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暂时离开》urjd

1、第 1 章

　　哥死的那一年，小安十五岁。

　　那天，班主任一脸严肃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安拖出教室，着实让她在心里悄悄的打了打鼓，是昨天翘课被发现了吗，还是那个教数学的小丫头又打了什么小报告，再或者其他什么劣迹……小安胡乱猜测着，做好接受那冗长而激烈的思想教育的准备。

　　但是，什么也没有。

　　他把她领到校门口，同门卫打了声招呼，随后转过头来对她说：“家里可能出了点事，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什么事？”

　　班主任摇摇头没有说话。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校门之后的大伯脸上有同样的缄默。

　　小安坐在大伯的车子里被怪异的气氛笼罩着，叫她大气也不敢喘。

　　“出……什么事了？”

　　她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而大伯却像没听见似的只顾开他的车。直到小安的公寓就在眼前了，大伯慢慢停下车来，长长地叹口气说：

　　“苏默死了，车祸。”

　　苏默是哥的名字。

　　还有，大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小安糊里糊涂地走下车来，完全不想去理解大伯大意思。她印象里，哥似乎还会准时在十二点钟大咧咧的踹开们拎着盒饭走进来。于是小安下意识的抬起手腕看看表：

　　10：30

　　不要着急，再过一会，哥就会回来了。

　　大伯停好车子拉起小安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楼去，在屋里忙活的人们看到回来的小安，表情突然不自然起来。小安看着他们的样子想起五年前的光景，就是他们为他爸妈收拾灵堂的那一回，用的是同样的表情来看她。不过不同的，那时还有哥在身旁，能让他抓紧冰凉的大手。

　　“小安回来了。”大伯扫视了一眼，不满于场面的过于寂静。
　　“安小姐回来了。”
　　“小姐日安……”
　　小安眨眨眼睛，根本不去理会这些无意义的对白。她径直走回房间，盯着墙上的挂钟仰面倒在床上，想起哥昨天说过，今天中午要吃排骨浇盖饭……

　　可是，当挂钟的分针转了两圈半，哥却还是没能像希望中那样风风火火的带着浇盖饭出现，小安的肚子叫起来，大伯在一旁紧紧的皱着眉头。
　　“小安，去吃饭。”
　　他带着命令的口吻不知底多少次这样说。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小安终于稍微有了一些反应。她木然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指着“1”
　　的挂钟又看看大伯，问：
　　“我哥呢？”
　　而大伯的眼神就随之晃动起来。
　　“小安，听大伯的，去吃一点东西，小默他……已经回不来了。”
　　可是小安坚持问她的问题“我哥呢？他去哪了？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声叨念，让大伯的喉咙一阵发痛。
　　“他死了，苏安！苏默死了，和你爸妈一样，回不来了！”
　　大伯抓住小安的肩膀轻轻摇晃，向摇晃清她眼里的迷茫。
　　小安从进门起就一直存着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说：“大伯，我哥一定是生我气了，今天早晨我跟哥吵架，我叫他去死了。大伯，你说我哥怎么能那么小心眼呢？我不就是说说，我哪能真让他去死呢……”小安呜咽起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伯有一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小安。从小到大，他从没见她这么哭过，她爹妈死时都没有。大伯好像有点懂得哥对小安的意义了。于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太硬太直了一点。毕竟面前这个痛哭的小孩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孩子，是个五年前死了爹妈又在今天失去了为一哥哥的可怜女孩。大伯张了张嘴，却没能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大伯……”小安揉了最后一下眼睛抬起头来，“大伯，我哥现在在哪呢？”
　　大伯没有拗过小安，就带她上了车。

　　这是小安第一次踏进太平间。五年前哥说要带她来看爸妈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挣脱哥的手跑开了。因为她记得妈说过，太平间是给死人睡觉的地方。小安那时很害怕，不愿跟哥去，所以她一直也无法知道哥独自面对爸妈灰白的脸色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不过，小安想，自己很快就能知道了。

　　踏进太平间的大门，小安觉得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气氛是慑人的安静，明明密闭的屋子里却总像是有风，阴森森的冷风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是昨天，小安一定会下的尖叫着跑出去。可是现在小安不怕了。因为哥在里面，有哥在，就不用怕。
　　两个带着大口罩的工作人员收拾了一下，把小安带到了刚刚拖出的大铁盒旁，哥在里面安静的睡着]。小安把手覆上哥的手背，那是一种可以凉到心里的温度，甚至可以彻骨。

　　哥，你冷吗？你手可真凉。
　　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要是生我气了可以打我骂我，干吗非要去找爸妈呢？
　　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欺负你了。
　　哥，我以后好好听话还不行么？
　　哥，……
　　哥，……
　　哥，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了？

　　那个时候，大伯愣愣地站在小安身旁，看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掉到苏默苍白的脸上，一瞬间竟有流光的色彩……

　　小安拒绝了大伯的收养，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大伯长久的望着她扭头走开的背影，突然就想到了五年前的苏默。那时他用还并不很强壮的肩膀护住小安，拒绝了同样的事。
　　“我的妹妹我来照顾。”他这样说。
　　而大伯惊讶的发现，这对兄妹的眼神是那么相似，都是同样的倔强却坚强。

　　没有哥在的房子里，无论小安裹多少都会觉得冷。可是，不会再有哥温暖的怀抱容她撒娇了。小安拉拉被子昏昏的睡去，即使拼命挽留，也没能改变梦中天使挥着翅膀离开。

　　小安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了哥以前送她的礼物。从爸妈死的那一年起，哥每次都会在小安生日的时候送她一只铃铛，是做得很漂亮的上了精致油彩的铃铛。纯银的内芯，晃动起来会发出异常动听的声音。小安现在已经有五只了：赤色的坚强，橘色的果敢，金色的包容，绿色的和平和青色的勇敢。
　　哥说，有一天他会把七只铃铛送齐，彩虹的颜色。因为如果一个人被彩虹的颜色包围了，她的守护天使会被吸引来，帮她将所有的痛苦统统抛掉，只带来常驻的幸福。
　　那时候小安还小，天真地相信了哥的童话，期待着每年的生日，等待着七只铃铛集齐的日子。然后就真的不觉得没有爸妈的日子有多辛苦了。
　　七只铃铛，大概要成为一种奢望了。小安苦苦的笑了笑，很认真地将那五只铃铛席在手腕上。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哥跟着。
　　“小安……”
　　她抬起手腕，铃铛晃动起来，仿若哥平日里亲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