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微沧雅

31、为何逃避

　　身体好像在冰水里沉沉浮浮，耳边朦朦胧胧传来一个低柔悦耳的声音，不知在轻轻诉说着什么。
　　谁？
　　是谁在说话？

　　颜，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惩罚我好吗，不要睡了，好不好？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躲你的，明明知道那会伤害你，可是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是当时我很害怕……
　　你知道吗，我好怕当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嫌弃我，别人的目光我不在乎，我只怕你厌恶的眼神！
　　如果……如果连你也放弃我的话，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所以，我只有逃……
　　可是，颜，只要你醒过来，无论你是否讨厌我，只要你醒过来就好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那么卑微的语气，那么自责的语调，不知为何，这几日堆积的郁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疼。
　　脑袋忽然变得沉沉的，头一昏，我又失去了意识。
　　以后每次醒来，都能听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悲伤而沉痛，令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

　　手指吃力地动了动，睫毛轻颤，我撑起沉重的眼皮，微微睁眼，刺目的白光令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待到眼睛适应那明亮之后，思绪慢慢回笼。
　　这里是哪里？
　　想要坐起身来，却意外地发现身体虚弱得无法动弹。
　　发生了什么吗？
　　有些头疼地闭上眼，那日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
　　噢，对了，貌似我被人推到湖里了，但是——然后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轻轻转了转脖子，视线落到趴在床边的人身上，我微微一怔。
　　一袭白色的衣袍包裹着那人纤瘦优雅的身体，因为睡着的关系，那一双绝美的蓝眼睛正紧紧地闭着，两条柳眉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巧的琼鼻像是用最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淡粉色的唇微微地抿着，皮肤在明亮的光线下恍若透明，那么精致完美的一张脸！
　　我静静地看着那张上帝精心雕琢的脸，心底泛滥的不知是什么感觉。
　　夜……
　　你到底没有忘记我啊！
　　嘴角微微地翘起，多日的郁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一种疑惑，既然夜没有忘记我，那他为什么要躲我呢？
　　视线从夜的脸上慢慢往上移，难怪我的手不能动，原来是被他紧紧地握着呢。眼神一柔，什么时候夜的手已经可以握住我的手了，六年前，明明还是那样瘦小。
　　他的手上缠绕着几缕发丝，银色的发丝衬着白衣更是……
　　……银色的发丝？
　　我不敢置信地一把捞起他的头发，竟然真的是银色的？！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沉睡的夜，毫无预料地，耳边响起了前几日我昏迷时迷迷糊糊听到的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是当时我很害怕……
　　你知道吗，我好怕当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嫌弃我，别人的目光我不在乎，我只怕你厌恶的眼神！

　　现在的样子？
　　就是指这个吗？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渐渐明了，难怪……
　　难怪他当初一看到就躲，与众不同的容貌向来是夜心中的痛，一双罕见的蓝眸已经让他的童年受尽了羞辱与责骂，更让他饱尝了众人厌恶嫌弃的眼神，这也就造就了他童年时的自我封闭，所以他对这种最敏感，生怕重蹈覆辙。
　　而更可悲的是，上帝好像还未让他受尽折磨，一双蓝眼睛不够，现在又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难道夜注定摆脱不了因容貌特殊而带来的伤害吗？！
　　难道夜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人后，独自舔舐伤口吗？！
　　眼睛微微一涩，心里不由再次难过了起来，人人都道非凡公子世无双，又有谁知道他背后不为人知的伤痛呢？
　　“夜——”我闭上眼轻轻呼唤。
　　趴着的人浑身一僵，心里似乎在激烈地挣扎，沉默片刻，他还是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的蓝眸里是掩饰不住的疼痛与害怕，只见他勉强一笑，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傻瓜！！
　　为什么要笑？！
　　明明已经疼到骨髓，痛到绝望，为什么还要笑？！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你更加让人心酸吗？！
　　努力止住即将坠落的泪水，我抬起眼，对上他哀戚的蓝眸，举起抓着他头发的手，“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身边的人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蓝眸里浮上一层凄厉的绝望，“你发现了啊……”
　　“恩，”我轻轻应了声，鼻子开始发酸，喉咙里仿佛压了一个巨石，喃喃道，“我发现了。”
　　只见他撇过头去不再看我。
　　“夜，”对着他的背我轻轻唤了声，“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我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良久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受伤弄的。”
　　心里一恸，眼泪差点掉下来，“伤得很严重吗？”声音之嘶哑，令人不忍地皱眉。
　　听到我的话，他浑身一震，放在床边的手握得死紧，“……一点都不重。”
　　骗人！
　　如果不重，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是吗，”我含着泪浅浅一笑，“不重就好。”
　　“夜，有句话我好像还没对你说。”
　　仿佛没看到他的颤抖，我一把握住他紧握成拳的手，柔声道：“六年不见，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只见猛地回过头来，蓝眸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歪头一想，我露出一个笑容，“还有这样的你真的好美。”
　　他的蓝眸瞪得更大了。
　　“真的，”我慢慢靠了过去，在他的银发上轻轻落下一吻，眼睛一眨，眼泪便缓缓滑落，“比以前更美！”
　　身边的人缓缓抬起头，身体渐渐放松，低柔地声音里尽是哽咽，“颜……”
　　“恩？”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抬起眼，泪眼朦胧中对上清澈的蓝眸，我微微一笑，“是吗？”
　　“恩。”孩子般重重地点头，眼泪在发光，“真的很高兴。”
　　说着，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很有默契地抬起手帮对方擦拭着眼泪。

　　夜，不要害怕，不要绝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如水晶般纯粹的少年，是那个我最心疼的朋友。
　　所以，要微笑啊，扫掉心中的恐惧，不管在哪里，只要微笑，就一定会有阳光。
　　因为，我是那样坚信着——你一定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