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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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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八月初九的那一天白日里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天际,但到了傍晚的时候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阿娘望着天庆幸的说幸好已经是晚上了。是啊,已经是晚上了。白日里我亲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姐姐盖上盖头被大哥哥背着上了花轿。来迎亲的姐夫英俊又高大,小喜说能配得上姐姐也只有姐夫了。
喇叭唢呐,鞭炮声声。我看着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想着姐姐这时候是不是在后悔呢,为了一个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也许是两个人的一辈子。
晴朗的天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听小喜说原本只是飘起牛毛细雨,不一会儿就变作了倾盆大雨。那会儿我在做什么呢?是了,我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绣那已经绣了三年却还只绣了一角的鸳鸯戏水。我曾经答应姐姐说等她成婚那日当做礼物给她的,可是整三年了却还只是绣了一个角落。
三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却已是物是人非。温柔爱笑的姐姐变得寡言偏执,温和有礼的姐夫也越见的冷漠,让人难以亲近。而那个人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到底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我听小喜说八月初九的晚上雨下的很大,但是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直到姐姐姐夫夫妻对拜的时候。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人变得这样的不可理喻,变得这样的令人害怕。
我的姐姐竟然在夫妻对拜的瞬间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刺进了姐夫的胸膛,据说那血红的和姐姐的嫁衣一样,一滴一滴的顺着匕首,顺着姐姐的手滴落在地面上。原想成两姓之好,却不料结亲结仇。
终究姐夫被救了回来,却也伤了身子,终日病痛缠身。而我的姐姐自尽不成,被失望气急的父亲送去了庵堂,从此青灯古佛。我曾问过姐夫为什么在姐姐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不止不追究,在所有人都让他休妻的时候还想要和她一辈子,可是他并没有回答。
那个人在那之后来找我,我望着他那依旧清俊的容颜,想起旁人对他的形容——君子如玉,温良谦恭,忽然就笑了起来。好一个君子如玉,温良谦恭,却使得我父母终日凄惶哀愁,使得我亲姐一错再错,终万劫不复。
“丹娘,你还小。”他这样和我说。我还小所以我不懂,可是我姐姐呢,只要你说清楚了她便不会苦苦纠缠,不会偏执成狂。我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终不过借口罢了。
爹娘始终认为是他们害了姐姐,若不是他们逼着姐姐嫁给姐夫便不会出这样的事情,而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不敢说出来,不敢说我的姐姐姐夫爱上了同一个人,不敢说我竟也和那个人纠缠不清。
“丹娘,我喜欢你,喜欢的只要念着你的名字便如含了蜜糖一般。”他的情话总是那么的好听,我分明知道是假的,是掺了毒的,却舍不得捂起耳朵来。
我犹记得我只有十三岁的时候,姐姐欢喜的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一处是不好的。那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她会嫁给那个人的,也是那时候我开始绣那一副鸳鸯戏水。再后来我亲眼看到姐姐喜欢的人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而那个男人最后成了我的姐夫。
姐姐和姐夫的‘战争’始于我不小心和姐姐说出的一句话。那是他们三人认识半年后的一天,姐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哼着小调,开心的像朵灿烂绽放的蔷薇花。而我如今已不确定当时是无意还是有心,竟说出来那样一句话——姐姐,云深哥哥为什么会亲远书哥哥?
应该便是那一天之后起三个人之前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的吧,哪怕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便是没有我说的那句话,他们三个人也不可能一直是好朋友,可是我终是做了那推手。
我始终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的无耻,周旋在一对男女之间,使得两人为其争风吃醋之外还能抽空引诱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可笑的是,明明知道他周旋在一对男女之间,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姐姐,我却依旧受了他的引诱。我知道他喜欢看着旁人为了他争风吃醋,为了他不择手段,于是我便如被下了蛊一样成了一个喜欢说谎的恶毒女子。我和姐姐说着虚假的真相,煽风点火的使得她和李云深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我使她相信着远书是爱她的,只是被李云深纠缠着不得脱身罢了。
哪怕我的谎言拙劣的经不起推敲细思,可是疯狂的迷恋着远书的姐姐却相信了。而我一边看着姐姐为了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斗得不可开交,一边偷偷的传出姐姐和李云深私定终身的谣言。而等到爹娘听到的时候,谣言已经不可遏止,于是便有了两家结亲之事。
那时候我犹在为听到远书的夸奖而欢喜,却不料待两人成婚之日竟血溅喜堂。多么可怕,又多么的可悲。
我终成了一个自己都害怕,厌恶的女子。
姐姐被送去庵堂的那一晚我就像一条蛇一样纠缠着远书,肌肤相亲,唇齿交缠,我想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我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他说我没有错,错的只是爱情。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迟,年关将至的时候才落了第一场雪。雪花细细的,悠悠的飘落下来。窗口斜横的梅枝不知何时星星点点的开出了花,那洁白的雪覆在艳红的梅花上,好看的就像姐姐说起她心悦之人时脸上氤氲开的红霞。
我想着大约是报应,我害了我的姐姐,于是便让我未婚有子,气的阿娘一病不起,竟是没熬过除夕便去了。我的父亲如今多看我一眼也是厌恶,将我幽禁于绣楼,只每日遣人送来饭食。
我习惯了一个人安静的绣花,安静的看书,如今真的是一个人了,却反而被这安静折磨的几近发疯。
我怨恨过父亲为何对我这般无情,也期待过那个人来带我远走高飞,直到看到哭哭啼啼的小喜,听她说那个人成亲了。
我被关了半年,我的孩子在阿娘去世的那一日就被父亲一碗落胎药打了去。我的姐姐据说在庵堂里由不死心逃跑数次被抓回去之后又想要自尽结果救回来的时候傻了,而姐夫这时候却将她迎了回去,如今姐姐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我自十三岁喜欢上那个人,从喜欢后来成了爱。我从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恶毒下贱的女子。我害了我的姐姐姐夫,气死了我的阿娘,令我的父亲一夜佝偻了身躯,皱纹爬满脸庞。而我唯一不曾对不起的便是这个我最爱的男人。可是最终他放弃了我。
夏日的湖水在夜里也是凉的有些彻骨。我想起幼时姐姐小心的拉着我的手看湖里的锦鲤,她和我说:“丹娘,莫要离得太近。”
冰冷的,泛着腥气的湖水自口鼻灌了进来,单薄的衣裙此时如同紧缚的绳索。耳朵里莫名的声音轰鸣着,我的身体告诉我它很难受,可是我无端的觉得很开心。而这一切自今晚之后便要结束了,那些爱恨情仇,那些风花雪月。可笑的是我竟还有心思去想那个人会不会记得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想起我。
远书,我爱你,却舍不得恨你。
姐姐,我爱你,却不得不伤你。