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无殇》苾馝

1、第一章

　　战*无殇

　　洪荒历一千一百五十年，水火叛乱，各自建立新的国度，即今日白泽与炎崆。其后南浔与耀瞬签定盟约，脱离世乐。

　　《四国志*洪荒篇》

　　（一）

　　烈烈黄沙，一波又一波的泽国军如潮水般涌向占城。城楼上的年轻将领望着城下大军剑眉微蹙。

　　不到三月的抵抗，从帝都沧落带来的十五万兵马只剩下三万，其中多数是老弱伤残。这小小的占城，竟会成为自己从军以来第一个过不去的关卡。年轻将领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口中喃喃：“哼，那些呆在帝都享福的老头这会应该幸灾乐祸了！”

　　手中的剑感应着主人内心的波澜，发出“嗡嗡”的声响。“你也不安分了！”似乎察觉到剑的异动，年轻将领蓦地抽出剑，剑身散发的白光瞬间将周遭墙砖映的皓亮。只听“轰轰轰”三声，年轻将领身前三块高有丈许的巨大城砖被一股力量抛出，而城楼下则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

　　“满意了？”年轻将领将剑横放于胸前，凝视着，眼神犀利。

　　“你的力量要是再强些，或许我也会满意！”收剑入鞘，年轻将领嘴角上的那抹讥诮随之变为冷笑，“只可惜，你终究没能跟随你应该跟随的主人！”就在剑要完全没入剑鞘时，那剑身的寒光陡然消失.

　　占城已受酷日爆晒一个多月，帝都沧落却与占城截然相反。近半月的阴雨让勾栏瓦肆的建筑浸的酥酥软软，使本来就充满娇媚气息的帝都愈发撩人。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愈发松懒。

　　沧落建筑的分布并无规律，鳞次栉比的房屋如同洒落一地的珍珠，凌乱而分散。酒肆、茶楼、烟花柳巷中穿插着各种各样的住所：不论是平民百姓亦或是商贾贵胄，随处可见。

　　然而，在这样纷乱的布局中，却有一条严格管制的街道——御朝街。这条街从东到西笔直贯穿了整个帝都。街的两侧从东门开始依次住着世乐从小到大各品阶的官员。这街的最前头便是世乐皇宫。每日辰时，御朝街上便行过一顶顶规格不可的轿子。这些轿子有大有小，按品级按官职设置，各级官员有固定的轿次，如果谁有逾越，不论官级一律革职。因此，从御朝街东面开始，轿子的规格便依次变大，而最大的一顶轿子便是世乐大司命紫篁的玄色金顶轿。

　　任何人都想坐那金顶轿，但任何觊觎这轿的人最后都粉身碎骨。紫篁坐这个轿子多少年了，没有人知道。但任何人都知道，从这轿子上摔下了多少人！前御史大夫、前章台、前定国侯……还有很多的“前”都从这轿子上摔下，不，不是从轿子上摔下，他们连这轿沿都没碰到！

　　“今天宁訇应该会继续发难吧！”一个低沉的男音从那金顶轿中传出，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蔑斥。

　　“从寒少将赶往占城开始，几乎参过十多本了。”轿外，一个身着青衣的儒生恭身回道。

　　“恩……”

　　轿中短时间的沉默后，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和他玩的够久了，今天就结束！”

　　轿外青衣儒生恭身应了声，直起身子，眼神中流过一丝异色。

　　“王上早朝，各位大人进殿……”

　　御朝街最尽头的宫门在大雨转为细雨时被打开。最前的金顶轿上，走下来一位身着紫衣头带玉冠的中年男子。他一走出来，周围的空气就好似凝结一般，而连绵不断的雨被挡在了紫衣人的身外，那袭紫袍在风雨中翻飞却不带沾雨迹。

　　紫篁信步迈入皇宫，身后那群官员也一个接一个从宫门鱼贯而入。从宫门走到重华宫需要半盏茶工夫，而此刻雨并不大，但除大司命外那些官员的官服上多半淋到了些雨水。待到走至重华宫，一些官员衣袖里的奏折也早被雨水浸透糊在一起。

　　重华宫乃世乐帝王早朝之处。宫内东西南北各置一琉璃雕成，足有十丈高的金翅大鸟——世乐鸟。而就在这四只世乐鸟后各立着一根白玉柱，顶撑着整个重华宫。世乐帝王金座建在白玉砌筑的石阶最上层，高高的王座上镌刻着一些上古文字以及世乐主宰者耀瞬的头像。这王座是全祖洲最接近神祗的地方，但在两百年前，在这王座不到三尺的地方还有另一个王座，只是两百年的时间，足够这个帝国抹杀所有的印记，包括另一个王座。

　　“王……寒彻率兵抵抗泽国大军不到三月就已折损十二万兵马，如今又要断绝扶风郡向占城供应水源，微臣觉得此举万万不妥！”玉阶下，一位瘦弱的官员双膝跪地，手捧奏折道。

　　“王，寒少将来报，占城内有泽国奸细，泽国人以水为生，而占城连续一月来滴雨未下，而泽国军队依然能攻守自如，的确是有人与泽国接应，从占城下游扶风郡引水至泽国军营，望王三思！”此时另一位官员也将奏折呈上。

　　玉阶上，半晌没有动静王依然将右手放在王座把手上，撑着头带金冠的脑袋，问道：“大司命如何看？”黑色的长发从耳边顺下，遮盖了原本就埋没的面庞，只留下一双金色的眼睛空洞茫然的望了望玉阶前的紫衣人。

　　“臣赞成寒少将提议。”

　　“呵……”刚反对寒少将提议的官员轻声低斥，果然，还是如此。望着自己连夜写的奏折被随手丢在王座前的按桌上，那个官员并没有太多过激的行为。

　　而一旁另一位官员此刻正得意的望着对面的失意者，心中喃喃：“宁訇，你就快被逐出御朝街，还不安分点么？真是老顽固！”

　　深秋的帝都除了连绵阴雨外，那在风雨中凋落的枯叶似乎也预兆着这个国度即将走向尽头。

　　“娘娘，该歇了……”

　　植满耘浮的谨晨苑内，一位女子临窗而立，出神的望着苑中被风雨摧残的耘浮。

　　“娘娘，风雨大了，您回内屋吧。”女子身后，一名青衣小俾关切的望着窗前被夜风吹拂的女子。帝都秋夜已经够凉了，连续一个多月的雨水更让沧落阴冷不少。即便站在女子三丈外，青衣小俾依旧双臂环抱于胸前，身子不住的颤抖。

　　“你累了，就先歇了。”窗前女子幽幽开口，声音夹在狂风中，荡向整个谨晨苑，夜晚听来近似鬼魅。

　　青衣小俾不犹一颤，然而自己只是名俾子又如何真歇了去。主子不动，俾子自然也不能动，如今她能做的只是跟主子一起沐风听雨，看乱红飞落。

　　“王今夜就寝于暮旦苑么？”半晌后，女子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谨晨苑内，似在询问又似自语。

　　青衣小俾蓦然张开阖实的双眼，怯声应道：“大司命今夜安排王就寝于眸夫人处。”

　　“哦……”女子低低应了声，继续望着窗外出神。

　　“娘娘……”本以为主子听了这话会回到内屋休息，怎想她仍旧立在窗前望着漆黑的花苑发呆。青衣小俾终究忍不住，将埋在心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您别盼了，王已经忘了谨晨苑了，十二年前就忘了，如今更是想不到忆不起了！”那后半句话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不能再让主子这么傻了，即使被打入冷宫，即使被押到寒渡居也不能让主子默默隐忍一辈子。“您该接受那个提议了！”

　　“您该接受那个提议了！”猛然的，藏到身体最深处的东西跳了出来，顺着胸口一直蔓延至大脑。

　　“不——”窗前的女子赫然转身，高绾的发髻下一张清秀的面容因为惊惧而变的苍白。原本淡云烟霞的眸子也换成了漆黑的浓墨色，看不清里面的虚实。眼角那抹浅浅的印痕，让这个曾经艳冠后宫的女子变成楚楚可怜的弃妇。

　　“夜深了，我要睡了！”片刻的失神后，女子冷静下来，淡淡扫了眼恭身的青衣小俾，径自走回内屋。

　　青衣小俾目送着主子离开，脸上忽荡起一抹明灭的笑，诡异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