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爱的那个人》公子墓苏

3、松节油

　　就差一点，要碰上去了，两个人的手！

　　两公分，不，还有一公分！

　　快躲开啊显琉空！！！

　　“啊！”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打断我心里的呐喊，抬手一看，竟然是自己握拳太大力，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显琉空好像听到了我的惊叫，抬头朝楼上看了看，就在这时那个女生的一只手已经毫不大意的抓住了显琉空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比我想象得更快，或者又该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显琉空在对方抓住自己的一瞬间突然用力甩手，那个女生被狠狠的甩到了地上。显琉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立刻放下手中的画笔和调色盘朝那个女生伸出手，似乎想要要拉她一把，那个女生本来是一脸不可置信，看见对方朝自己伸出手，又换上了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将自己的手伸向他的，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显琉空突然又收回了手，看样子是又道歉了几句，女生一脸不甘的从地上爬起来，抱起自己的画集匆匆离开。

　　骁莱看得目瞪口呆。而我则是心里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喂，那小子是不是脑子坏掉啦，送上门来的耶！”

　　女生走后，显琉空又拿起了调色板和画笔继续画画，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来不曾发生似的。

　　我朝骁莱翻了一个大白眼，调整了一下书包作势要下楼，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了一句：“龌龊，别拿你来衡量他，人家比你高尚多了。”

　　“我龌龊？？喂，安澜，你小子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刚才那妹子跑过来的时候你是眼睛都皱到鼻孔上面了！喂，他可是男的啊！”

　　“你摸过？是男的又怎样，法律上说死罪？还是说，其实是你喜欢我啊……？”说完，我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边笑着一边走下楼梯，不再搭理骁莱在楼上的大呼小叫。

　　嗯，显琉空放画板的画架太重了，帮他做个挂钩，以后方便些。

　　说做就做了，第二天一早我还真的买了四个大挂钩和细麻绳在银杏树干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架，间隙大小……应该适合吧。

　　不太确定的猜测了一下——应该合适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吧，没有比这更明显的自欺欺人了。

　　事实证明，我没有自欺欺人，当烈日过头，正午的炙热渐渐散去的时候显琉空和往常一样背着沉重的木质画架和画板，画具来到了杏树下，当他看见树干上的挂钩时，愣愣的站了几分钟。我在一边看着有些急了，你个白痴，把画板放上去看看啊！！就在我按耐不住想要上前提醒他的时候，他已经后知后觉的将手中的画板放到两个挂钩中间，松手。画板稳稳的被卡在了四个挂钩中间。

　　“nice！”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赞。

　　显琉空突然回过头，视线与我对接。

　　额。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剧烈的运动了起来。我不能转移视线，只能一直和他这样对视着，那时候的我看不见周遭的一切，视野里只能看见他，站在和曦的阳光里朝我伸出拿着画笔的那只手，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干净而清澈。

　　“喂，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画画？”

　　噗通！

　　咚。

　　我听见什么用力的挣扎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坠落的声音。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一切的伊始，那是年少的我，堕落的声音。

　　那是我看了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标准的微笑，两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修养和温柔，比笼罩着他的阳光还刺眼。

　　仿佛过了一光年的时间，我才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可……可是，我没学过……”

　　“我教你。”

　　噗通。

　　又是什么重重挣扎的声音。

　　我看着他，清秀的面容，贴在耳际的发，斑驳了油彩的衬衫，还有骨骼分明的手指，以及手指间那支他挥舞了无数次已经开始岔毛的画笔。

　　鬼使神差，我听到自己说：“好。”

　　他似乎很高兴听到我的回答，弯腰在工具包里翻来覆去的，最后拿出一支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油彩的画笔朝我比了比，我有些不知所措的走过去，接过画笔。又看他从画纸筒里抽出两张画纸铺在画板上，打开颜料盒，将调色盘架在左手的手臂上。

　　“画笔在颜料盒里沾上颜料，然后像这样抹在调色盘上，如果你要用原色起笔这样抹一下就可以了，如果淡一些就要粘一点点水，然后在调色盘上这样……再大胆的把它画在画纸上。你有什么想要画的吗？你来试试。”他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神情和以往一般专注，声音却像流动的泉水，清澈泠冷又异常温柔。我们站的很近，近得我能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很微弱，却很平稳，近得我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沐浴乳和颜料的气味。后来他告诉我，这种气味，是松节油的气味，接触油彩的人身上都会带有这样的味道，但是我后来却再也不曾从任何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我画下的第一笔是黑色，相当无心难看的一笔，好些颜料都溅到了纸张上，因为那时候的我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反应过来的我已经不能擦掉纸上的痕迹了。

　　“这……”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正要道歉，就见他拿起自己的画笔弯腰沾了些红色，在调色板上抹了抹，然后再画笔上点开了几朵明艳动人的红色小花。

　　这时候突然想到电影里的才子佳人，似乎都画过冷艳高傲的梅花……好吧，我是在腹诽自己了。又见他轻车熟路的磨叽了几笔，一幅栩栩如生的梅花就诞生在他的笔下，饱满的红色娇艳欲滴，花瓣娇小可人，花蕊更是矜持羞涩，映衬在我那马虎一笔上竟毫不凸倪。

　　好赞。

　　我在心里鼓掌，脸上早已遮不住对他的赞赏。继而，他又在纸上画了一只黄鹂。

　　“你看，鸟在这里，这个姿势，那么阴影就在这里……深一些，然后这边淡一些……”

　　他专注的画着，我专注的听他说，偶尔听得入神了，他还要用笔头敲我一下，让我学着画，画得不好了，他又重新说一遍，不知不觉一个午后就这样过去，最后我的身上也无可幸免的沾上了颜料，手上脸上，衣服上，可是心里却被填的满满的，喜悦像要冲出喉咙，尖叫宣泄出来一样，被我死命抑制。

　　安澜，你不可以这样失礼。

　　第一次用母亲的话来训叨自己。

　　时间不早，显琉空弯下腰收拾画具，我帮忙搭把手，顺便找话题：“今天谢谢你，没想到画画那么有趣。”

　　“嗯，色彩的世界是生动的，使人快乐。”他一边附和着，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我，这样好，要是这时候他突然抬头了，一定就会看到我在偷看他，不能把人吓到。收拾好画具，他问我走哪边，我知道他家住南街的旧城区，和我住的公寓不同路，想也没想便说：“顺路，顺路。”也不知道他怀没怀疑，倒是安静老实的点了点头，背起画架包，我拎起地上的画具包和画板，他有些愣。

　　“看什么，走吧。”我比了比出校门的路，他走在前面，我走在他身边，要下山的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我眼里始终只看见他安静的样子。

　　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第一次和他一起画画，第一次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第一次和他一起回家。

　　那时候的我不仅仅是擦不掉已经染在白纸上的那一笔，也擦不掉，显琉空这三个字印在我心脏上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