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情云上》挽月

2、璞玉未见

　　回到自己住的浣花院，逸云似乎还没从宴会时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宫中各处灯火长明，想着那些寂寞的女子仍在痴痴等待不归的君王，禁不住低低吟道：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忽然几声清脆的掌声想起，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妹妹好文采，真真是楚楚动人，闻者怜之。”
　　来的人是苏婕妤苏宛仪，虽然是跟逸云一起进的宫，却因为显赫的娘家和已是贵妃的姐姐苏宛晴而很快得到临幸，册封为婕妤。不过，似乎自第一次后皇帝就不曾在翻她的牌子了，而她的贵妃姐姐，虽是执掌着西宫，颇受倚重，却也是早失了皇帝的宠爱。
　　苏宛仪脸上一片妩媚的笑意，让逸云猜测不到她的意思。
　　“苏婕妤取笑了，不过闲来无事，胡言乱语罢了。”
　　仿佛没听到逸云的话，苏宛仪的笑脸不变，声音却陡然尖锐：“妹妹的文采虽好，却着实不该作此不知好歹之音！我等有幸成为宫妃，已是天大的恩典，怎可对皇上有此埋怨之语？”
　　“婕妤说的是，逸云知错了。”无谓与这些只知道三从四德的女人计较，当然也是不想在这深宫大内结下什么仇怨，逸云作折服状，并不介意在苏宛仪面前放低姿态。
　　似乎没想到逸云会有如此的平淡反应，苏宛仪脸上有些讪讪，只得道：“那就好，在这宫中，终是得谨言慎行的。”
　　“婕妤教导得是。”逸云仍是淡淡的模样，苏宛仪也只得嗯了一声走了。

　　逸云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却不料几天之后，宫里沸沸扬扬地传着皇帝连着几夜昭幸久不蒙宠的苏贵妃，原因似乎是苏贵妃在节后呈上的诗词打动了皇帝，一时间宫中上至皇后，下至宫女，没人不知道这首挽回君心的大作：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虽然苏贵妃似乎侵犯了自己的版权，逸云倒也并不觉得什么，追究起来自己也算是盗版，只不过是曾经在一本唐诗里读过，觉得喜欢才记下来罢了。但是直觉告诉她，恐怕自己虽不想过问，麻烦却还是会找上自己的。

　　果然，几天之后，两个宫女来到她的院子，说是苏贵妃邀她过去一叙，态度虽还算恭敬，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不以为然。的确，自己不但没有什么背景，更不曾被宠幸，虽有品级，实际在宫中的地位只怕还不如那些在主子们面前得宠的宫女呢。
　　前边是两个宫女，身后跟着绿袖，一行人安静的向苏贵妃的晴芳阁走去。绿袖这丫头一脸的兴奋，大概以为逸云总算熬出了头，攀上苏贵妃这棵大树了吧。逸云觉得好笑，这丫头，若不是有这两个宫女在，只怕又要开始叽叽喳喳了。
　　见到苏贵妃，逸云毫不意外地发现苏婕妤也在，人家毕竟是两姐妹嘛。于是恭恭敬敬地上前施了礼：“见过贵妃娘娘，见过苏婕妤。”
　　“自家姐妹，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指引着让逸云落座，苏贵妃不愧是久居主位的大人物，这般做作的话说出来，竟丝毫不给人虚伪之感，笑得可亲可敬，比她妹妹强多了。
　　“贵妃娘娘太抬举了，逸云愧不敢当。”
　　“怎么会呢，沈妹妹文采出众，我可是早就听宛仪夸过很多次了！”苏贵妃倒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很快就切入主题。
　　“是苏婕妤缪赞了！”逸云笑得很谦逊。
　　“姐姐近日无事，一时性起写了几句顽话，特意请妹妹来指点指点。”一面说着，一面命人呈上一张素笺。
　　“贵妃娘娘做的文章，自是极好的，指点二字逸云决不敢当，倒是向娘娘多学学才是。”说话间逸云已接过素笺，果然正是那首诗，便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赞道：“缱绻风流，情致妩媚，贵妃娘娘真是好文采。”
　　见逸云神色淡淡，并无激愤恼怒之色，苏贵妃显然松了一口气，以她的身份，虽不担心逸云能借题发挥对她怎么样，却也并不希望有人在外面说什么有损她名声的话的。因此声音亦越发显得亲切了：“妹妹过奖了•••”一面又问些生活琐事，倒似真的与逸云十分亲厚，特意请了来与她话家常似的。逸云一一笑着答了，直到最后眼看天近黄昏，方起身告辞。苏贵妃遣了宫女送客，却道：“妹妹以后若得空，便多来姐姐这里走动走动，你我姐妹说说话，也算解解闷吧！”这话，却是已有了拉拢之意了。逸云笑着答应，带着绿袖走了，也没让宫女送太远，出了晴芳阁便劝了回去。未几便又有晴芳阁的人送来几件首饰。说是贵妃送沈昭仪的小礼物。逸云粗粗看了一眼，果然都是难得的上品，却只是神色淡淡地收了，让绿袖拿出几个银锞子打赏宫娥，并不显出多大的喜色来。绿袖自是兴奋得不能自己，一下子话多起来，直念着主子终于交了好运，今后当多多走动，让苏贵妃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云云，倒是让逸云觉得哭笑不得，一个头两个大。
　　――晴芳阁
　　“姐姐为何对那个小吏之女如此客气？就算用了她的诗有如何。谅她也没那胆量四处宣扬！”苏宛仪看着大自己近十岁的胞姐，年轻的脸上尽是不解与不屑。
　　“宛仪，难道忘了进宫之时我警告你的话了吗？在这禁宫之中，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一人，今天还被你踩在脚下的泥土，也许明天就能轻易让你灰飞烟灭。”苏贵妃的声音饱含经历世事的沧桑，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就凭她？”苏宛仪轻哼。
　　“此女很不简单，只怕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咦？除了文采还不错，我倒没看出她有何不凡之处？”
　　苏贵妃轻叹一口气，道：“这个沈逸云，一眼看去，姿容不过中上，言谈举止虽有几分不俗，在这宫中却并不算多出众，可是方才看着她，不知怎地竟觉得几分像那人•••”说着不由一顿，又道：“若不是我们之前都低估了这个女子，只怕便是她有意藏拙了•••无论如何，今后倒是要好好笼络才是。”
　　“姐姐说的人是谁？我认识吗？”宛仪疑惑地问。
　　“你还没出生那人便不在了，自然是不认识的，我说的人，是前朝太子妃――柳挽月!”说出这个禁忌的名字时，苏贵妃仿佛回到了自己儿时那次宴会，眼前耳畔，恍然又出现了那个梦一般的身影，水一般的声音。
　　苏婕妤抽了一口气，有些惊慌：“像那个人？不行，不能让她•••不能••••”却是说不出话来。
　　倏然，苏宛仪脸色一变，咬着银牙，狠声道：“若她果然•••少不得要防患于未然！“
　　“胡闹，这后宫之中岂可鲁莽行事？我教你韬光养晦，以静制动，难道都忘了吗？”
　　“我••••••”
　　“你也别想太多，细想之下那沈逸云与柳挽月并无半分相像之处，也许方才只是突然想到那人，什么像不像的，必是我多虑了。况且当今皇上并不是前朝太子那般的人，向来不近后宫，事情必不会到那地步••••”贵妃安抚地说着，却又显得有些迟疑，良久方道：“不管如何，你日后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这次若非你骗我那首诗是你自己做的，也不用担心她会作出什么事来••••••好在她看上去也是个晓事的，倒不担心会因此和我们结下梁子。”
　　“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