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楼》兔子精

15、磐石蒲苇

　　“诶？怎么今天没有看见莫老板啊？难道她去北方省亲还没回来？”
　　“我打听过了，人是回来了，不过心不在这儿了，我听说莫老板是打算成亲呢！”
　　暮色四合，喧闹在秦淮河畔点亮灯盏。怡红楼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没有一刻停歇，姑娘、丫头大家忙着迎来送往，一派热闹景象。这边厢，各方贵客见没见过莫歌的，都因为她刚从北方远道回来想要一睹红颜，那边厢莫歌啥也不管，只顾缠着“南哥哥”，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说过没说过的话都说一遍。
　　“我小时候是住在山上的，山上的景色很漂亮，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一天是一样的。”因为苏南不喝酒，所以我没有拿芙蓉酿出来现，而是炖了一锅热汤，在屋顶用炉火一直煨着，不断蒸腾着热气，让人暖烘烘的。“小时候我很安静，干完了师傅让我干的事，就在树上坐着，看看师兄有没有来，或者看看南归的大雁，还有后山有一窝小狐狸，她们可有意思……”我不停噼里啪啦说着，才发现苏南就一直嘴角噙着笑听着我说，一直也没有插言。他真是安静，就像永远都会这样陪着我、听着我、看着我……
　　“你也说说啊，南哥哥，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你小时候都干什么？你们会一起玩什么？”我一边给苏南盛汤，一边问着。
　　听到我的问题，苏南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微微蹙了下眉，然后又克制地舒展开，认真地回忆着回答：“家里请了武师和私塾先生，小时候我们都是一起习武、读书，父亲他很忙，一般都见不到，每天就是和老师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着他有点为难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揉揉他的眉头，吓得他慌忙往后退差点翻下去。“你躲什么啊，南哥哥？”我大笑出声，欢快的笑声回荡在秦淮河边的天际。

　　我相信，每个人一生都有自己的执念。有的人执着于权势，有的人执着于金银，有的人执着于另一个人，有的人执着于一份恩怨。我想我的执着就在于，我从来不肯承认我在意自己是一个孤儿，是一个孤单的孩子，所以我总是不断抓住我身边的感情，希望能证明世上有一个人、有一段感情是仅属于我的，永远都不会断绝，永远都不会背离。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师兄不行，日月星辰不行，怡红楼不行，因为他们总是让我去分享，我不要分享。所以当苏南，这个一脸真诚的男子，这个并不太受宠的少爷来到我的视线里，我便不能自拔，只想要讨好，也想要报答他愿意留在我身边的这一份恩情。
　　“其实，绣个鸳鸯也真的不是很难嘛，短短不到一个月，我还不是做得有模有样！”苏南不知道被他的那个大哥指使到哪儿去了，我就闷在房间里，偷偷把给他做的荷包，继续做下去。
　　“小点声，一个巴掌大的荷包要做一个月，传出去可不让人笑死了。”月霜说笑着走进来，一手拿走我的针线活，看看那些纷乱的针脚，又掖回我的手里。
　　我看她只是坐下，示意我继续做下去，也就没多说什么，继续和我手里的三尺丝线斗争到底，免得过会儿月霜讲起大道理来，耽误了我的活计。果然，小鸳还没多添几根羽毛，月霜就开始说话。“莫老板，您又要认真了？本来我们是想您偶尔换换清粥小菜也不错，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要是当真就不必了吧？”
　　所以说人就应该多些秘密，她们都对我知根知底，我有什么坏事她们都记得，动不动就要翻旧账。“迟正云之前的就不说了，从这位谈话开始，哪次您看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男人，真的是个好东西？而且最近一次比一次惊人，上次是不高兴了要闭馆，这次我看你大有金盆洗手，回家相夫教子的劲头啊！”月霜看着我的线缠成了一团，忍不住又接过手去，一点一点为我解开。
　　“月霜，其实这三年，我也想过，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光最是难得，可是我是生下来就孤孤零零的孩子，这几年都是从你们身上汲取温暖，但是我也清楚，天下终是没有不散的筵席，一次过了，两次过了，难保三次四次咱们还能在一起。其实你和我最像，你并不求荣华富贵，只是想安安稳稳过了这一生，我也是，只想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安稳度过，相依为命。”我顿了顿，真不爱动脑子，一动脑子说话就头疼。“我其实根本不肯定苏南是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是你们也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一无是处，他却仍肯温和以待，至少他对我别无所求，我想应该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莫歌，你爱他么？”月霜缓缓问道。
　　我看看桌上的针线，嘴角主动牵了起来。“我是你们当中最小的一个，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是我师父对师母的那种么？还是正阳对沈良的那种？还是洛尘的那种？还是寒星的那种？我只知道我信这个人，也希望他能信我，我想对他好，因为我知道，所有对他的好，都会留在他的心里，都会有回报。”那时候我总是觉得，对于苏南来说，和我在一起是他最好的一个选择，我能随时帮他摆脱他大哥的控制，还有他家族的乱七八糟的期望和压力，虽然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和我一起会有这些好处。而最好的就是，他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他一样。

　　跟月霜说完，也算是给了我的日月星辰一个答案，我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往前走，就算有一天发现苏南是另一个迟正云，或者另一个宋志诚。不过不会的，我的南哥哥一定不会的，他是那么一个温良如玉的男人，有着那么一双认真的眸子，眼里是化不开的神情。
　　想着，我就去后院树下挖我埋的“芙蓉酿”，想腌一点鹿脯肉，等苏南回来一起烤着吃。一等就等到天黑，苏南也没有来怡红楼，一般他跟他大哥回报完要办的事情，就回来楼里陪我。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先把鹿肉烤上，一串急急忙忙的呼叫声就奔了进来。“小姐小姐！”我的笨笨的小丫头莫琼直冲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火烧眉毛了！”每次看到莫琼傻乎乎的瞎紧张，我就觉得好笑，不管待多久，她的性子都不像我，胆子太小了。
　　“苏、苏家的人来报信，说是苏南少爷在西郊树林遇到埋伏，他们正赶去救援，希望小姐准备一下，万一少爷受伤，能够帮忙救治……”
　　“什么，苏南有事！”我扔下手里的肉，提一口气，向西郊飞奔而去。
　　其实我基本上从未涉足江湖，也就是平时在楼里收集一些消息，再就是平时制点毒，加上师兄一直派应为看顾着我，根本没有机会和别人有正面冲突。但我心里可是一点也不怯场，不要说白玄的人必然在我附近，就是我身上的毒，放到几十个人也不成问题。
　　一出城，我就从随身的荷包里放出莹虫，追踪着苏南的气味一路找去。深入密林，光亮被繁枝茂叶层层堵截，越往里走越是暗下来。我听见耳边一声响箭的清啸划破夜空，想是跟着我的影卫为防万一向同伴报信，也就问问心神，借着莹虫的光亮继续往里找去。
　　密林里格外安静，我心里滑过一丝诧异的感觉，这时突然从两侧冲出人来，我急急抽出腰间的“惊凤”抵挡，因为还没有找到苏南，我也不能轻易用毒。跟着我的两个影卫也迅速先生，帮我抵挡攻击，我则循着莹虫不断扑向的方向快步追去。
　　在一个特别阴暗的角落里，一身血污的苏南几乎抢走了我的呼吸，借着围拢来的莹虫的光，我看见他面无血色地躺着，没有一丝生气。我勉力静下心来，摸上他的脉门，刚因为获得他的脉象而松一口气，一股杀气却从旁边的角落扑面而来。我只能迅速搀起苏南，同时一掌夹着毒粉击出去。有人应声倒下，可是我也感觉到有更多的人扑来，本来就没有多少实践经验的我感觉十分吃力，怎么白玄的救兵还不到？
　　心知拖延的重要，我不断把身上的毒击出去，这时怀里的人一声闷哼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结果背部一下闷痛，淬毒的暗器瞬间带走我的意识。

　　迷糊中醒来，感觉头上有大片阴影，只见我的苏少爷站在我床头奇异地睡着，他已经换了衣服，看不到血污，让我心里安稳了不少。暗自运行内力，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因为从小就受师母的“锻炼”，一般的毒性对我来说都可以慢慢化解，只不过如果毒性过猛，接触的时候会承受不住。背部还是痛感清晰，我轻哼了一声。苏南马上醒转过来。
　　“歌儿，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我没想到这一次这么不中用，还连累了你。”他一脸沉痛，好像是他受了伤一样，眼里的怜惜让我十分受用。
　　“唉，都怪我小时候没有好好练剑，这一次差一点不能带你脱离险境。以后我要多帮你准备一些傍身的药物才好，这样你才能保护我！”我笑着说。
　　听了我的话，苏南也没有开怀，反而一脸凝重地说：“歌儿，你的武功有限，怎么能贸然前去救我，万一有什么事……”
　　我看着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调说道：“苏南，我莫歌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艺馆老板，但是只要你有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对我来说，感情的意义比任何都重，虽然如果是正阳他们我可能还不至于慌乱至此，但我一样会舍身相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你！”
　　苏南眼里一震，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下来。过了半天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呃，刚才你受了伤，我急着给你疗伤，看到你肩膀上有个花型的胎记，你为什么不凭着这个线索去寻寻你的父母……”
　　“啊！南哥哥，你这样就不好了，你偷看我，你要对我负责才行啊！”我故意大呼小叫地吓他，好快快赶走他眼里的愧疚。苏南，你可知道，父母是谁，出身何方都不重要，如今，我只希望拥有你的感情，并且天长地久，永无变数！

作者有话说

　　多少年后的复更，我承诺一定要写完。原来设定的情节和结局已经全变了，这两年，我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只希望我的文字依然美好而温暖，就像我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