下去!”
      “大智若愚?哈哈,八哥你就别骂我了,这几个字我还是知道怎么写的,只可惜我顶多只能算是‘大智若鱼’……”十阿哥不介意地一笑,却睁了原本不算大的眼睛,认真地瞧着八阿哥,“老十没什么心计,但既是跟了八哥,这心便是不会变的,老十也信九哥,信十四弟!”
      一瞬间,一向温文善言的八阿哥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那一向挂于嘴边的笑意再也把执不住,眼眶里久违的温热让他不由别开了目光,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赶紧进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PS:改错。关于皇额娘,是我写错了,除了皇后没有当得起这个称号,只可惜康熙的几个皇后都死得早,没几个有机会听到这三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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