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负债累累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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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广州的时候，我对这座城市一片未知，却带有莫名的好感。隔着海峡两岸，在忙碌的时间里我渐渐的习惯了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它的喧嚣，它的吵闹。一点一滴，融入了我的生活。林远把公司搬到了市中心的写字大楼，距离我住的公寓有六个地铁站的距离，早上九点钟上班，九点半开早会，午休两个小时，下午六点下班。
我的办公室在最里边，面朝东，隔音效果很好。我习惯在办公室里摆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放满瓶瓶罐罐的颜料和一筒筒彩铅，勾线笔之类的，还有厚厚一叠的画纸，桌子旁边挨着放一个画架。
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里画画。到了晚上下班了，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走光，只有我的办公室还开着一盏昏暗的小台灯时，我就会靠在办公桌边看落地窗外。从十六层的落地窗向下俯视这城市，灯火阑珊，算不上很美，甚至可以说它很冷漠，但是我就喜欢这样静静的看着，看夜幕降临时分，满城霓虹，那样寂寞。
周末双休的时候，我就到到美院画画，我也没有特意找的美术教授，就是背着一块板子一套笔一叠纸就去了，坐在美院各种各样的地方画石雕像，或者画画水粉。每次一去就画三四个小时，画完了，我就背着板子在美院转一圈，走走停停，一回头，遐想着显琉空也曾这样背着画板穿着衬衫跟着三三两两的同学走过我来时的路，同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家笑了，他也笑了。
这么幻想着，我也笑了。
后来，这所学校里的老师和教授几乎都认识了我，在学校里看到我总会打打招呼，玩玩笑笑，碰见我在画画的时候也会过来站在我的身后指点一二，然后颇有欣慰的说，孺子可教。
我不知道这些老师里有哪一位曾经教导过显琉空，我也不刻意去问。
离开美院，我就在附近的汤面馆点一碗显琉空和我说过非常好吃的叉烧排骨面吃得大饱，然后回家继续做报告。
如果说时间是流水，那记忆就是沙，随波逐流久了，就会沉浸在流水深处，显琉空于我好像就是这样，时间久了，虽然还是时常沉甸甸的想起，却也不会再像过去那么浓烈，只是淡淡的，带着一些伤感和无奈。
我没有想过，会有再见到显琉空的一天，或许就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所以那一刻，才会如此慌张。
2012年12月24日那天，我记得公司接了一个很大的设计案，关系到公司所有人的年终奖问题，所有人连带着好几天加班加点，就连平安夜晚上都没有放过。我也是连续两天不吃不喝不休息，熬得那叫一个脸色苍白，淑淑看我实在拼命，拉着狗剩嚷嚷要给我请假，和林远夹攻硬是把我甩回家。
刚回到家，我摇摇晃晃的放下东西，第一时间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头发都来不及吹干就躺死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眼睛一闭整个人就好像掉进了一片黑暗里，身体坠落得很快，大脑基本就是罢工状态。突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声。
很熟悉很熟悉的音乐声。
接着，小提琴悦耳的声音响彻了整片黑暗，成功刺激了我当机的脑子——我去，手机响！！
我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过枕头边一边振动一边响得正欢的手机，亮起来的屏幕显示未知来电。
未知来电，会是谁？我疑惑了一下，手指还是将屏锁划到接听上，手机那边有点吵，像是超市广播的声音在念什么东西，还有些飞机滑翔的声音，我没有说话，等着那边的人先说话，等了好一会儿，温润的声音在通过冰冷的手机传入我的左耳：“澜。”
“……”
“我在白云机场，飞机还有十分钟滑翔停稳，我在关口等你。”
“……”我把手机拿到眼前，使劲的看了看屏幕，再转头看了看房间落地窗外的夜幕。下一秒，我挂掉了手机，随手扯了一件挂在木构上的米色风衣披上，抓了钱包和手机就往外冲。
像疯了一样，二十一度的平安夜，我踩着随便套上的毛绒拖鞋狂奔在街道上，然后以一个标准碰瓷党的姿势成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在司机惊讶的目光中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碰的一下用力关上车门：“白云机场，快点！”
惊魂未定的司机愣愣的点头，打了表，出租车行驶在公路上。
“快点，再快点。”我一边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一边催促司机加速，那司机张嘴想说些什么，看我一脸着急，问道：“小哥，去接女朋友啊？”“……不是，去接很多年不见的一个朋友。”这么说着，我把眼睛别开，看向车窗外，是的，多年不见的，一个朋友。
司机又说了几句热情的笑话，把车子提高了几个档，绿色的车身一头扎进呼啸的冷风里。我把车窗摇低，任刺骨的寒风灌进车内，擦过我的脸庞。
司机冷得直哆嗦，单手搂紧了自己的棉袄。
出租车在机场外场停下，我飞快从钱包里扯出一张人民币放在手挡盘上，不等司机找钱急急忙忙的拉开车门就跑。
好像，每一次，我都在路上奔跑，冲着终点处的显琉空狂奔，可是我不知道要这样奔跑多少次，才能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真的就到了终点。
显琉空，显琉空。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三个字，明明已经是午夜，机场里的人却还有很多，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有点紧张，太久太久没见，我甚至害怕自己不记得显琉空的模样，明明每一天都要在脑海里刻画那么多遍，到了这一刻，我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不能想。我拼命想想起显琉空的模样，最终却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在过检处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我急得快要哭出来，掏出手机想要回拨他的手机的时候，眼前掠过一个红色的影子。
一抬头，赫然是一个笑得满目温柔的人，站在步履匆忙的行客中间，定定的看向我。
时间改变了他的模样，我的眼睛却将他的眉眼传达到我的脑子里，与记忆中白色制服的少年重叠。
这个人，长得越发的好看，狭长的凤眼，眉扫清风，鼻梁挺拔，薄唇标志性的微微勾起。他的头发染成了深沉的棕红色，柔顺的头发贴着耳际，发梢裹进驼色相间针织围巾里，映入眼帘的那一袭红，是穿在他身上的红色双排扣外套，他一只手拖着一个红色黑边的中号行李箱，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挑着一副棕色的太阳眼镜。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纯洁无暇的白色是最适合这个人的颜色，然而就在这一刻，我却在心里感叹从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人穿红比他更好看。
“你……”我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走到他面前，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某种沐浴液，味道很淡，隐约闻得到很舒服。“你怎么回来了。”
他笑着说：“澜，你忘了？你欠了我债。”
“哈？”我二杆子打不着头，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是在脑子里把他这话转了好几遍，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我什么时候借了他的钱。正要问，脑子里突然响起一段话——
“显琉空，如果有一天我们注定分隔两地，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你到哪，都要记着我，想着我，要很想很想，想到做鬼都不放过我。”
“澜，我答应你，我会很想很想你，想疯了，就满世界的去找你，找你给我负责。”
“澜，我会等你的，如果我等不到你，我一定会很想你的，想疯了，无论你在哪，我都要找到你，找你负责。”
他说的，原来，是这个。
一瞬间，眼泪就蒙住了眼睛，我硬是把眼泪忍了回去，朝他笑道：“啊，你还记得啊，我差点……”
“澜，”他打断我的话，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看进我眼里：“我来向你讨债了。”
我看着他，笑意更甚。
“啊，嗯，我负债深重，既然你来讨，就连本带利的讨吧。”
他噗嗤一声笑开，挑着太阳眼镜的手捏了捏我的脸，很冰，却比太阳还温暖。
“欢迎回来。”我抬起一只手去捏他的脸，他也不躲，让我捏，等我们两都捏腻了，我从他手上接过行李箱，并肩走在他身边，问：“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嗯，会很久，直到把债都讨回来为止。”他回答的很认真，我心里一颤，全把他的话当成调侃，接着问：“那你住哪？这么晚了，要不先……”
“自然住你家，你想，我要回来很久，一个人住难免不方便，我又是来向你讨责任的，你不负责我，谁负责我去？”
“住我家？”我看着他，看他脸上挂着一副狡诈，心里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咽了口口水，别开视线：“随你吧，反正，我也不会扔下你……”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渐渐的把这个人放下了，把关于他的化成细沙沉入水底，不刻意去忘记，不刻意去逃避，渐渐的，他就淡了。而就是要再次见到他，那一刻，天翻地覆一样，我才知道，那些我自以为沉寂的沙不过是伪装得悄无声息的熔浆，一直在我的心湖里潜伏，就等着哪一天，像是这一天一样，我心里的火山爆发，这些熔浆遇热沸腾，烧开了我浑身上下每一存血管，还要引发了一场天崩地裂的海啸。
时间根本无法让我将什么放下，反而是那些积累的情绪相继爆发，一波一波，让我来不及叫喊就将我淹没。又或者，时间真的给了我机会遗忘，只是……这个人却搅乱了平静与沉寂，让我不得安生。
我想我上辈子欠这个人的一定很多很多，于是他这辈子是缠死了我，要来讨债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负债累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