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微沧雅

29、如何错过

　　夜……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泪水缓缓地流淌，心好像被狠狠地划上了一刀，血淋淋的，让我痛彻心扉。
　　我倒在地上，任尖锐的石子磕着我，满口苦涩，一身伤痕。
　　夜，你可知道，这一躲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吗？
　　我日日夜夜地期盼着遇见你，我设想过千万种我们重逢的场面，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残忍的一幕。
　　这时我才明白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不是遗忘，而是——
　　明明认出了我，却避之惟恐不急。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原本温和柔顺的你变得如此残忍？
　　泪水在地面上破碎，被尘埃吞噬——一如我的心。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突然伸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地回暖。
　　是你吗，夜……
　　视线顺着手往上，失望便浮现在眼里。
　　眼前，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虽是一脸的不耐与鄙视，但眼里却是让人不易察觉的担忧。
　　“趴地上很舒服吗，还不快起来！”水仙花凶狠狠地说道。
　　我扯了扯嘴角，无奈地发现即使想要装出一个笑容都不行。
　　水仙花看着我一身狼狈样皱了皱，最后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真是的，路都不会走，好端端地摔地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沉默地任他上上下下地检查着我的伤口。
　　“带我……离开……这里……”一开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变得无比嘶哑，就像沙漠里的旅人看到了绿洲般，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如果再待下去，我会疯的！！所以——一定要离开，一定！
　　眼前的人紧紧地蹙起了眉，脸上尽是平日里没有的严肃。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颜，月舞心里泛滥的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向灵动狡黠的她怎么会出现这样绝望，这样悲伤的神情。
　　视线落在她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浮躁。
　　一把捞起已经破碎的娃娃，顾不得什么，足下一点便施起轻功朝客栈飞去。

　　回到客栈，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任她们包扎着我的伤口。
　　瞥了伤口一眼，鲜红的血仿佛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刚才的事。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伤口包扎的又有什么用，要知道有些伤口无论怎么包扎都不会痊愈。
　　双手环抱膝盖，缓缓将头靠在膝盖上，我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
　　多少年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便再未做过这个动作，自嘲一笑，我怎么也没想到啊，第一次让我这么不安的人竟是我一心一意保护的人！
　　夜……
　　为什么……

　　突然，额上一痛，我抬眼望去，只见月舞坏坏地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见我还是呆呆的，他轻笑一声，曲起手指又在我额上弹了一下，“醒了没有啊？”
　　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来，我只能愣愣地望着他。
　　只见他嘴角漾起一朵笑靥，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包扎好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疼吗？”
　　我轻轻摇头，不疼，这跟心里的伤口相比算不了什么。
　　“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那么多，明天就到绝尘山庄了，等进了山庄休息两天便是武林大会，你就在那儿散散心吧。”
　　我一怔，傻傻地对上他的眼。
　　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眉毛微微一扬，“怎么被本公子绝世无双的容貌给迷住了吗？”
　　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冰凉一片的心慢慢涌上一股热流。
　　是故意的吧，明明有许多疑问，却只是用他自己的方法来安慰我。
　　他……也算是个好人吧！

　　翌日
　　绝尘山庄不愧是武林第一山庄，与欹迷岛一样，是江湖三大圣地之一。
　　绝尘山庄里有三绝——一个是有绝世武功的武林盟主，一个是有绝世容貌的武林第一美女还有一个是绝世灵药雪灵芝。
　　这三绝无一不是江湖人人欣羡向往的，可见这绝尘山庄在武林中占有多么重要地位。

　　“这次举办的武林大会是干什么的啊？”
　　“好像跟武林第一美女有关啊。”
　　“恩，据说是为了给第一美女江水幽选夫婿呢。”
　　“还不止呢，如果得到了江水幽的青睐，还能得到雪灵芝！”
　　“真的啊，那赢的人可真幸运啊！”
　　“就是就是！”
　　“……”

　　周围的议论纷纷钻进我的耳朵，将他们所说的话串了串就得到一个大概，不过这样说来的话……
　　我斜眼望向身边带了斗笠的人。
　　他不就是来武林大会证明自己的魅力的嘛！
　　咳咳——
　　看到了我的视线，月舞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假咳了两声。
　　撇撇嘴，算了。
　　“小颜，快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去绝尘山庄。”
　　真是好僵硬地在转移话题啊！
　　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不得不承认月舞在江湖上的地位名望真的很高，不仅仅是因为在绝尘山庄里得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作为休息的地方，也不是因为每一个武林中人对他的尊敬与崇拜，而是——
　　“哼，我还以为月公子身边的人有多不凡呢，没想到——”一位黄衣女子用不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我一遍，“不过如此！”
　　“就是，也不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凭你也能站在月公子身边，真是不自量力！”黄衣女子身边的红衣女子亦是一脸鄙视。
　　“我看啊，应该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月公子的吧，否则……”黄衣女子一脸轻蔑朝我冷哼。
　　默——
　　难道我遇到了传说中的……示威？
　　看我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红衣女子的气焰更加嚣张，她大步上前推了我一把，到底是练武之人，力气很大，我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前几日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在隐隐做痛。
　　我倒在地上，捂住伤口皱了皱眉。
　　“去～”黄衣女子嘲讽似地一笑，“真是柔弱啊！”
　　我撇过头去，如果在平时我也许会和你们好好玩玩，但是，现在的我——没心情。
　　这一撇摆明了是无视她们，使得两位心高气傲的女子顿时火冒三丈！
　　下巴一痛，抬眼望去，只见那黄衣女子恶狠狠地捏着我的下颚，冷冷道：“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在这里给我装清高，若真是清高就不会不要脸地缠着月公子，懂了吗？！”
　　“不懂！”
　　黄衣女子眼神一凛，语气危险道；“你说什么啊？！”
　　对上她的眼，我轻轻摇摇头。
　　刚才不是我说的。
　　“你倒是给说说看，要什么身份才能站在我身边？”
　　不远处，月舞双手环胸，语气不善。
　　突然，黄衣女子“呀——”一声痛呼，松开了捏着我下颚地手，只见那纤纤玉手上一片通红。
　　“月……公子，”黄衣女子一改刚才的骄蛮，变得柔柔弱弱。
　　月舞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是怒气，“我想谁能够在我身边是我的事，跟苏姑娘无关！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
　　语气之凌厉，令我也为之惊讶。
　　只见那黄衣女子委屈地咬着唇，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最后一跺脚，转身便跑，而一旁的红衣女子在月舞冰冷的目光下也只能低下头随着黄衣女子跑了。
　　望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想到她们最后离去时怨恨的目光，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看样子她们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傻啊！”
　　我愕然抬头，只见月舞怒气冲冲地将我拉起来，“平时不是牙尖嘴利的嘛，现在怎么成哑巴啦，别人这样骂你，你都不还口啊！”
　　撇撇唇，没有理会他的话，我默默地整理着刚才弄乱的衣服。
　　见我丝毫没有反应，月舞从刚才就蹙得很紧的眉蹙得更紧了。
　　最后只能幽幽一叹，“算了，这几天你就不要出门了，省得又有人来找你麻烦。”
　　我轻轻点点头，没有反驳他。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个人过。”
　　我侧了侧头，只见一个熟悉地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伴随而来的是略带哽咽和激动的声音：“小姐！”
　　“……绯儿？”
　　“小姐！”绯儿激动地热泪盈眶，她一把紧紧抱住我，“绯儿终于找到小姐！”
　　“绯儿……”我慢慢抱住她，眼睛开始发酸。

　　“小姐，那天被月公子带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
　　看着绯儿疑惑不解的眼神，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抿了抿唇，我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绯儿……我见到……夜了。”
　　“咦？”绯儿愕然，看到我一脸失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见到夜公子，不好吗？”
　　微微撇过头去，目光变的悠远，思绪回到那一天，语气幽幽，“是啊，不好吗……他为什么要逃呢？”
　　绯儿一怔，“小姐是说……”
　　苦笑了一下，“没错，他一见到我就……逃了。”
　　“小姐……”绯儿自是知道夜对我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一举动对我伤害有多大。
　　一只手缓缓盖上眼睛，不让绯儿看到我眼里的脆弱与伤痛，“我真的很傻是吧，也许他早就忘了我，可是我还在这里……”
　　“小姐！”绯儿飞快地打断了我的话，“夜公子……肯定是有隐情的。”
　　隐情？
　　我苦笑出声，那到底是什么理由，什么隐情，能让你这样躲我不急？
　　“小姐，你就不要多想了，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轻轻点头，我顺从地上床休息了。
　　只是——
　　今晚大概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翌日·绝尘山庄
　　坐在专属的位子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打斗。
　　据司仪说，今天来的人都是江湖上很有名望的人，而现在的比试已经到了高潮，就等这场结束，然后请江水幽的父亲——武林盟主江烈来挑选。
　　在以前，我会很感兴趣，但是现在……
　　换了一只手支下巴，视线慢慢转到碧蓝的天上，思绪又开始飘忽。
　　我记得，六年前夜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天空澄澈，云絮抽丝般漂浮，让人静静地沉醉。
　　突然，空中划过两道白绫，如两道白雷般直直地向比试的台上飞去，速度之快让众多高手都措手不及。
　　这时，顺着白绫，缓缓飘下几个白色的身影，其中四个人的肩上抬着一顶白纱飞舞的软榻，这几人白衣翩飞，如仙人般飘逸，更加让好奇软榻上的人。
　　所有的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忡怔，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们在台上落定。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些人的来历时，软榻前的一个白衣童子缓缓上前，朝江烈微微一行礼，然后不紧不慢沉稳地说道：“我家公子此来是为了向江盟主借一样东西。”
　　这童子面目清俊，举止不凡，虽然年少，但隐隐有一种稳重姿态，一看便知不是个简单的童子，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仆人，让众人对他口中公子更加好奇。
　　江烈一抱拳，“不知你家公子所借何物？”
　　“雪灵芝。”白衣童子云淡风清地说出令所有都震惊的答案，这样难得的珍宝，这样珍贵的奇药，他说起来就像借普通的东西一样。
　　“这……”江烈显然是忌惮来者不明的身份，为难道：“这雪灵芝可是小女的陪嫁之物，怎能随便借人？”就算不是陪嫁的东西，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这样珍贵难求的灵药随便借人啊，更何况是来路不明的人！
　　这时，童子不可觉察地轻轻蹙了一下眉，回过身去，恭恭敬敬地朝软榻行了大礼，“宫主？”
　　这一声必恭必敬的“宫主”令众人电光火石间想了一个人——离宫宫主，非凡公子！
　　众人浑身一颤，目光死死地盯着软榻，其认真之态比起刚才看江湖第一美女还要夸张！
　　这时，软榻之中缓缓传来声音，声音不大，却能使在座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江盟主，在下确是急需这雪灵芝，可否通融一下？”
　　声音低柔悦耳，每个字都绝对完美，明明是请求的话，在他说来，却有一种高贵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本来只是有些好奇的我，在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惊愕地望向软榻，满眼不敢置信，交握的双手微微发抖。
　　夜……
　　“本来非凡公子的请求老夫必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只是——这雪灵芝是小女的陪嫁之物，只能给小女未来夫婿，不可随意乱借，还请公子见谅。”一番话倒是说的不卑不亢。
　　原本哗然一片的台下此刻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那令人惊艳的声音再次传来，“哦，只要成了盟主的女婿便可得到雪灵芝，是吗？”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一阵抽痛，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软榻，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没错！”
　　“好。”
　　“咚”一声，心猛地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