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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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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汉城 Tony
从没想过会踏上这块土地,习惯了纽约参杂烟尘的空气,此刻的清新反倒有些刺鼻。夕阳下斜长的影子显得单薄 。我放下行李,看着这陌生的城市来往的的人群,突然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交错的是人影,孤独的——是心。
夜已深了,我躺在旅馆的床上折腾了好久还是无法入睡。不知是因为时差还是我的老毛病——失眠。我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 ,那会刺激我的大脑。呵呵……其实我患有轻度精神分裂。用手枕着头,呆呆盯着天花板,回忆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 Tony…… Tony……!”
——是谁在叫我?;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别再喝了!你想毁了自己不成?”
“哼!我早就毁了,那全都是拜你所赐啊,我的母亲——”
——谁在叹气?
“由于酒精中毒,你的手恐怕再也拿不了画笔了!”
——谁在哭?
“ Tony,你要走?你要到哪去?”
“到哪都无所谓,只要不再看到你!”
我狠命地甩头,想把那些烦人的东西统统甩掉。偏过头,看见墙上的一幅油画风景,是日出的海景。“韩裔天才画家安胜浩。”“他笔下的海被誉为灵之所栖。”“可惜年纪轻轻就自毁了前途!”……我猛地坐了起来,以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可以重新开始,可是那些东西却像纠缠的海藻死缠着我不放。
穿上衣服,我想出去走走,总好过这么憋在床上胡思乱想。
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昏黄的街灯没精打采的杵在一旁。路边转角处似乎有家酒吧,也是暗暗的,连招牌都好像要刻意隐藏起来。我无聊,于是就走了进去。地方不大却很别致,但怎么觉得和我一样——颓废。不是摆设的风格也不是装潢的色调,而是“味道”。我的手虽然算是废了,可我作为顶级画家的敏锐的艺术嗅觉告诉我这个事实。环顾四周,客人不多都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各处,唯独吧台是空的。
“先生来杯什么?”
调酒师倒是长得挺秀气的,年纪和我相当。
“你看着办吧。”我懒懒地连这脑筋也不想费。
他的手脚很麻利,变魔术似的,递过来半杯蓝莹莹的东西。
“这个叫什么名字啊,蛮特别的。”我对色彩较一般人要敏感。
“冰蓝诱惑!”他看了我一眼,一脸酷酷的样子。声音不大,但很干脆。
“挺贴切的嘛!”这样纯粹的蓝,清冷的蓝,深邃的蓝,迷幻的蓝……诱惑的蓝!
“佑赫,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从我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冰蓝诱惑你不是不随便拿出来的吗?”
看着那人又羡又妒的目光,我是不是该有种买□□中大奖的感觉。
“我说过喝酒是看人来的。冰蓝诱惑并不适合你。清纯佳人倒是你的口味。”
一句话驳得人家无言以对。
“你又怎么知道适不适合我?”我故意把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勾起我的好奇心。
他的唇角牵出一条浅浅的优美弧度,“失意人会产生共鸣,你相信吗?”
我没有回答,举起酒杯小啜了一口。有意思,看来我今后的日子并不会太难过。
转眼之间,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照例每晚失眠,而后漫无目的地闲逛,终点是这家酒吧。别看佑赫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真的和他熟了,其实他是个挺不错的人。不过,他从来不提起自己的过去,和我一样……都是有故事的人。
他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大半夜还混在酒吧的,多半是闲着无聊或是像我这样失眠的。大家聊着聊着就自然会聊到这酒吧的老板,也就是佑赫(我还以为他只是调酒师呢)。早几年前,他是还是这个国家据说最优秀的舞蹈学院的学生,在圈内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的舞者。一次公演的彩排上,他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居然检查出是遗传性心脏病。这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梦魇样的跟随他的后半生,舞蹈生涯也从此断送。消沉一段时间之后,他开了这间酒吧,加上服务生总共才两个人,营业的时间从凌晨开始到天亮。酒吧的酒都是佑赫亲自调制的,据说根据客人的不同,提供的酒也不同,这是他的规矩。这一点我头一天就见识过了。
其实,讨论得最多的是酒吧的名字——红线。有人说是为了祈祷爱情,有人说是给寂寞的人寻个寄托,有人说是图个吉利(特俗)。而我问过佑赫,他笑了一下说:“这是指命运的红线。红线一旦断了,人就像没有方向的风筝;红线打了结,就是一道坎一次磨难;两条红线相交,就是缘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是我没见过的,我嗅出了种凄凉的味道。
今天店里好像有了新面孔。
“你好,我是TonyAn,以前没见过你啊。”我礼貌性地打招呼,他就坐在我旁边。
“嗯,我第一次来!你好,我是安七炫。”
“你也姓安啊,巧了!说不定我们500年前还是本家。”
我原本就是个人来熟,看上去清秀乖巧的他,自然敌不住我的废话攻势。简单的寒暄就可以看出他优美的谈吐和极好的教养。他说他是一个人刚到汉城念大学的,可是本本份份的大学生会三更半夜泡酒吧?我看多半是离家出走的有钱人家的少爷。
结果,还真给我猜中了。
(下)
七炫
“对不起,我不能照您的意思……”
……
“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
“我在哪里您不需要知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
挂上了电话,我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和我现在的心情如出一辙。没有想过会离家出走,可是要我认那个从懂事起就怨了十几年,恨了十几年的人叫父亲,不如杀了我。没错,我是私生子,我的母亲是韩国首富李秀满的情妇。从小我就有很强烈的自尊心,为了掩饰我的身份我已习惯了说慌。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好孩子,父亲常年在外国工作,而母亲和我则留在韩国,等我成年就到国外留学。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假象。我用他来欺骗别人同时也麻痹自己。这样我的生活中还保留着那么一点叫做“温情”的东西。我们从不缺钱,可是我却恨那个人。他甚至从来没有看过我。我一出生就注定得不到父爱,背负着私生子的包袱度过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是看着母亲的泪水长大的,我知道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为了成为她的骄傲,我付出比别人多出几倍的努力。
可是就在我考上国内最好的医学院的那一天,母亲告诉我,他要认我,让我做他的继承人!哈哈哈,我当时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如果不是因为他唯一的的儿子死于空难,他恐怕想不起还有我的存在吧。何况我怎么能让这个苦苦隐瞒了18年的秘密泄露?让人家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地议论,毁了我辛苦建立的形象和母亲的名誉?财产算得了什么,就是成为李氏的接班人,那也只是因为我是“李秀满的儿子”,还是私生子!我不要一辈子活在阴影底下,不会再接受他给我的命运,我要走自己的路,即使是母亲也不能阻止我。
我不敢去大学念书,那里有很多保镖等着抓我回去。以他的势力机场码头一定都布满他的人,所以我要出国更是不可能。其实我也没想出国,我决定躲起来,就在汉城,他的眼皮底下。这是我对他的权威的挑战!不要以为没人敢逆他意思!
我在江北租了间房子,其实那天和我一起租房的还有一个人,还是个电脑工程师,可是看上去有点神经质,整天疑神疑鬼的。难怪,成天对着机器的人大脑多少有点问题,电脑也一样。为了省钱我们决定合租,地方也够大相互并不影响。我现在用的是自己赚的钱,白天打工,晚上上夜校,没能上医大我觉得很遗憾,这成了李秀满的又一条罪状!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有一天晚上,那个电脑工程师慌慌张张的来敲门,说是让我帮他一个忙,就是隐瞒他的行踪。我说好啊,不过有个交换条件,那就是他得告诉我实情。他考虑了半天还是说了。他和朋友开了家公司,眼看着上了轨道,没想到合伙人却联合对手把它给坑了,还害他欠下一大笔债。他逼不得已才躲到这里,现在债主恐怕是查到了他的下落,要找上门来。他匆忙收拾行李连夜走了,说躲上几天再回来,我帮他打发债主走人。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我答应了他。可是那要债的挺难缠,虽然我矢口否认不认识什么李在元,他还是躲在附近窥视了好几天。害得我也神经兮兮起来,在外面晃呀晃的就是不敢回家。我冤不冤啊我!
就这样我走进了一家叫红线的酒吧。
吧台这边只有一个人,我刚坐下就听见他冲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TonyAn,以前没见过你啊。”
“嗯,我第一次来!你好,我是安七炫。”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很有礼貌地答话。
“你也姓安啊,巧了!说不定我们500年前还是本家。”
TonyAn是吧,看他两只大耳朵,跟猴子一样。不过就是笑起来让人看了挺舒服的,很洁净很阳光的那种。
我说是到汉城读大学的,可他却开玩笑说我倒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少爷。虽然是句玩笑话,我还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然你试试让人说中心事,也会和我一样反应。
本来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我居然能够忍受他一晚上的聒噪,大概是真的很无聊吧。天亮打烊的时候我才离开红线。Tony眯着他一大一小的眼睛跟我说再见,我告诉他我不会再来了。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刚掏出钥匙开门,门就打开了。
“李在元——”我清楚地听到自己惊讶的声音。
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模样的人很难让我和以前那个干净秀气的李在元联系在一起。可那张苍白的脸,那高挑的身架,不是他还有谁?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还没通知你回来吗?
他扯了扯干涩的嘴角,露出个勉强可称作微笑的表情。“我直觉着该回来就回来了。”
“你运气不错,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什么人,看来他们是死心了。”
“你一大早出去干什么?”
“晨练!不行吗?”我没好气地说。有家不能归的又不止他一个。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疑问。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呵,那有人晨练还穿皮鞋的?
“你怎么搞成这样,被人打劫了?”我半开玩笑地说。淡漠的语气没有温度。
听了我的话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好像我才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从夜校回来已经是十点了。往常这个时间李在元一定是在房间和电脑腻在一起,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坐在客厅,在等我?!显然,他已经打理过自己了,换了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有事吗?”我瞄了他一眼。
“呃……想跟你说声谢谢!”
他的表情不大自然,这么正经八百的道谢我也很不自在。
“小意思!”一句谢谢而已,有必要特意等我回来吗?果然是大脑不正常的人。我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快步向房间走去。
“安七炫——我,有话跟你说。”他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环抱着双手靠在门上,有点不耐烦。
“我想今天说比较好……上次,我没有说实话。”
“哦,那算了,反正我并不想知道。”我的目光扫在他的脸上都可以结成冰。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所以我不想骗你!”
他的态度简直诚恳得过头,真是好笑。
“朋友?”我几乎是冷笑,“没那个必要!”
我转身推门进屋,将他彻底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我安七炫从来不需要什么“朋友”。连亲生父亲都可以不认,更何况是朋友!真是可笑。明明想大笑几声,可脸竟却出奇地僵硬。眼前浮现Tony的影子,那个人……应该不会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