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寒夫人

23、相见

　　萧哲把兵符一交到萧权手中，便悬起了一颗心，等到这消息传遍了的时候，才算安下心来，总算是了却了心事一桩。一方面不用再担忧唐应龙那个老狐狸了，一方面朝中的各种不安分势力也暂时能安定一点了。
　　于是等手中之事少了一点便立马宣告了宁淑妃怀上了龙子的喜讯，朝中上下顿时生出了一股喜悦之气来。

　　“月儿，你猜，宁淑妃这一胎，是会生出个皇子来还是个小公主？”左朝兵挑眉问我，眼里的神情玩味得很。
　　“别扰我”我侧了侧身，着实不悦他又拿这种话来问我。
　　他冷着一双眼按下我手中的书，赌气地不说话。
　　“是皇子还是公主又有什么区别？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世上还是个问题。”不是我杞人忧天，只是这确实是事实。若萧哲的第一个孩子不是从唐婉青肚子里出来的，一切都不会正常。
　　“你倒是清明得很！”
　　“你这人就是这样，明明不屑这些琐事，为了激我，得了消息便不厌其烦地说与我听。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就是想看看我是个什么反应吗？不过让你失望了，萧哲封后我是这般反应，现下里他的妃子怀孕，我还是这个反应。从来都是薄凉寡情之人，你不是说过我没有心吗？那到底是想看到我什么个反应你才心满意足？我厌了你这般试探，厌得很！”我寒着一双眸对着他说出了这一段话来，原以为做了那些，他会有些感触，没想还是以前那副性子。
　　“你厌我日后不说便是了。”他眼里闪过精明的光，“月儿，我很高兴，高兴你能对我说出这些话来。”
　　这人还真是奇怪，对他冷语了一番，倒听得高兴了！
　　“你终于不再是什么都放心里，肯对我说一说了！”他双手交叉搁在下颌上，凝视着我，那双桃花眼里溢满了笑容。
　　“将军若是爱听这些话，我便一次说个全。”
　　“左朝兵，你知道我就是那么一个人，从来没想过为别人改变什么，向来是怎么顺心便怎么活着。不愿招惹别人也不愿别人来招惹我，所以学不会与人贴心地亲近起来。若说能信得过的人，我也只信云瑶一人。对你，也是防了三分的。”我毫不忌讳地说着，也不在乎他是否恼怒。
　　“可现在是个什么世道，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们如今同渡一条船，就算我不为你，我也是要为着我自己的。所以不管你是将军也好，还是日后成了叛军，我都是你的夫人。我的身份，我也清明地很，所以用不着三天两头地拿萧哲来刺激我。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若是非得让我整天心里嘴里念着你，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奢求别人爱我。我……孤独惯了……”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越说越没有力气。
　　“月儿，我懂，孤独之人最懂孤独的人。”
　　“你不懂。”你还有野心，你还有一心助你完成宏图大业的手下。我除了云瑶，就剩下孤独了。
　　“月儿，信我可好？”他呢喃轻语。信我能许你一生幸福，信我能诺你一世安康。
　　“好”我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全部融入这一个字中，左朝兵，饶是你最后舍了我，有你这一刻的温情，我已然知足了。
　　这一夜，我们共居于明月居，听着窗外雨打竹叶的声音，低低细语，互诉衷肠。一刻永恒过一生。

　　不得不说左朝兵很爱剑走偏锋，在皇帝给的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前，宛若无视般继续训着自己的兵。不急不躁，不知到底作着什么打算。
　　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要带我去西蜀！
　　“出去散散心。”他说得漫不经心。
　　“那把云瑶带上。”我担心我这一走，南梁便不会太平了，所以不能舍下云瑶。
　　“放心，知道你稀罕你这丫头稀罕得很，自然不会落下她的。”他撩眼看我，“你若是对谁都这般上心就好了！”
　　“他人不值得我上心。”我这话接得有口无心。
　　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若是走得快，兴许能赶上一个好时节。”还是他开口打破这一层尴尬。
　　“你就这么肯定能顺利到得了西蜀？”
　　“自然”他笑得毫不掩饰，从兜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
　　待我看清那信封上的“皇兄亲启”几个字后，不得不再一次懊恼起自己的愚笨来。那么一个人，做什么事都是十全的打算，又何须你担心？
　　“你倒是挺会做这顺水人情！”我话里微微带刺。
　　“人是我接过来的，这信自然该由我送，饶是萧哲也没理由阻了我去西蜀。”一副自信满满的笑容。
　　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我相识了十几年的玩伴，是我嫁了四个月的夫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赌注。可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我始终不能看透彻他。
　　“你去安排吧！”我又生出了疲倦的情绪。不知道他为何要去西蜀，但绝对不是散散步那么简单，可他若是要去见那西蜀的皇帝，缘何要带上我？

　　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起京城外的景色来，庄稼里萧条一片，杂草丛生。满眼里都是一股颓废之气，让人不免看了心里觉得不舒服。按理来说，若是京城周围都是这样一副景象，那整个南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到了图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虽然没有柳州那样繁华，但一切倒也有条不紊，不至于出现了残垣断壁的萧瑟之景。原来越靠近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才越突显得荒凉。
　　左朝兵这次安排了一辆马车，没有把追风带出来。我让云瑶进来陪我，他自然坐在外面充当赶车的车夫。
　　这般慢悠悠的行进速度，三天的路程竟被拖至了五天之久，不过路上的一切倒也算顺利得很。

　　我下了车打量着这偌大的皇宫，同样是碧瓦朱檐、金碧辉煌，与南梁并无二致。也是，天下富贵之地，何处不相似呢？
　　桂殿兰宫、雕栏玉砌，进了正殿，才发现与南梁还是有差异的。南梁的皇宫是细到每一处，每一处的亭台楼阁都是巧工能匠花尽了心思修筑的，所以美到毫无瑕疵，处处皆可入画。而西蜀的宫殿讲究的是一种大气，似塞北之于江南，多的是粗矿之美。琼楼玉宇，美的地方，冠绝天下。可不讲究之处，就似女娲补天漏的那一块，只能勉强入眼。
　　“皇上在宣和殿内等着将军和将军夫人。”打前面跑过来一个太监，喘着气传话。
　　“劳烦公公带路了。”左朝兵微微点头。

　　“合欢，拿来！”还未进屋便听到了一声呵斥，却不是带着愤怒，只是有点无可奈何。
　　孟恒起身想拿回合欢手中的东西，却不料她早一步跑开。“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她扮着鬼脸，顽皮地说道，还炫耀地把手里的东西晃了晃。
　　“合欢！”孟恒实在拿她没办法，既然她不给，那他只好去抢了。
　　“妾心如镜，明月可鉴……”合欢拆了手中的信，大声地读了起来。那是常贵人写给孟恒的，因着孟恒最近忙没有去陪她，又来诉衷肠了。不过这招倒是新鲜，有点欲语还休的味道。“一往情深深几许……啊……”合欢还未读完，孟恒已经过来了。不过还好她早有准备，信未被他抢了去，反应过来立马往外跑。却不料正好与外面走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左朝兵扶起合欢，恭恭敬敬地说了句：“郡主小心。”
　　合欢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望向那自己思念了多日的俊逸的脸，微微含笑，让她看得楞了。手里拿着那封拆开了的信，不知所措地站着。
　　“这么今日才到？”孟恒走了过来，趁机拿走了那封信，叠好后放于怀中。
　　“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左朝兵不咸不淡地解释，看了一下两人，刚才发生的情况立马了然于胸。
　　“这位就是将军夫人？”孟恒抬眸笑吟吟地看向我。
　　我也是抬头一撇，只见面前这人俊美绝伦，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带着灿烂若星辰般的笑容，不似左朝兵的笑容深不可测，也不似书航的笑容温暖如春，但是看起来有种莫名的亲和感。浓厚的剑眉下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高挺的鼻子突出那天生不凡的气质来。一张薄厚适中的唇带着漂亮的颜色，嘴角微微上翘。我承认这样细细地打量一个陌生的男子确实委实有些不妥，但第一眼看到便有一种好感，俊逸潇洒的男子见过不少，美得如他这般的，的确是第一次见。
　　“正是”左朝兵开口回应。
　　孟恒移开目光来，请两人入座，转身的时候，玩味的笑爬上嘴角。他知道自己生得美，但让将军夫人看呆了眼，他多多少少带着一丝骄傲之意。
　　坐定后，他依旧笑着，“早听闻将军夫人生得倾国倾城，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皇上谬赞了！”我端坐着道谢，原来这般俊俏的人儿竟是西蜀的皇帝。
　　“皇兄，左将军的夫人的确是美艳绝伦，妩媚之极。”这话里听起来是羡慕赞赏之意。只不过……
　　有人说过我美如冠玉；有人说过我卓约多姿；也有似西蜀皇帝这般说我国色天香的。我都且当作蜜糖吞了，反正生得这样一副容貌，不管是否好看，只要自己看着顺眼就成。但真真这些形容里，我还是最认可左朝兵的说法。他说：“我的月儿美到冷艳，不，有时候艳都偷偷藏了起来不屑给人看，只露出一份冷来。不过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所以更美。”
　　今日里听有人说我妩媚，可真是无稽之谈，我想妩媚这样的词，只有唐婉青那样玲珑如玉的女人才能配得上的。
　　我睨向那合欢郡主，她一身粉色的缎裙，脸上胭脂淡抹，明眸皓齿，俨然还带着一丝娇羞状。这才是妩媚之态才是！
　　“这位想必是合欢郡主啰！”轻启朱唇，吐气如丝。
　　她只是朝我含笑点头，并没有回话。
　　“既然到了便多玩几日，朕早已吩咐好住处了。”座上的人抬手，锦袍便随之扫过案台上那一沓书。
　　“皇上，我这次来是带了絮芷公主的信来的。”
　　“哦？快快给朕！”他笑吟吟地接过那封信，急着拆了开。
　　信不长，两页纸，他很快便略完了，同样是叠好了放入怀中。眼角的笑意更浓。“絮芷在那边过得开心朕就放心了！”
　　“朝兵，你且先带着你夫人住下，等过两日百花节时再为你接风洗尘。”他交待着。
　　“劳皇上费心了！”他道谢。
　　他携着我走了出去，临走前我惯性回望了一眼。却不知那惊鸿一瞥却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这一生又真真切切地痛了一回。
　　双眸对视，孟恒显然也是一惊。心里嘎登地蹦了一下，早先的骄傲感已不复存在。那是怎样一个女子，缘何脸上从来未露出过一丝发自心底的笑容来？缘何周身似裹了一层寒冰让人难以亲近？这一撇，让他心里突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来。
　　“皇兄”合欢唤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她笑他。合欢是何许人，她自然也看到了。
　　“你管好你自己便是！”孟恒冷眼，“那左将军待他夫人有几分心你自是看得到。”他劝合欢趁早死了这份心，否则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她！
　　“我知道的……”合欢没底气地说着。

　　我和左朝兵被刚才领我们去宣和殿的公公带到了暂住的地方，这是离宣和殿不远的一处宫殿，云瑶早已候在那里，她先来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公主，那西蜀的皇帝可真是如传说中生得那么美？”云瑶偷偷问我。
　　我笑笑：“传说？”
　　“好了，我是听宫女们说的！”云瑶撇嘴。
　　“嗯”我点了点头。
　　“怎么个美法？比公主还美？”云瑶来了精神，缠着我问。
　　“等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我无可奈何，若是让那西蜀的皇帝知道他被人拿来与女子比美，不知会作何感想！

　　顶着将军夫人这么个头衔，自是要与他共居一室，西蜀的皇帝倒也算是待人热情，这腾出来的宫殿分明是经过精心布置的，连床头芙蓉帐都是新挂上去的。
　　“那百花节是个什么日子？”我坐在床上，一边环视着屋子，一边问他。
　　“八月十日，百花朝圣，已是西蜀多年的传统了。”他并不望我，只是斟了一杯茶端于掌中。
　　“这百花节不在初春，倒选了个入秋的时节，莫不是西蜀的百花是现在开的不成？”我疑惑，这西蜀虽然地处西边，没有南梁温暖的气候，但也不至于温度反常。
　　“还正如你所说的，这西蜀的百花的花期还真是在秋天。”他抿了一口茶，忽地皱起了眉，又吐了出来，似那茶很不合胃口。
　　放下茶杯，又道：“西蜀一年就两次赏花的时候，一是百花节，二是十月凤菊盛开的时候。这百花节虽比不上凤菊那样高贵，但也是热闹非凡的。”
　　向来不喜热闹，所以对这百花节便少了一分期待。倒是想看一看絮芷姐姐心心念叨的凤菊，不过应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