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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涌 ...

  •   待秋若走出了屋,十四才收回目光,苦笑道:“为什么别人闹别扭,当炮灰的总是我?”
      诺敏望向他,已无刚刚进屋时的戾气,才微微松了口气:“十四阿哥,请坐。”
      十四转脸盯着诺敏,不动也不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让诺敏有点不安,她扬声道:“流香,还不给十四阿哥上茶?”
      “不必。”十四淡淡地道,神色中不辨喜怒——果然是一个父亲,平日还不觉得,一旦沉下脸来,还真是个个威严逼人。
      诺敏怔了怔,扬头看着他,笑道:“十四阿哥也是来送诺敏的么?那诺敏在此多谢十四阿哥了。”
      十四见她笑意淡淡的样子,终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冷笑道:“你果然是想去。”
      “为什么不呢?江南一直是诺敏想去的地方,那富庶与美好,是不同于草原甚至京城的。”提及江南,诺敏眼中忍不住充满忡景。现代的她,曾经到过江南,当她驻足于金陵街头时,当她寻访苏州民居时,当她面对小桥流水时,曾经隐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难道自己的前世曾经来过么?
      恍恍然,或者她前生与后世,注定纠葛在了一起?那么,谁能告诉她,哪个是前生,哪个是后世?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十四见她眼中迷茫又带着怀念的神情,只觉得此时的诺敏是陌生的,仿佛离他很远很远。那感觉竟让他有种惶然,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今日去求了皇阿玛。”
      诺敏惊觉自己失神,此时听了十四的话,方敛了思绪,静了一下方明白他的意思,微惊:“你是说……你跟皇上说,你也要去?”
      十四苦笑道:“我刚刚被皇阿玛骂了一顿……”
      诺敏当然知道他是求不成功的,因为的历史上康熙的第六次南巡,没有十四。只是她惊讶的,是十四难道是因为她要去而……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十四如此执着。
      十四捡了张椅子坐下,此时刚好流香掀帘进来上茶。十四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蓦地脸色微变,又缩回了手。
      见他迅速将手拢回袖中的样子,诺敏目光微一闪。如果是寻常事情——想必十四也不会遮遮掩掩,见他如此神情,定是私下有什么不想示人的事件发生。待流香退下,诺敏才盯着他:“你的手这是……你跟人打架了么?”
      十四面色微有些尴尬,只是单手掀了茶盖,又取了茶来小口抿着,低头不语。
      其实话一出口,诺敏就有了丝后悔,这等事她又何苦多嘴?
      静了半晌,十四撂下茶杯,才忽然低声道:“因为年龄离得近,就什么都爱拿我们比,可是……地位争、宠爱争,竟连你……也争……”
      诺敏怔了怔,仔细听方能听出大概他话里的意思,细细啄磨了一下,她才蓦地神色微变,不及多想,话就脱口而出:“十四阿哥莫不是跟十三阿哥打架了?”
      十四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快,愣了半晌方冷笑道:“怎么,诺敏格格心疼了?”
      “你说什么呀。”诺敏气得白了他一眼,忽然又道,“你们……真的打架了?皇上知道了么?”
      “刚才还不知道,不过说不定这会儿就知道了,总有人抢着去说的。”十四冷冷笑道,“你放心,皇阿玛这么宠他,定然不会为难他的,少不了过一会儿,还会抓了我去训一顿罢了!”
      诺敏哭笑不得,只觉得十四此时的口气不像阿哥,倒像因为争宠而吃醋的女子,想了一下,她缓缓开口:“十四阿哥伤的可重?要不要诺敏帮着请太医?”
      听诺忽然变了语气,里面夹杂着些认真,十四怔了怔,摇头道:“不用,就是手腕戳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唇边又淡淡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惜了十三哥的那张脸,只怕要带着点颜色出门了……”
      一直觉得宫里这些阿哥个个老成执重,心机深沉,细细想想,十三十四他们,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说起来也不过是些血气方刚的半大男孩,又仗着会些武艺,也都有些傲气,只怕难免拳脚相向。或者,这才是他们偶尔流露出来的真性情……
      思及此处,诺敏不由抿嘴一笑,却让十四阿哥有丝疑惑,哼道:“怎么,你不心疼?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在骂我吧?”
      诺敏听他如此说,知道再不解释只怕让他误会更深,不由敛了笑意,认真地望着十四:“诺敏跟十四阿哥说过,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诺敏心里面是一样的情分,都让诺敏当成最好的朋友,除些之外别无他想。”
      十四望着她严肃的表情,愣了愣,半晌方道:“你说的是……真的?”
      诺敏微沉了脸:“十四阿哥若不信诺敏的话,以后也不用到诺敏这里来了。”
      十四又想了想,缓了面色:“那你干嘛非要跟十三哥去江南,我听说……”
      “十四阿哥也是明白人,怎的也相信外面的糊涂话?”诺敏冷笑着,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她处于深宫,自然不知道外面关于她和十三阿哥会传成什么样,但诚如太子所说,只怕这回真的是连累了十三。
      十四低头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手腕。
      诺敏想了想,又道:“十四阿哥只怕是……很多事情,自己还没想明白……”
      “你说什么?什么我不明白?”听诺敏的语气,十四又一怔,抬头望着她。
      “十四阿哥为什么要跟十三阿哥打架?”
      诺敏眼神清亮地盯着十四,十四只觉得面色有些撑不住,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只是原因让他当着诺敏,却实在说不出口。
      见十四面色微红,诺敏轻笑了一声:“十四阿哥以为是为了诺敏吧?”
      “什么叫‘以为’?”十四微一皱眉,不解地望着她。
      “十四阿哥仔细想想,心里究竟是怨十三阿哥多一些,还是在牵怒十三阿哥多一些呢?”
      十四怔了怔,没太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诺敏不得不又道:“那十四阿哥这次跟十三阿哥打架,究竟是因为诺敏,还是因为皇上没答应带上十四阿哥呢?”
      “我想跟他打一架已经很久了。”十四想都没想,冷哼道,除夕那晚十三言语间流露出的关心原本是柔化了他的心,以为他们真可以跟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相处,可想不到他竟也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十四嘴动了动,这话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中。
      诺敏点头:“所以只怕十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这一架,更多是因为皇上的态度,而非关风月。”
      十四静静怔了一会儿,唇边淡淡浮起一丝苦笑。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诺敏话里的意思,虽然刚刚闯进她这里来是时,是怒气冲冲的,但静下心来,细细思量,诺敏的话又有几分道理——那份忿然,有几分是因为诺敏跟着十三去南巡,更多的几分是皇上竟毫不犹豫一口驳了他的请求!
      静了半晌,十四喃喃低声道:“皇阿玛南巡,算上这回,已经是第六次,我却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十岁那年,可带十三却去了四回……我不明白,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如此厚此薄彼,我差在哪里了……”
      诺敏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眼下康熙似乎是很疼爱十三的,可是十四哪里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十三面对的,就是长达十年之久的圈禁呢?而眼前这个看似被冷落的年轻阿哥,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锋芒初显,功成名就!
      人生就是这样的讽刺,世事难料、福祸无常……诺敏微微叹息:“十四阿哥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能锋芒毕露是早晚的事,又何必为此小事斤斤计较呢?皇上让十四阿哥留守京城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你认为我真的能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十四眼睛亮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当然,到时候还请十四阿哥多多关照呢。”诺敏半真半假的笑道,原来十年后的“大将军王”,竟也曾经这么不自信。
      “那……那也定是因为八哥……”十四微垂了双眼,蓦地抬头盯着她,“太子爷这般不争气,你说八哥能……”
      “十四阿哥!”诺敏面色一变,冷冷打断他的话。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偏偏自己涌到口边的话却不能说出来。
      见诺敏沉了脸色,十四有些微怔,前几日他还听说诺敏似乎与八哥处的不错,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才说了这话,怎的突然面色就变了呢?
      沉默了一下,诺敏缓缓地道:“皇上之所以心疼十三阿哥,只怕也是因为十三阿哥不结党,不拉拢外臣,只专心听皇上的差办事。”
      十四自是听明白了她的话,面色也不由一变,冷笑道:“说来说去,你眼里十三阿哥还是比胤祯强,不结党?我看他跟太子爷,跟四哥可比谁都亲近着呢……”说罢,起身甩手就要出门。
      诺敏见他说变脸就变脸,不由怔了一下,自己本是好意劝他不要结党,可是想着历史本就是如此发生的,十四此时注定是跟八阿哥站到一处,难道因为自己的几句劝就可以改变什么不成?
      一时间心灰意冷,诺敏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冲动,因此显得倒比十三阿哥的身形更加清朗挺拔——有时,平常平凡未必不是幸福,只可惜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心中全被更大的野心充斥着,根本意识不到,待得多年后再回首,只怕已是百年身……
      蓦地十四的身形一顿,转回头,轻声道:“此去,至少是三个月,你……自己保重吧。”望着十四有些阴郁的眼,诺敏心中柔软了一下,还未开口,他接着道,“离……大阿哥和太子爷远点……”
      大阿哥曾经让惠妃求过康熙表示对诺敏有意,太子爷也曾放言定要将诺敏拉到自己宫内……难怪十四会是这种表情,而他如此说,想必也是听说了什么——忽然间诺敏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自己执意的跟随,给十三增加了麻烦,让十四产生了误会,为太子担了是非,只怕也让八阿哥和朝中其他人起了疑心……
      “十四阿哥放心,诺敏自是会步步小心谨慎的。”见十四说了话抬脚大步跨出,诺敏微微苦笑,似在回复他,又似在说服自己……

      * * * *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 ,康熙率太子、大阿哥、十三阿哥及一行众人,从北京出发,开始了康熙在位以来的第六次南巡。
      随行人员包括了不少臣工大员、随身侍卫、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数千余人,诺敏虽然身份是蒙古格格,颇有些地位,但毕竟是女子,也只能与女眷同行,这一行,就是三日,直到正月二十四日晚,方抵静海县杨柳青的临时行宫,第二日准备从此处登舟,沿水路南下。
      经过白天的颠波,本来已是四肢酸痛,可偏偏却丝毫没有睡意,诺敏小心的起身,没惊动外间值守的惠儿,随手抓了件披风,踱到院子里。
      因为是临时行宫,不及紫禁城的气派,却也十分华丽。簇新的雕梁画栋,清洗磨光的清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庄严的明黄碧绿鲜红,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
      入夜,四处一片漆黑,天边残月如勾。
      诺敏轻轻推开院子的侧门,行过一道回廊,白日入住时曾经留意过,那是临水而建的一处回廊,尽头处应该可以看到遥遥水波。果然,一股水的寒意与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虽然已经立春,但北方依旧寒冷,所幸水是流水,不会结冰,依稀能听到水波的暗自流动。
      深深吸了口气,那带着寒凉的气体进入身体,竟有种痛快欢畅的感觉,自从到了京城之后,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放纵地呼吸。然后,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也要将胸中所有郁闷之气长长呼出去。
      蓦的一阵幽幽笛声响起,诺敏本能的一惊,想退一半离开,但细细听了听,却住了脚步,渐渐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那吹笛之人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正吹到高昂处,却忽然住了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十三阿哥,莫不是在想念十三福晋?”诺敏望着前面,廊上挂着灯,但灯光昏黄,根本瞧不清彼端人影。
      对面似乎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方见有人摇亮了火折子点了随身的宫灯,灯火映着一张年轻清俊的脸——正是十三!
      十三静静地看着诺敏,只是的目光似乎含了丝古怪,有欢喜也有顾虑,不由让诺敏怔了一下,勉强笑道:“是诺敏唐突了,既是打扰到了十三阿哥,诺敏陪罪了。”
      说着,福了福身,准备告退。
      “回来!”十三轻轻地说,言语中夹杂了丝无奈,“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这三更半夜的……的确是不妥……”诺敏抬起眼,向他笑了一下。
      十三微微一怔,忍不住向前跨了两步,抬了灯笼映着她的脸:“倒是越来越像宫里头的人了,谨言慎行,步步小心。”
      听着十三微带嘲讽的语气,诺敏觉得他今晚似乎心情不佳,不由也借着灯火打量于他,却见他一向清亮的目光中有些血丝,也盛着几分的不甘与伤痛,不由关切地道:“十三,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多饮了几杯,心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原来你比我还谨言情行,步步小心。”诺敏冷笑道,却不急着走,只是挑眉望着十三。
      十三盯了她一会儿,方轻轻叹了口气:“若不嫌冷,陪我坐会儿,喝几杯。”
      说着退了两步,在廊下坐定。诺敏望着他,坐倒是不怕,只是看他的神色,已喝了不少,再喝只怕是……正犹豫着,却听十三冷笑道:“什么时候跟我喝酒也犹豫成这个样子,看来还是八哥、十四弟的酒喝得更心甘情愿一点吧……”
      诺敏咬了咬唇,坐到他旁边,淡淡笑道:“今晚你喝得多,我不跟你计较你这些浑话,你有愁有烦的,愿意说,我便听,不愿说,也无所谓,但不要在这里借酒撒泼。”
      十三微微一怔,低了头沉默了良久,再抬头时,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竟比手中的灯还要亮上几分。
      “对不起,是我……”他承认自己有点借酒装疯,只是若不如此,只怕他早已被逼得真正发疯。
      “我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你发泄的对象,是一种荣幸,”诺敏轻声打断他的话,真正心绪的表露,只有在自己亲近的朋友面前才会出现,她笑了笑,“你不要同我说对不起,似乎从这次来京再见面,你我总是在相互道歉,更何况若真要道歉,还是我欠你的多些,”说着,又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打量于他,十三被她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侧了脸,诺敏又笑道,“看来十四阿哥下手还真是狠,都过了好几日了,竟还有颜色。”
      十三轻抚着唇角,痛倒是不痛,只是隐约的青紫着实让他太过丢人:“十四也好不倒哪去,只怕那只手臂也少不得半个月动弹不得。”他唇角微一撇,“这也不是咱们兄弟第一次打架了,你放心,连累不到你那里去。”
      诺敏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我不是指这件事,而是我执意跟着皇上出游,只怕……”
      “这算什么,就算没有这事,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就会罢手,就能放过咱们?”十三目光冷了冷,竟似天边寒星,“索额图都死了好几年了,这边才离了京,那边又有人旧事重提,说二哥和索氏后人夹杂不清,说什么索家准备东山再起,又说我如何出钱出力的……”
      说到此处十三忽然住了口,诺敏怔了怔,没太清楚其中含义,但索额图的名字总不是知道的。四十二年,康熙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之罪囚禁了他,最终其附拥一党皆落得株连的下场——从此之后,康熙只怕对太子也是愈发的有了戒心……
      诺敏微微一叹,她只知道历史的结果,但其中的过程又是如何她却不得而知,而十三之所以提及此事,虽然她不知道起因和经过,但只怕是对太子和他极端不利的。苦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是捡了十三带来的酒壶酌了两杯酒,自己端了一杯饮下。
      十三也举了一杯,狠狠饮下,又倒了一杯,当他倒第四杯时,诺敏一把夺了他的酒壶:“十三阿哥也算是聪明人,又何必借酒浇愁,岂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
      十三手顿了一顿,松了杯子,摇头笑道:“不浇愁又能如何?这起子人存心要扳倒二哥,扳倒四哥和我,毫无防备与处心积虑相比,又有几分胜算?为何早不提晚不提,我们刚一出京便提?为何又偏偏扯出的是索家的事?谁不知道索家毕竟跟二哥有着血亲?谁又不知道皇阿玛最在意的就是‘结党’一事……”
      “十三阿哥跟诺敏说这些,只怕不妥。”诺敏将酒壶放回去,缓缓地开口望着他。
      她无意于任何党争,虽然十三是她的知己朋友,太子对她也一向极好——可是,一旦参与了党争,那她就再没有任何翻身机会可以脱离眼前的一切,她的命运便与皇宫和阿哥拴在了一处!
      更何况,她是深知历史的,深知太子的最终下场……可是,望着十三眼中的忿然与悲伤,眼前浮现地竟是太子在浮碧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种种心绪纠缠在一起时的神色,这神色让她至今想起来,依然心酸与心痛!
      “是不该同你说的。”十三淡淡一笑,收回目光,望向前面黑暗的水面,看不清,但那风带起的刺骨的寒意却无处不在,“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诺敏,你不知道当时你的这句话带给我多大的震撼!”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带了丝淡淡的无奈,“若真能选择,我也不想鲜衣怒马、金玉其外,你以为这种身份,这种日子真的就好过?二哥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一直是众矢之的,除了四哥和我,盼着他出事下台的大有人在,明的暗的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什么兄弟朋友亲戚的,全他妈的笑里藏刀,暗箭伤人……”
      诺敏皱了皱眉:“十三阿哥,你喝醉了……”
      “我可没醉,现在清醒着呢。”十三望着她,眼睛清寒闪亮,“还有四哥,旁人叫他‘冷面贝勒’,还不是因为他整治那班贪官污吏时候毫不留情!四十四年,我跟他去南方筹银子,那帮子巡抚盐商勾结一气,得了九哥的消息,一个个都不给面子,四哥当场拿出钦差大臣的谱,狠狠办了几个,才算没把这差事砸在手里,可是咱们是去干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山东河南大旱,为国库充盈!咱们中饱私囊了一分钱没有?”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这个‘拼命十三’又是从何而来?”十三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那清俊的面容因为这个笑容而让诺敏觉得陌生,“我管他妈的什么‘九爷门生’,还是‘八爷娇客’的,不动点真刀真枪,还真以为十三爷怕了他们?谁还不清楚他们那点花花肠子?有功的时候,谁都削尖了脑袋往前钻,有得罪人的活,却一个个当缩头乌龟……”
      “十三阿哥,你真的醉了。”诺敏忍不住苦笑,她终于明白,看一个人是否喝醉,绝对不能看他的眼睛是否清亮,就好比眼前的十三,明明眼睛清亮逼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惊心动魄。
      十三忽然住了口,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笑道:“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不爱听,原本也不是想说给你听的,只不是这些话,我不能在二哥面前说,也不知道……”他苦笑了下,“也不知道在谁面前可以说,所以……”
      说着,站起身来,觉得身上有点僵,跺了跺脚:“很晚了,又很冷,拖着你听我说这许多大逆不道之话,传出去倒是连累你了,回吧。”
      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什么,诺敏只觉得他的面色也有点冷,他是希望自己说些什么呢?可说什么,却也终是无法改变以后发生的一切,不是么?
      她随着起身,微微叹息:“这几日诺敏在车上闲得无聊,看了本《金刚经》,里面倒有一句话觉得不错,‘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
      十三怔了怔,而后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原来格格竟是劝我‘忍’?只怕是我忍得了,旁人也忍不了!你记得回京后,也去劝劝八哥九哥十哥,叫他们也‘忍’一下,好不好?”
      说罢,一把拂了廊下酒壶酒杯,在一片玉碎声中,冷笑而去。
      诺敏怔怔地望着十三的身影消失于黑暗当中,只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原来,在这风云变幻当中,她想置身于世外,早已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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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这章总算完了,这章字数好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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